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命中命十里劫》远方无城 文案: 他是南生的一棵小桃树,吸收灼灼日华化为人形。那时候桃之夭夭,宁女仙在桃树下拾到他时他全身粉嫩如同桃花花瓣。宁女仙给他起名桃夭,宁女仙并不知道他的身世,只是以为他是一个弃儿,便带他回天宫。 灼华君是天君的二子,掌管日月星辰更替,为救桃夭错排更时,导致十日同天,被贬为凡人,经历三生三世情劫苦。 桃夭为救灼华君私自下凡,不仅没能救成灼华君反倒让自己陷入情劫…… 昆炎芔屮魔界神秘人物在沉香洞中揭露桃夭身世,灼华君命脉走势……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桃夭,灼华 ┃ 配角:昆炎芔屮,宁女仙,顾陌尘,沉香 ┃ 其它:   三生情缘苦 第1章 楔子   秣陵烟雨,高台楼阁。   站在历史的洪流里,目空一切,无论朝代如何替换,它被谁统治,都始终不会褪去一身淡薄。   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桃夭呆坐在窗前,目光投注到远处摇曳的翠柳,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忍不住又一次想起那个人的目光——冷淡,敌视。   那个人拿剑指着自己,他已经彻底把自己给搞忘了。   什么狗屁“死生契阔,与子成说。”,什么狗屁“六界浮华,命脉情深。”!   他说爱的我,却还是抵不过绝情咒,红线乱,孟婆汤,鬼门关!   这几万年来,自己飞天遁地,死守灼桃山,难道只为等来他这一剑?!   月老的红线不是厉害得天帝也没办法嘛!我和你不是有红线三生的姻缘吗?可是他为什么还是把我给搞忘了?!是不是他装出来的,他仍旧恨我!   这几万年来,我那右手日日受着针刺之痛,可是我还是不要忘了你,为何,你就这样将我忘在了三生石旁。   思绪如野马脱缰,极速地随意奔驰。   突然砰地一声,才将这无尽的思索给打住。   桃夭红着眼眶回头,看到的只是他漠漠的脸颊。   “灼华。”   桃夭轻唤。   但他如没听见一般,冷若冰霜的眼神看看桃夭,冷冷地问:“是不是你下的药?!”。   “什么?”桃夭茫然疑惑地看着他。   “十里外,那口井,有人说看到你昨夜在哪里出现。”   桃夭回想昨晚,是十五月圆之夜,他的确去了十里外的那口井。   “我没说错吧!”灼华注意到桃夭脸上表情微妙的变动。   “那是因为……”桃夭顿住了,他无可奈何的看着灼华,用解释吗,他会信自己吗。   三百年前,若不是因为面前这个人,他会失去仙身吗!若是不失去仙身,他又怎会在每月十五月圆之夜去寻找一个灵气最足的地方来防止自己现出原形。   可是解释给他他不会信的。   “不是我。”良久,桃夭才没有任何语气的回答他。   “还要狡辩吗?!”灼华说着,把剑刃贴在了桃夭的脖颈上。   桃夭心如死灰,转而笑着看向灼华的眼睛。   “杀了我啊!”桃夭冷冷地说,“对,就是我下的药。”。   灼华的头上只系着一根松松的带子,长长的黑发披散在腰间,一袭黑衣,衣袂被风吹得轻飏。   步伐迈得沉重,却始终未回头看身后哭红了眼的桃夭。   神谷山一役,他们便已缘尽。站在各自阵营,分庭抗礼。   他和他却又说不清到底是谁负了谁,这三生情劫,是否在千百万年前便是注定?   昆炎芔屮的血液助养了桃夭的灵魄,灼华的灼灼光华让他提升修为化为人形。   他是他的命,他却是他的天劫。   他无法逼迫自己抹掉这一路以来的记忆,他无法否定他对他的推心置腹,情深厚重。而这一切磐石蒲苇,如同桎梏般阻隔着他,让他每走一步,仿若刀割般疼痛。 第2章 初遇   昆炎山上种满了桃花,十里桃花,花开灼灼。   那日,宁女仙去赴西天王母的蟠桃盛宴恰好路过昆炎山。   花香直冲九霄,日光在山头格外闪耀。   宁女仙一时好奇,便透过片片云彩看到山上开满的桃花,花开得灿灿然。   被身下美景迷住的宁女仙情不自禁减缓了飞行的速度,站在云彩上流连于昆炎的美景。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昆炎的桃花开放的格外美,心底不由自主的生出感叹。须臾间一声响亮的婴孩啼哭穿进宁女仙的耳朵。   中气十足的哭声倒不像个孩子,若不是糯糯的声色宁女仙定要以为是个修炼千年的小妖出世。   糯糯的哭声。一定不是妖能发出的,妖都只能嘶嚎。这样想着宁女仙竟然径直朝山下飞去,她想看看到底是个怎样的生灵。   她一直想收个徒弟。自从空明迷失在神漫之地后她就一个人住在空宁宫,那么大的空宁宫那么大的天宫,她实在有些寂寞了。   红色的花瓣在她下降带来的气流中脱离枝头,朝空中飞去,然后分散在空气中,密密麻麻,花香阵阵。   循着啼哭声她走进桃花林,在桃花林的最中心,她看到一个粉嫩的婴孩蜷曲成肉球。   宁女仙欣喜的睁大眼睛像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心里越发欢欣鼓舞,快步奔到了婴孩身边。   她没料到,这生灵竟是个人类的婴孩。   她眼底闪过一丝失落,蓝色的裙裾在微风中飘舞,蹲下身把那婴孩抱进怀里,孩子立马止住了哭声。   梨花带雨的模样盯着她的脸,眼珠子骨碌碌的在肉肉的眼眶里打转,盯着她笑。   就是他了。宁女仙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收他为徒,带他上天宫。   她从蓝色衣裙上扯下一角变成一块襁褓,给那婴孩裹上。   想了想,又给婴孩度了一成的仙力,只见那婴孩在她怀里化成一个四岁的孩童的模样。   唇红齿白的,一双大眼珠子看着宁女仙,张开嘴笑着,嘴里仅有两颗小小白白的牙齿,甚是可爱。   他张嘴对着宁女仙叫道:“娘——亲——”,然后嬉笑着脸,一副天真可爱的模样盯着宁女仙。   宁女仙捏了捏他的脸,说道:“‘桃之夭夭,其华灼灼’叫你桃夭可好?”   “好,我叫桃——夭——”   西天宫。   众仙在烟雾缭绕的西天宫门前侯着,个个都冷着脸,罕有几个仙龄小的小仙女聚在角落聊天。   宁女仙原以为自己会迟到,于是一路上带着桃夭马不停蹄的飞行,桃夭太闹,险些从云端掉下去,好在宁女仙眼疾手快一把把他抓住。   宁女仙一路上都在想该如何向众仙介绍桃夭,仙界有明文规定,不能带凡人上天宫。所以她不可能说她收了一个凡人徒弟。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自己当时也许太过冲动。   桃夭似乎能读到她的心声,神色愀然的看着她叫,娘亲,桃夭会乖。   她苦笑,摸摸他的头。脑袋里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为什么不说桃夭是自己和空明的孩子?   自从空明迷失后她一直闭在空宁宫,谁也不见,按照时间推算,如果自己和空明有孩子,也该这么大了。   所以如果说桃夭是自己和空明的孩子,即使有人怀疑也一定只能是怀疑,不会有谁真正提出来追根究底。   这样想着她已经飞到西天宫的门外,只见众仙都站在西天宫门口,红漆楠木的宫门紧紧闭合着。   发生什么了?   她降落在宫门口,桃夭从她肩后探出头来一脸好奇而又怯懦地朝外瞅去。   宁女仙看了一眼桃夭,对他微微一笑。然后缓缓朝仙龄较高的月老走去。   桃夭咬着宁女仙的肩头耷拉着眼皮,看着越来越近的红头绳白胡子老头调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是?”月老捋着白胡须看着桃夭问宁女仙。   “小儿”宁女仙浅浅微笑,看着从自己肩头跳进自己怀里的桃夭。   宁女仙心中有些惊讶的,因为桃夭身上似乎有一股力量。但是她无法辨别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她有些怀疑,也许桃夭不是自己以为的人类的孩子。   “你和空明兄进入神漫之地前有的?”月老乜着眼朝桃夭红扑扑的小脸凑近了些,似乎想看清桃夭的模样。谁知桃夭学着月老的样子,也乜着眼朝月老凑近。   月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顶,笑着说,“仙根不错,不愧是空明兄的孩子”。   宁女仙看着桃夭,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是过关了。桃夭像是明白了宁女仙的意思吧嗒吧嗒的拌了拌嘴眯上眼放心地睡了过去。   “对了,为什么大家不进宫殿?”宁女仙把桃夭放进自己的荷藏,抬头看向月老。   “关于立灼华君为帝子的事”月老意味深长地看了宁女仙一眼,宁女仙就明白其中的意思了。   天君四个儿子中,除了三子流失在乾虚洞剩下的三个都是实力相当。   老大北君莫离君,行踪轨迹不定,独拥北冥仙山;老二东华灼华君,掌管日月星辰,雨露风霜是民生之望,更是天君最疼爱的儿子;而四子虽说仅仅是个六岁孩童,却天生神力,又因其母南宫娘娘的父君拥有人魔鬼三界的势力,已是被众多大神推举为帝子的人选。   宁女仙正在想些什么,红漆楠木的大门忽然打开,众仙们依序排队,站好位置走了进去。   宴席上,各路神仙开始聊天,仿佛刚刚板着脸的那群人不是他们。   “师傅”宁女仙刚坐上席,灼华就站到了她的面前,恭敬的作了个揖。   “华儿,没想到七年不见,你已是成年模样了”宁女仙欣慰地笑着说道,伸手去摸他的鬓发,又问道“十五还是六?”。   “十五了,”灼华答完走到靠在宁女仙旁边的位置坐下,似乎想起什么,顿了一下头,看向宁女仙说,“母奶奶让师傅宴会结束后到后院一叙”。   宁女仙正抿着酒,听到灼华的话,放下酒杯转过头去看他。   灼华已是眉目清秀的清秀模样,脸上虽仍带稚气,但眼神之中却是一股坚韧和锐利。   宁女仙大致猜到西王母要对她说什么,转而又朝西王母望去,西王母也正端着笑看她。   等大仙们酒酣耳热,高坐上的西王母便离席,继而宁女仙也起身跟了去。   众大神中只有月老注意到,捋着胡须会意的笑了笑。见灼华正端着酒杯对着自己,他便也端起桌上的酒杯向灼华回敬。   灼华刚放下酒杯就感到有人一下一下地牵扯着自己的袖子,他低头看到个四岁的娃娃,正仰着脸看自己。   “你是谁?”灼华点了一下那娃娃的鼻尖。   “桃夭”桃夭答完,偏着头把灼华打量了一番,眨巴眨巴眼问,“那你是谁?”   “灼华”灼华笑着看他,然后从桌子上拿了个蟠桃递给桃夭。   他见桃夭拿着蟠桃仍旧一副呆呆的样子看着自己,想是师傅教得不可吃陌生人的东西,便也从桌上拿了个蟠桃对着他咬了一口,让他安心。   “我要那个。”桃夭一只手指着灼华手里被咬了的那个蟠桃,一只手把凳子上灼华给他的那个蟠桃推向灼华。   “喏”灼华不明就里的把自己咬过的蟠桃递给他,又把凳子上的那个拿了回来。   “你看见娘亲了吗?”桃夭靠着灼华坐,两条小腿来回晃动,胖嘟嘟的两只小手捧着那个被他和灼华都咬过的蟠桃。   “你娘亲是谁?”灼华看着他忧郁的样子觉得好笑。   “我娘亲是刚刚坐这里的啊”桃夭仰起头去看灼华,眼巴巴的希望他带自己去找娘亲。   是师傅的孩子?灼华在心里想。   突然觉得桃夭原来跟自己一样可怜,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摸了摸桃夭头顶的小辫子。 第3章 神息门   灼华不禁陷入回忆,当年地魔一族与天庭一战,自己的母亲和空明大神还有师傅率领天兵天将进入神漫之境逮捕地魔魔君。   他和帝父站在神漫之境的入口对里面的情况一无所知,后来他只听到帝父说了声“不好”,紧接着就看到神漫之境的入口开始消幻。   然后是已经昏迷的师傅被送了出来,天地之间响彻了空明大神使用传音术从神漫之境传出来的声音:“帝君,地魔魔君已除,帝后被我护送到沉香洞,只希望帝君救我宁儿,空明算是结草衔环了”。   “灼华哥哥”桃夭吃完蟠桃后摇着灼华的手臂,问,“你知道母亲在哪儿么?”。   灼华对着他笑:“你母亲有事,灼华哥哥陪你玩可好?”灼华见他手上的蟠桃已经吃成一个桃胡,便又在桌上拿了一个蟠桃给他。   “你会法术?”灼华见他将那个桃胡放在桌上,桃胡便破裂抽生出嫩芽,惊叹地问。   桃夭只是咧着嘴笑。   不知道为什么,桃夭总觉得灼华似乎比娘亲还要亲切。   他便靠在灼华身上小憩起来。   灼华看着他安详的脸,心下温软了起来。   这么多年,灼华对所有人都有意识的筑了面墙,而今面前这个小娃娃到让他心下软了。   我没有母亲,你没有父亲。   灼华心里很酸,当年帝父找遍了六界都没找到沉香洞,于是他只能接受母亲已故的事实。   后院的几个使唤婢仙被全都被西王母遣了出去。   西王母坐在琉璃凳上,慈笑着示意宁女仙也坐。   拿起桌子上的桃花酒给宁女仙倒了一杯。宁女仙轻酌了一小口,然后抬眼切入正题,对西王母说:“王母若需任何帮助尽管直言,我若能办到的事情一定答应”。   “只为我那外孙儿灼华,”西王母看了一眼窗外耽留再天边的白云,“他母亲离去后他就跟我亲近,而作为西天的王母我知道我不该插手天宫之事,可是我放心不下华儿,他心慈人善对谁都好,但是这天宫现在不再是一派和气了,就算他有心退让也有人想置他于死地!”。   “王母担心南宫娘娘?”宁女仙问。   “对!”西王母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到宁女仙面前跪了下来。   宁女仙万万没想到西王母会有这般举动,惊得站起身来,连忙去扶西王母,可是西王母却无半点要起来的想法。   宁女仙心底知道,这西王母是要她答应帮助灼华夺得帝子之位才肯起身的。   宁女仙向西王母保证定帮助灼华夺帝子之位,西王母才站起身来。   西王母递给宁女仙一枚药丸,宁女仙不解。   “外面那个小孩子”,宁女仙猜想西王母定然知道了桃夭的来历。她踌躇着看了西王母一眼,想解释却被西王母抢白了。   西王母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然后说:“这枚药丸可帮他通过神息门”。   宁女仙才想起神息门,那是天界与其他几界的结界,只有神仙才可以通过。凡人若是意欲强行通过必将灰飞烟灭。她的心突然下沉,因为她突然察觉到桃夭已经不在她的荷藏内。   宁女仙没由来的开始担心桃夭会不会出什么意外,于是匆忙跟西王母告辞后立马折回自己刚刚的位置。   旁边位置上的灼华早已不见。   月老见她神色慌张便笑着说道:“桃夭已经被灼华君带回了天宫,不必担心。”。   “糟了”她虽说得很小,可还是被月老听见了。   月老见她使用幻移术隐约猜到些什么,皱了皱眉也跟着消失在了大殿。 第4章 少年不知顾陌尘   神息门把守的天兵天将见到灼华带着桃夭,竟然不像刚刚板着一张冰块脸的笔直站着,而是热情地叫了一声“灼华君”后笑容可掬的蹲下身摸桃夭头上的小辫。   “灼华君从哪儿带回来的小孩子啊,长得跟四君挺像的”那天兵长相倒是俊朗,正跟灼华说着话,一个晃神便被桃夭伸出去的胖嘟嘟小手一把揪住。   天兵对着突然的袭击倒是一愣,回过神来见着咧着嘴鬼笑得正欢的桃夭,也扑哧笑了出来,用食指刮了刮桃夭的鼻梁,“好小子”。   “他是师傅的孩子,叫桃夭”灼华说着拉过桃夭,让桃夭靠着自己。然后又问了句,“阿凉,陌尘有来找你麻烦么?”。   “陌尘君倒是没来找我,不过邱先生,听说很惨。”叫阿凉的天兵察觉有人来到迅速站到刚刚的位置,又板起了脸。   这么多年他们也只能对着灼华不用遵守那些天规戒律,而陌尘像是故意和灼华作对,只要是和灼华交好的神仙都会受到陌尘的捉弄。   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女仙,桃夭看着自己的娘亲简直乐开了花蹦跶着迎了上去,扑进宁女仙怀抱后一直咯咯的笑个不停。   宁女仙从桃夭背后把药丸打进了他体内顺带又度了一成仙力。   桃夭觉得后背有一档子热嘟着嘴疑惑地看宁女仙,见宁女仙对他眨了眨眼然后对他说:“跟着灼华哥哥去吧”,她回过头的时候看见月老正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她知道瞒不了。   灼华将桃夭抱上树的时候瞧见了桃树树头的一朵粉色桃花。   他恍惚觉得正坐在树的枝桠上晃腿的桃夭就是一朵桃花。   “抓住面前的树干,小心别摔下来。”灼华提醒他。   桃夭眨巴眨巴眼,傻呆呆地笑了笑,然后含糊不清地哼起了一首歌谣。   “这是什么歌?”灼华问他。   “青火谣”桃夭乐着回答,然后哼得更大声了。   ——青火光,你的脸,伴我时光深处寂寥寥。   ——夜色浅,满风霜,不知当年青山何模样。   ——我念你姓名,恋你眉目,却是当年江山青青火光。   ——岁月越寂寥,伴着你的青火光。   灼华听得痴了,等桃夭唱完,手肘柱在树干上托着腮盯着远处发呆,他才回过神。   “师傅教你唱的么?”灼华见他不懂,便说“你娘亲教你的?”。   桃夭想了好一会儿才摇着头:“不是娘亲教的,可是,可是我也不知道是谁,只是好熟悉……”。   两年后。   桃花园,清香阵阵。   桃夭站在篱笆外,看着面前的桃花林心里涌动的喜悦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很大的桃花林,旁边是一条小溪,泉水叮咚。   桃夭沿着桃花林中间的一条小径走了进去。   小径的两旁长着葳蕤的青草,带着清晨的露水,把桃夭的白布鞋鞋面都浸湿了。小径的尽头是一座草屋,草屋的庭院里有一颗很大的桃树,树下有一张正方形的石桌子旁边是四个凳子。   桃夭坐在凳子上用着娘亲教的幻术变出一壶桃花酒和一盘桃花饼。   他看着因为微风簌簌掉下的桃花花瓣在空中飞舞拿起一块桃花饼,一口一个然后咕噜咕噜抱着桃花酒喝。正吃得欢快,却从他头顶的树上跳下一个八岁少年。   “你怎么到我的桃花园来了”少年一副捍卫自己领土的样子,气势汹汹地质问桃夭。   “那你是谁”桃夭问他。   “四君顾陌尘”少年昂起头得意洋洋的样子,浑然不知自己已遭了桃夭下的套。   “但是这桃园门口并没有写你的名字啊”桃夭咧嘴笑,然后气定神闲的继续吃自己的东西。   “你!你强词夺理!”顾陌尘吼道。   桃夭没再理他,自顾自地吃着东西。   顾陌尘见桃夭转过脸去不再搭理自己气得猛踢石凳,可还撒不了气,就朝桃夭后背使了一招诛仙决。   但他却看见桃夭背后闪出一圈粉红色的光芒,然后诛仙诀不遗余力的反打到自己身上,使他一口鲜血没忍住喷到了桃夭后颈上。   桃夭回过头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脸茫然地盯着倒在地上的顾陌尘。   “你没事吧?”桃夭走到他身边蹲下,而顾陌尘明明后背一直冒着冷汗,想强忍住害怕。   故作镇定却还是没忍住,身体老实的做出了反应,用脚蹬着地把身体往后移。   “你是谁?!”他一直往后移,桃夭一边靠近他。   不知是他还是桃夭触碰到地上的机关,空中忽然出现一个发着白光的漩涡将他们两个人连同地上的桃花瓣一起吸了进去。 第5章 合欢咒深情种   耳畔响着潺潺的流水声,鼻尖窜动着幽幽的桃花香。   桃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小溪边,顾陌尘就在自己身旁。桃夭发现他脸色苍白,呼吸孱弱,他想到刚刚顾陌尘说自己是四子,才后知后觉,自己闯祸了。   仅仅六岁的桃夭想也没想,就一股脑的将自己灌输真气给他,根本没管自己可能因为真气耗尽虚弱而死。   桃夭明显感觉到顾陌尘已经开始苏醒,心脏跳动的声音铿锵有力,他缓缓收起自己的真气,不料被顾陌尘运起的功力狠狠打倒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桃夭倒在地上,视线模糊中看见顾陌尘脸上邪邪的笑容然后他一个转身,白色的背影就消失在了空中。   掌管日月星辰更替的重任的灼华终于在众大神的拥护下夺得了帝子之位,但着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高枕无忧。   那日他手执晷灵更排布好一日的更辰顺序,刚好阖上辰更簿就觉得胸口闷疼。掐指一算却无任何异样,眉心却又是一股一股针刺般的疼痛。   晷灵更从他手中脱离,只见圆形石头幻化成一个小型少年。   “主人你怎么了?”晷灵更见灼华用食指指腹按着眉心,担忧的问。   “我也不知道……”灼华揉了揉眉心,强忍着疼痛挤出一丝笑,“应该没事的”。   灼华突然想起桃夭前几天跟他讲,天庭南院的遗慌之地有一片桃园。他将晷灵更收进自己的荷藏中,想去散散心,他觉得自己一定会碰到桃夭,不禁莞尔。   灼华刚好走到桃园门口就看见从幻洞里飞出来的顾陌尘,和将要消失的洞口中脸色惨白倒在地上的桃夭。   他也不清楚为何自己能感受到桃夭受伤,却无法推测发生了什么事情,直觉告诉他那个幻洞并不简单,但他没有多余思考的时间,倏忽地飞进了洞里。   灼华把桃夭抱进怀里的时候明显感到桃夭浑身冰凉,他看着桃夭嘴角已经干掉的血迹心陡然下沉,一股恐惧席卷而来。   灼华一只手将桃夭扶好然后盘腿也坐在他身后,又用另一只手给他灌输真气。却不想那股真气全部聚成白色的屏障,从桃夭背后散了出去。   “晷灵更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灼华侧过头看向从自己荷藏飞出来的晷灵更问道。   “主人快停手!”晷灵更看到灼华空耗真气想要阻止,“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还会害了你自己!”。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灼华额头冒出细小的汗珠,却不敢停手,虽然大部分真气散失,但他能感觉到还有一小部分输进了桃夭的体内,他怕他一停手想再救桃夭就是回天乏术了。   灼华见晷灵更有些着急,他知道晷灵更担心自己,便安慰道“我没事,你只需告诉我如何救桃夭”。   晷灵更心一沉,像是做了很大的决定,看了一眼灼华腰上的红绳。   “三生命三世情,与君生死黄泉路。十里梦百里耽,往生前世红线牵。生死相许,天上人间,六界浮华,命脉情深。”晷灵更念完《合欢》里的句子,见灼华一脸疑惑,便道,“主人,你腰上的红绳是你永世的姻缘,一旦系与有缘人便是生死祸福相爱相生,那么就可以救他,但是,这根红绳一旦系上便无人可解了。”。   灼华毫无犹豫的问道“怎么用?”时晷灵更还是有些惊讶,他不知道灼华是救人心切还是……。他不想去想,看了灼华一眼,“只要解下你腰上的红绳将你俩系在一起便可。”。   晷灵更说完就飞进了灼华荷藏。   灼华解下红绳,将桃夭背在背上然后用红绳从桃夭身后绕了一圈到自己腰前系好,只见那红绳在身上闪了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灼华在感到桃夭热热的的呼吸喷到自己脖颈上时突然觉得很温暖很温暖。他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桃夭的头顶就从幻洞飞了出去。 第6章 深情款款   自从八年前在幻洞里顾陌尘运功置桃夭于死地后,桃夭就一直视顾陌尘为死敌,奈何这八年他被宁女仙禁足在空宁宫,报仇的想法胎死腹中。   桃夭躺在空宁宫后院的草地上,嘟起嘴朝天幕上的云团吹气,没一会儿云团便四散消失了。   他推算着时间,估摸着灼华要来了便梭回房间。   这八年他在这天宫只能见到四个人,宁女仙,灼华,月老和晷灵更。   灼华他倒是天天能会见到,因为他会来到空宁宫跟宁女仙学法术,桃夭就躲在帘子后面偷偷学习。然后在后面的院子里练习。   但宁女仙让他必须背诵的仙界历史和魔界战记他却一样都记不住,每次被抽查的时候他都只能耷拉着眼皮结结巴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答案。   房门被叩响时桃夭使用幻形术从床上变到屏风后面,床上只剩下幻留下的形体。他从夹缝里看到走进来的灼华。见他朝床边走去,见到形体消失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桃夭忽地弹出来笑嘻嘻的把他压倒在床上然后捞他痒痒肉。   “小鬼头”灼华笑着揉揉他的头顶,“闹够了吧”。   桃夭恍然大悟,原来他知道自己使用的是幻形术。   桃夭在床边坐好,嘟着嘴生气的样子。   灼华看得有些好笑,见他蓬头垢面,温柔的伸手去捋了捋他的发丝,忽然说了句:“你长大了。”。   桃夭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鬓毛,长长润润的发丝让自己有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原来这八年他比自己更注意自己。   桃夭转过头看着灼华,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柔光暖暖的眸子。然后目光游弋到美人尖的发际线,浓郁的眉毛,高高鼻梁,深深人中,嘴唇,乃至喉结锁骨。桃夭脸颊窜红,张口想说话,最终也只是嘴唇翕忽没能说出一个字的低下头去。   那的确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心脏的跳动比平时铿锵有力,振动胸口又似乎往嗓子眼跳,在耳膜里雷鸣般地轰响,血液流动的汩汩声,口干舌燥耳根灼烫。   “以后不能叫你‘小鬼头’了”灼华也坐了起来,毫无刻意的把桃夭拦进自己怀里,“那我叫你‘小桃夭’怎么样”。   桃夭早就被他衣服上的透出来的体温弄得昏昏沉沉,根本就没听见他说什么,桃夭觉得自己心底有一种前所未有感觉,他说不清是恐惧还是期待,是担忧还是快乐。   灼华见他呆滞状不禁笑了笑,牵着他到梳妆台前,用青龙木梳帮他束好发髻,铜镜上投这两个人的身影和木窗外投进的白光混在一起,呈现出一派柔和。   桃夭看着镜子里灼华的脸,觉得很安心。   “那我叫你‘大灼华’么?”   “嗯?”灼华听到桃夭兀自的一句话愣了一下,继而大笑了起来,“好啊!”。   “那你每天来给我束发吗?”桃夭看着镜子里的灼华。   “‘小鬼……’哦,不是,应该是‘小桃夭’吩咐,‘大灼华’只能遵命!”灼华给他束好发后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得意之作。   “小桃夭”   “嗯?”   “小桃夭”   “嗯?”   “小桃夭”   “大灼华!”   灼华告诉桃夭他的禁足结束时桃夭激动的跳起来熊抱住了灼华。   “不过得去学院跟邱先生学习各界起源历史及各界关系法术等等!”灼华用手指点了一下桃夭的眉心。   “就是跟着邱老头修炼嘛!”桃夭嘟着嘴,不满意道,“这跟禁足有什么两样,谁都清楚邱老头的教导模式规矩死板,谁愿意拜邱老头为师嘛!”。   “还真有”灼华双手环胸,卖起了关子。   “谁?!”桃夭惊讶竟有这等大傻子。   “顾陌尘” 第7章 山月已知心底事   空宁宫后院有一座山峰,奇绝嵚崟。从山峰可以俯视到整座天宫都浸润在白云茫茫中。   十五月圆的时候,淡蓝色的天幕中万里无云,皎皎明月贴着天幕,看起来很低很低。   解除禁足的那天晚上,桃夭跟着灼华从天宫马厩里挑了两匹马,一白一黑毛色纯正。   桃夭直勾勾的看着弼马温牵出来的两匹马呼气时鼻子抖动有些发呆,耳旁灼华一直念念叨叨这些什么他一直没听懂。   “ 回毛在膺,宜乘。在肘后,减阳。在幹,茀方。在背,阕广。 逆毛,居馻。”,灼华见桃夭一脸无知的看着自己解释道,“这是《尔雅·释畜》里的句子,亦是伯乐相马的方法”。   灼华见桃夭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懂,就故作无奈的耸拉着眉毛用食指点了点桃夭的眉心。   桃夭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从弼马温手里接过一匹黑色的马一跃而上,哪知那马抬起前蹄朝空中一腾桃夭的屁股实实在在的摔在地上,桃夭扶着屁股吃痛的皱着眉头站起来时灼华没忍住笑出了声,桃夭转过头朝他狠狠的瞪了一眼。   灼华憋着笑跑到桃夭身旁一只手扶着他的肩膀一只手轻轻的揉他的屁股,问道,“很疼吧?!”。   桃夭见他一脸憋笑没忍住踢了他一脚。   最后只有两人共乘那匹黑马。   灼华拉着马的缰绳把桃夭圈在怀里,可是桃夭就是梗着脖子不说一句话,就算灼华故意逗他,他也不搭理。   到了空宁宫后院的山脚下吹起了一阵凉风,灼华解开自己的外套裹在桃夭身上,捏捏他的脸说,“不许生气了!”。   “谁生你气,”桃夭抓起灼华的手臂一口咬下去,“谁就是傻”。   灼华捏着被桃夭咬了的地方,看着桃夭得意洋洋的仰着脸哭笑不得。   在桃夭去拜邱知为师的前一晚宁女仙给桃夭准备了两件白色的新衣服,她让桃夭穿上试试。   桃夭换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时宁女仙正坐在檀木椅子上发呆,她见桃夭出来迎了上去,一番打量后看着桃夭笑着皱了皱头:“都十四岁的人了穿衣服还是松松垮垮,”她低头解开桃夭系的松垮垮的腰带,又重新帮他系好,“以后要学着照顾自己啊!”。宁女仙伸手捋顺桃夭长长的双鬓。   “娘亲不是在吗”桃夭调皮的撅着嘴。   “你拜了邱先生为师就得住到学院里,要等到之后天帝挑选人才胜出有了自己的宫邸才能见到我了”宁女仙摸着桃夭的脸不舍的说道。   “那我不要拜师了”桃夭坐到一旁的檀木椅上任性的说。   “不可以,”宁女仙跟了过来,一脸严肃,“天宫规矩,所有年满十四岁的小仙都必须按照天宫分配的师傅教导拜!就连天帝自己的儿子都必须遵守这一条例!”。   “娘亲”桃夭眼巴巴的看着宁女仙,难过的样子“我舍不得你”。   宁女仙到底是心软了,答应桃夭说:“我,也舍不得啊,娘亲答应你,一有时间就去看你。”。   其实宁女仙是有求过天帝让自己教导桃夭,可是天帝认为灼华作为帝子,师傅不能再分心其他弟子,而否决宁女仙的请求。   为了这件事灼华也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桃夭,所以那天在山峰上他突然对桃夭说了一句奇怪的话。   ——小桃夭,大灼华是坏人。   桃夭一直以为灼华说的是他笑自己从马上摔下来,所以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对啊,你是个大坏蛋!”。之后气氛一直沉默,吓得桃夭以为自己说的话真的太过分了,然后连连给他道歉。   灼华一把抱住他,搂得桃夭喘不过来气的时候他一口亲到桃夭嘴唇上。亲的很重,嘴唇冰冰凉凉的,他嘴巴上没剔干净的胡子软软的,在那之前桃夭一直以为他的胡子会很扎人。   “小桃夭,永生永世大灼华只爱你一个。”灼华贴在桃夭耳边呢喃道。   那时候灼华抱着桃夭,风把灼华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桃夭看着天上硕大圆润的皎皎明月。   “大灼华,我也是,我也是!” 第8章 八年了,顾陌尘你可还好?   去学院那天桃夭早早的起了床,见宁女仙的寝屋还没有动静就抱着外套蹑手蹑脚的跑到灼华的帝子宫。   帝子宫的仙奴仙婢见了他一脸惊讶,几个人硬是拦着他,说:“帝子还没有起床不可以不打扰”,可桃夭就不干了,硬是往里闯,正准备大声吼叫“大灼华”时看到了阿凉。   “阿凉”桃夭高兴看到了熟人,喊了一声。   回廊转角处穿紫衣的挺拔男子听见有人叫自己,转过头目光扫了一圈,似乎再找那个叫自己的人,最后目光聚集在一堆人中的桃夭脸上,一脸疑惑的盯着桃夭。   “你是那个小孩?!”阿凉快步带着桃夭往灼华的房间去,侧头有些惊喜地问道。   “呃……那时候只有四岁,的确实小孩”桃夭头冒黑线,对他嫌自己小的态度非常不满。   阿凉告诉桃夭,自从灼华成为帝子后就把他调了过来,桃夭目不转睛的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眨巴眨巴眼睛说“你竟然没老!”。   桃夭本来故意想戏谑他一下,那知道他根本不在意,呵呵呵地对着桃夭傻笑,桃夭闭着眼对他翻了翻白眼。   穿过一条两边种满竹林的碎石小径就是灼华的房间。   阿凉把桃夭送到后就径直走了,桃夭看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然后小跑到灼华的放门外噼里啪啦的猛击房门,灼华拉开门见桃夭披散着头发,抱着外套板着脸站在自己放门外,一脸惊讶。   “怎,怎么了?”灼华不明所以。   “都怪你,不出来接我!”桃夭无理取闹嘟着嘴,然后从灼华身边走过进了他的房间。   灼华回过头见他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然后微笑着走了过去,没说一句话就拿起梳妆台上的檀香木梳帮他打理头发。   没过一会儿他俩都弄好了以后桃夭突然特别伤感的看着灼华。   “我今天就要去邱老头那儿了”   “嗯”灼华笑着摸了摸他的脸。   “好久才能见一面嘞”   “我会去看你的,小桃夭。”   邱知一共被分配了五名弟子,大弟子施明瑞是东海龙宫的太子,二弟子墨殇是魔界使者之子,三弟子是花绮洛南宫娘娘的小侄女,四弟子就是桃夭最熟悉的顾陌尘,南宫娘娘唯一的儿子,五弟子则是桃夭。   因为弟子跟着老师学习三年后会进行一次仙剑比赛的选拔,选拔后的弟子按照不同的资质被分配到不同的地方进行下凡历练。   历练期为一年,历练完成则重回天宫再次分配给各个大仙,由大仙担任师傅,亲自教导。并为仙剑大赛前三甲分配宫邸,让他们在府邸内继续学习。   而这次刚好是上一届弟子毕业后的又一次开始,所以学院里都是刚拜师的小弟子。年龄大都十四五六岁。学院一共分三个班,二十二名小仙。   桃夭所在仙班在学院最里的教室。报道那天尽管桃夭使用了宁女仙教给他的飞影术,却还是迟到了。   他跪在教室门口,透过木门门缝朝里看,当邱知在教室绕了一圈后坐在讲座上时他轻轻的打开教室门,在门口那位少年回头看他时,他食指贴嘴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少年笑着点了点头,他也礼貌的找了一下回应。   刚蹿到一个空位置坐好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邱知却发出了声音。   “刚刚迟到的给我站起来”   桃夭吓得立马弹了起来,缩着脖子眼镜怯怯的盯着讲座上的邱知。   “叫什么名字啊?!”邱知看着桌子上的竹简。   桃夭环视了一圈教室,见所有人都埋着头看桌上的竹简,心想应该还没点名,而且邱知从他进教室都没抬过头还是个老头。桃夭邪邪一笑,心里道“顾陌尘啊顾陌尘,你可不要怨我啊,谁让你跟我一个师傅,而且是你欠我的!”。   “顾陌尘!”桃夭快速说完,然后一屁股坐下,过程十分连贯。   不出他所料,当真有一个少年回头看他。   八年了,顾陌尘你可还好?   桃夭对着那个满脸懵懂的少年微微一笑。 第9章 罪判死刑,审议宫。   邱知抬起头见所有人都埋着头,怒火中烧,左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顾陌尘你给我站起来!”   桃夭心里乐开了花,微微抬头,发现顾陌尘侧着头眉头紧锁的盯着自己又忽的低了下去。   “你给我站起来!”邱知见顾陌尘坐着不动,气冲冲的朝他走去。   “你知道我是谁嘛!”顾陌尘对着走近的邱知吼道,站起来时踢翻桌子。   “你是谁”邱知明显无所畏惧,挺了一下胸脯,仰起头,目光直视比自己高了很多的目光里怒火熊熊的顾陌尘。   顾陌尘转而一笑,戏谑道:“邱老头,八年前头发被绳子系在房梁上什么感觉啊?!”。   “小……小,魔头?!”邱知一脸惊讶,额头浸出阵阵冷汗。   桃夭不知道为什么顾陌尘会转过头来看着自己,挑了挑眉:“原来,你还记得!”。   他是对邱知说,还是自己?桃夭不解。   那天黄昏,桃夭抱着竹简朝学院宿舍走去,在教室走廊的转角处,顾陌尘突然走了出来,拦住了他的路。   黄昏,天边硕大的落日半潜在云里,淡淡扩漠的橘红,柔柔的光辉。   顾陌尘的侧脸在橘色的光芒里变得柔软,连剑锋眉都敛起了几分利气,噙着笑的嘴角,微低着头,微微收欠的下颌。   桃夭抱紧了竹简,想起今天早上邱知突然变得结结巴巴一脸冷汗的样子就咽了一口口水。四子顾陌尘原来一直在天宫都有那么一个绰号——小魔头!   桃夭觉得是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他顿了顿,漠漠的看了顾陌尘一眼,然后低下头从另一条路快步走开。   背后传来一股风,桃夭抱着竹简朝空中一跃,只见那股强风狠狠的劈在了竹林上,两三棵竹子随即缓缓倒地。   “你还记得吧,”桃夭听着自己身后“笃笃”响起的脚步声,明知道他在靠近却一动不动,“诛仙决!”。   桃夭转过身,看他端着笑看自己。   “我对你使用了两次,还是借用了你的功力在你最虚弱的时候才打中你啊!”   桃夭恍然大悟,幻洞里,他是装死,目的就是在自己救他时置自己于死地!   心底压抑的怒火忽然燎燎燃烧,生死一线,八年禁足!   桃夭朝他走近,手指用力的抓着竹简然后朝顾陌尘的脑袋用力一击!   当天兵找到空宁宫时灼华正好结束一天的学习准备回帝子宫。   他见天兵火急火燎不禁止步,站在空宁宫门口听天兵和师傅的对话。   “宁女仙,天帝让你速速去审议宫”   “怎么了?”宁女仙放下手上的茶杯。   天兵支支吾吾:“桃夭公子,把,”。   “把什么”宁女仙从凳子上站起来,神色紧张。   “把四子打昏了”天兵说完就找借口离开了,到门口的时候看了一眼灼华,恭敬的叫了声“灼华君”。   灼华点了点头,眉头一皱。   “师傅桃夭肯定不可能做这种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灼华安慰道。   “我当然知道桃夭不可能冲动做这种事,”她回头看着灼华,意味深长,“就怕那人想一箭双雕!”。   审议宫,桃夭跪在大殿中央,天帝和南宫娘娘坐在最上面,两旁依着仙位依次坐着各位大仙。   他回想,自己打了顾陌尘以后他站在自己对面邪魅诡谲的笑,当时桃夭就心里发毛,毛骨悚然的害怕。   等他刚回宿舍和今天教室门口帮助自己的那个男生刚照面,邱知就带着天兵来到了宿舍。   “你是桃夭?”   桃夭看了一眼邱知,见他神色紧张,心底仿佛猜到自己将会发生些什么,木讷的点点头。   “是你把四子打的头破血流的!”那非疑问句,而是陈述句。   “……”桃夭想要解释却被硬生生的抓走,最后只吼道,“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天帝,宁女仙到”审议宫门口的天兵进来通报,桃夭听见娘亲的名字知道事情应该很严重,心不禁下沉,一股凉意席卷全身。   桃夭见自己的娘亲坐到左边大神位置中空着的那个位置,他对着宁女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没有把顾陌尘打伤,宁女仙神色凝然对着他点了点头。   “尘儿,出来吧”天帝朝审议宫角落里看了一眼。   审议宫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到角落里走出来的少年,额头上缠绕的白色布带被鲜血浸染成血红色。   桃夭苦笑,顾陌尘原来是故意的。   “今天找众仙家来是为了议讨桃夭故意伤人该处罚,”天帝故意看了一眼宁女仙,“就是大家所看到的,桃夭将尘儿打成了这样。”。   桃夭听到两边的仙家们议论纷纷,他忍不住抬头去看自己的娘亲,但是宁女仙用手抵着头靠在椅子上,眉头紧锁。桃夭知道娘亲对他失望了。   “天帝,应该先调查清楚再做决策”月老率先站出来说。   “呵呵,”南宫娘娘突然冷笑,“调查?月老的意思是我尘儿撒谎咯?!”。   “老臣并非此意,只是觉得,”月老还未说完就被南宫娘娘抢了话去:“月老觉得什么?!月老这几年跟空宁宫走得很近嘛,这小鬼头一心置我尘儿于死地,莫不是有主谋?!”,南宫娘娘说完又挑眼看了宁女仙一眼,“哈哈哈,真的调查,你们敢吗?!”。   “有何……”月老义愤填膺却被宁女仙截住,“南宫娘娘所言即是,小儿任天帝和娘娘处置。”。   宁女仙用传音术提醒月老:“她就是想通过我灭掉帝子!”。宁女仙对月老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朝桃夭走去。   “桃儿,娘亲对不起你。”,桃夭听见宁女仙使用传音术给自己说的话,噙着泪抬起头对着宁女仙用力的摇了摇头:“是桃夭的错,是桃夭给娘亲闯祸了”。   宁女仙摸了摸桃夭的发髻,桃夭看向天帝:“桃夭愿接受任何处罚!”。   魔界使者在南宫娘娘对他使了一个眼神后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行礼后,道:“依据天宫条律,无故伤人致死者诛仙身灭三魂破七魄,致严重伤残者流放魔湮”。   使者回忆起南宫娘娘交代的“将他们相关之人,杀无赦!”,于是煽风点火,“但是四子毕竟是帝子之子,比众仙更为尊贵,所以理应按致死处置,并且株连至亲连坐至邻”。   议声纷纷的审议宫须臾安静,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明了其意——只是借桃夭为由灭掉,宁女仙,月老等人。   桃夭震惊,侧头看娘亲安之素若,似乎早已料到,不由担心她不会有任何反驳。   “天帝错在我一人,请处罚桃夭一人”桃夭忽然觉得胸口烧疼。   “我曾答应空明大神,保护宁女仙,”天帝目怒看向使者,“你这是何意!嗯!”。   使者见天帝发怒,吓得跪在地上,天帝冷哼一声,然后遣天兵天将,道:“按使者所言,将桃夭诛仙身灭三魂破七魄,带下去!”。   宁女仙拉住桃夭:“求天帝饶他一命,最多贬为凡人已是重罚!若天帝执意杀他,请赐我一死!”。   “把宁女仙拉下去”南宫娘娘高声吼道。   正当天兵天将准备动手时,灼华走了进来。   “帝父,我愿替桃夭受刑!” 第10章 深情抵劫难,生死共欤   众大神都把目光投到门口的灼华身上,表情各异。   桃夭突然觉得很安心,像是大雨中仓皇逃窜到家门口时看到茅屋灯笼下站着一个手执油纸伞的人要朝自己走来。   “华儿,回去!”宁女仙站起身来,瞪着灼华。   “师傅,徒儿要违抗师命一次了”灼华笑到,一步一步走近,目光像是利箭朝南宫娘娘射去。   “华儿!”天帝皱起眉头,“快退下,桃夭把你弟弟打成那样岂可饶恕?!”。   “陌尘只是受伤却要桃夭以命相抵,帝父当真糊涂了?!”灼华咄咄相逼,“况且桃夭是空明大神唯一的孩子!难道帝父就不能看在空明大神,就不能,看在母亲,为天宫的牺牲上放过桃夭!”。   “放肆!”天帝大怒,手掌拍在椅子的扶手上,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哟,一向孤傲冷漠的灼华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小毛孩顶撞自己的父亲,”南宫娘娘看了天帝一眼,凑近了天帝些挑拨离间的嘴脸,“他桃夭真能耐啊!”。   “还不动手!”天帝震怒,挥手指着桃夭对天兵天将吼道。   “求帝父饶桃夭无罪,儿臣愿以帝子之位护他周全!”灼华跪地。   全宫殿的人全都噤声,桃夭瞪大眼睛一脸惊讶的看向灼华。   “哈哈哈哈哈,”阒静的审议宫,南宫娘娘突然大笑,让所有人都屏声敛气,气氛诡异,“好啊,如果你用帝子之位护他,那我替陌尘做主,求你帝父放过桃夭,就当所有的事都没发生过”,她乜着眼盯着灼华,好像说:你敢吗?!   “好!”灼华斩钉截铁。   灼华掏出帝子印章,隔空用内力传到天帝面前:“儿臣今晚就从帝子宫搬出去。”。   “华儿!”天帝眉头皱得厉害,手指用力的抓着椅子扶手,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天条面前没有宽恕,一人做事一人当,他桃夭今天,必、须、得、死!”。   那种铁板钉钉,无力回还的事实还是让桃夭心底彻凉,他的身体一下子瘫软了,突然想起身边的宁女仙和灼华,他只能低着头不敢去看,他怕自己会哭然后惹得他们跟着难过。   “是儿臣指使桃夭对四弟下杀手的”灼华突然笑,“怪只怪桃夭太仁慈留了他一命”。   始料未及,他竟然为自己洗脱罪名,明知道是火坑还硬要跳下来,他爱自己真的到了不顾生死的地步,桃夭觉得心里很暖,却无力顾及这感觉。转过头看着灼华摇了摇头,他还有大好的前途,怎么能断送在自己手上。   “不是的”桃夭辩驳道,眼泪夺眶而出,对着天帝摇头,然后伸手去抓灼华的手,“我不要你因为我而出事!”。   谁都没料到灼华会忽地站起来对着桃夭就是一掌将他打晕。   “帝父一切都是儿臣所为,儿臣愿意接受所有处罚,求帝父放过桃夭……”,晕厥前桃夭躺在地上耳畔是灼华的声音在阒静的大殿回响,他想运气让自己支起身体,可是终究失败,只有泪水不断从眼角划出。 第11章 愁起不及恨意   桃夭醒来看见宁女仙正失神的坐在自己的床边。   “娘亲”   宁女仙看着从床上支起身子的桃夭苦涩一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过身去端起旁边小桌子上放的一碗药。   桃夭一口接着一口的喝宁女仙用勺子喂给他的药,他想问灼华,见宁女仙神色凝重便没有问出口。   “华儿,”宁女仙似乎看出了桃夭的心事,盯着桃夭,深深得吸了一口气,“被关进了天牢”。   尽管灼华让宁女仙不要告诉桃夭自己被关进了天牢,但是宁女仙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告诉桃夭。   天帝说直到事情查清再放灼华出来,但是事情怎么能查得清?这明显是南宫娘娘设的局。如果她隐瞒桃夭,终究有一天会被知道,那时候桃夭一定会更加自责内疚的。   “那他好久才能出来?”桃夭低着头盯着被子,声音平静。   “直到查清真相”   胸口一阵剧烈的烧疼,眼眶开始变红,炙热的泪水夺眶而出。   “娘亲你先出去吧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宁女仙听到很重的鼻音便了然于胸,她放下药碗轻微的叹了口气便出去了。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过之后桃夭才抱着被子放声大哭了出来。   桃夭回学院并没有跟宁女仙讲,他只留了一张纸条告诉宁女仙自己去学院了。   不出所料,那天顾陌尘到得很早,那时候教室里就只有桃夭一个人。   桃夭抄着那天帮助他的那个少年的竹简,他才知道少年叫施明瑞。   正写到“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时顾陌尘推门进来了。   “我可等了你四五天呢”顾陌尘走到桃夭桌前,在他的桌子上坐下。桃夭没有抬头,把自己的身子挪了挪继续写。   顾陌尘突然抢了他的毛笔,端着笑看着皱着眉抬头看自己的桃夭。他忽然觉得桃夭生气的样子十分好看——粉嘟嘟的小脸,长长的睫毛,红色的唇瓣紧紧抿住。   顾陌尘似乎被桃夭颀长光滑的脖子所吸引,目不转睛的盯着看。   桃夭瞪了他一眼低下头从笔筒里重新拿了一直毛笔沾了墨水又开始写。   顾陌尘鼻翼翕动,咬了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了桃夭的脖子,然后怒气冲冲的说:“抬起头来!”。   桃夭也跟他杠上了,死死的低着头直到实在坚持不住整个人瘫软,头向后垂了过去。   顾陌尘见他脸上涨得通红,缓缓的减小力度,手掌还是没有脱离桃夭的脖子。   桃夭见机推了他一把却被他躲过了,他转而扯住桃夭的身子,把桃夭抵到木墙上,手上的力度一下子加大,让桃夭窒息。   桃夭感到眩晕,眼角淌出炙热的泪水,恍惚间他好像看到教室门口闯进来一个人一掌打在顾陌尘身上——那个人好像好像灼华。   “华哥哥”,桃夭倒地昏了过去。   香软的棉被,丝滑的床褥,鼻尖有一层淡淡的薄荷味。   桃夭觉得腰部好像有一双手搂着自己,半个身子也压在自己身上让自己喘不过气。   他用力推了推,身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他无奈的侧过身子却又被人扳了过来。   睡意朦胧,眼皮似乎千金重,桃夭放弃了挣扎沉沉睡去。   忽然感觉嘴唇上贴上了什么,凉凉的,他正在想,对方的舌头探了过来试图撬动他的嘴唇。   桃夭浑身一个战栗,清醒了过来。 第12章 迷   桃夭死死地盯着顾陌尘,他没想到顾陌尘会对他做这种事,他更加想不通刚刚冲进教室里的那个人明明是灼华,为什么会让顾陌尘把自己带走。   顾陌尘只是噙着一丝笑,眉眼弯弯的看着在床上寻找什么的桃夭。右手手臂搭在拱成三角形的腿上,左手拎着桃夭的衣服:“是在找它么?”。   桃夭板着脸没说一句话的扯过衣服,穿好后他又坐在床上穿好鞋子然后立在床边穿好外套。   顾陌尘一动不动,只是盯着桃夭笑。等桃夭走到门口他才带着笑声说:“你不要你的‘华哥哥’了?!”。   桃夭怒火中烧的回过头,盯着他也不说话。   “过来”顾陌尘吹了吹落在肩头的发丝。   “你到底想干什么?!”桃夭没有动,拳头紧紧拽住。   “想——同你享云雨之欢”顾陌尘诡谲魅惑的笑着,抬手灭了房间内七八盏灯,只剩下靠床的两盏。   “无耻!”桃夭愤愤,拔腿欲走。   “灼华能不能活全在你”   “我是男的!”   “长得像女的啊”   “你就不怕天帝知道了?!”   “你也太小看我顾陌尘……”   桃夭夺门而出,把顾陌尘还未说完的话关在了房内。   但是他从未来过陌黎宫,在绕过三五个走廊后迷失了方向。   夜晚宫里的仙婢们都休息了,空空的走廊,安静的庭院。桃夭走着走着就累了,坐在红漆木栏上呆呆的望着天空的月亮。   月光淡淡,他忽然好想灼华。   他明明记得下午是灼华救的自己,为什么醒来在这儿。“不,华哥哥在天牢”他告诉自己,否决了下午的看到的灼华。   “天帝说要等查清楚,那么……”桃夭正在想,听见“笃笃”的脚步声矫捷的越到走廊下的草丛中。   是个老仙奴,桃夭见他行色匆匆料想一定有事,于是就悄悄的跟在他身后。   直到到了一个竹林,老仙奴的身影就不见了。桃夭正准备走近竹林就听见顾陌尘叫自己的声音。   他看了竹林一眼,然后回到走廊看见光着上半身的顾陌尘,在红色灯笼下神情忧虑。   桃夭定定的看着他:“求求你放了他”。   竹林后的山洞里,穿着黑衣的男子戴着黑色面具,遮住了左边脸颊,右额头上有一道浅淡红色的疤痕,白色的鬓发。   他坐在石椅上,一挥衣袖洞内的灯盏全部亮起。灯火通明,使他的脸被照得清楚。   “你差点让我被那个小鬼头发现”他对着殿下跪着得老仙奴呵斥道。   “离魔恕罪,”老仙奴不断磕头认罪,“老奴疏忽!”。   “哼!”离魔扯动嘴角,“要是被顾陌尘那家伙发现,你就等死吧!”。   “对了”离魔平复了怒气,“那件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还有桃南笙找到了吗?”。   “南笙,”老奴顿了顿,“在昆炎   大战中牺牲了,那件事没等老奴出马,就已经快要成功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必须把桃南笙给我找出来!”   “顾陌尘你从小就讨厌我是不是”桃夭坐在凳子上,没有抬头看正在关门的顾陌尘。   “是”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想跟你云雨之欢?!哈哈,桃夭我逗你呢”   “求你放了他”   “如果你在一个月后的学院选拔赛中胜过我,我就给他作证,求帝父放了他” 第13章 情愫暗生   桃夭敛住气,气守丹田,他默念着邱知所教的口诀,只觉得胸口巨热。睁开眼只看见合十的双手展开来只有一团淡粉色的气体消失在空气中,他叹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都第三次了怎么还是不行”。   微微侧过头,只见顾陌尘手心站立着一只独角兽。顾陌尘得意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手中无一物笑得更开心了。   “物生乾坤,时与我给,气凝于胸,灵由我控。”桃夭又念了一次灵生咒,冥冥中他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封印在他身体,他越是集中念力胸口烧得巨疼。   最后灵生课结束后五名弟子除了桃夭外都开启了自己的灵护印,召唤出自己的灵护。   顾陌尘的独角兽,施明瑞的龙蝶,墨殇的骨盅虫,花绮洛的梨灵兽。   桃夭眼巴巴地看着众人手里的小灵护,心里微微发酸。   “你怎么回事!”邱知气得吹胡子瞪眼,咬牙切齿的对着垂头丧气的桃夭就是一顿数落,“你仙姿这么差对得起你爹对得起灼华帝子么?!”。   顾陌尘响亮地咳了一声才让邱知收敛了些。   “今天不准吃饭,放学在教室外倒立两个时辰!”邱知说完惩罚后挥袂而去,教室里的众人都一脸同情的看着桃夭,当然哈哈大笑的顾陌尘除外。   “你觉得赢得了我么?”他凑近桃夭的耳边挑衅的说,然后幽幽的在桃夭耳朵上吹了一口热气,“还是说跟本爷行云雨之欢来救你的华哥哥”。   他说完就哈哈摇着头离开了,这是桃夭第一次没觉得他讨厌,至少他提醒了自己。   “物生乾坤,时与我给,气凝于胸,灵由我控。”空落落的学院庭院,桃夭倒立在教室门口汗水一滴滴从额头和侧脸滑进头发里,他乜着眼睛看着天边的火烧云,口里一遍遍念着灵生咒。   除了胸口烧疼桃夭还觉得窒息,眩晕间他好像又看见了灼华。   陌黎宫的浴屋,大大的澡堂,浓浓的白色蒸汽。   桃夭泡在温水里昏昏沉沉,嘴里含糊的叫道“灼华,灼华”。   顾陌尘把手臂搭到桃夭胸前,意料之中被桃夭抱住,他突然笑了起来,放荡不羁。   顾陌尘侧过桃夭的脸,看着他惨白的脸颊没有血色的唇瓣,用拇指和食指用力的捏住他的下颌,嘴唇重重的贴了上去,辗转吸允。   那种冰凉淡淡含香的味道让顾陌尘得寸进尺,他把桃夭从水池里拉出来,手掌伸进桃夭湿漉漉的衣服里,从胸口移向后背然后贴到后背上把自己的身体重重地压了上去。他肆无忌惮的亲吻,从嘴巴到脖子再到嘴巴,舌头用力的撬动桃夭的牙齿。   让他出乎意料的是桃夭非常迎合他,竟有几次主动去吻他,这让他很得意很开心,毫无顾忌的开始去撕桃夭的衣服。   洁白光滑的身体沾着水渍暴露在顾陌尘眼前时他还是被惊到了吸引住了,他一直没注意过,原来桃夭会这般动人。   但也就是那样粗暴的被扯开衣服,让桃夭清醒了几分,他想,灼华不会对他这么粗暴的,他不会!   桃夭用力咬着自己的唇瓣,疼痛让他的脸更加惨白,他却努力让自己清醒,他害怕自己会对不起灼华。   等他撑起身子看到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的顾陌尘时他的心狠狠一凉,脑袋一片空白的使出全身力气把手抽到了顾陌尘的脸上。   “明明是他的,明明是他的”桃夭难过的念叨着,伤心欲绝地哭了出来。 第14章 三生三世命相连   顾陌尘见他抱头痛哭心软了下来,咬咬牙深吸一口气去平复心里躁动的□□。   “哭够了没有!”顾陌尘冷冷道,然后拿过旁边正方形木盘子里的白长衫裹在桃夭身上。   桃夭用力推他却没推开,身体抖动也被他紧紧搂住制住了。   桃夭在他的肩膀狠狠咬了一口,只见顾陌尘皱了皱眉,闷声“嗯”了一声,抬手打在桃夭后颈让他晕了过去。   红色蜡烛流下了成股的蜡油很快干成了红色的固体,木质窗没关好被风吹得吱吱作响。   顾陌尘给桃夭换衣服的时候瞥见他肩胛上有一个淡粉色花瓣的纹身,他正想伸手去摸就听见门外传来一声踩碎树枝的声音,他猛地转过头大声呵道:“谁!”。   顾陌尘见推开门的老仙奴松了一口气:“离奴这么晚有什么事么”。   “南宫娘娘,”离奴抬眼看了一眼顾陌尘和昏睡在床上的桃夭,又迅速谨慎的低下头,“因为灼华君的事找你。”。   顾陌尘手里在给桃夭系衣服带子,淡淡一笑:“母亲不是说弄死他吗,还找我干嘛?”。   离奴恭敬的弯着腰,双手行着礼:“老奴不知,还是四子亲自去问吧”。   顾陌尘看了看桃夭苍白的脸,他浑身冰凉。   “你出去吧,我一会儿就出来”顾陌尘摸着桃夭的脸说道,心里微微发疼。   老仙奴关好房门后,四处看了看见没人便使用幻形术消失在了房门口。   顾陌尘将桃夭扶了起来,并盘腿坐在他身后给他度真气,等到他想停止的时候突然发现桃夭的身体竟然在吸自己的真气,他出于自我防御下意识的朝桃夭打了一掌。   桃夭喷出一口鲜红的血液让整个房间迷茫起诡异的桃花香。   顾陌尘看见昏死在床上的桃夭突然不知所措,等他刚召唤出独角兽,就听见天宫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喧哗声,人声鼎沸。   好久他才听清楚,外面嚷嚷的是:灼华君晕死在天牢里了。   离奴回到山洞的时候离魔已不知去向,他在山洞内搓着手踌躇忖度。只见一只黑鹰飞到了山洞的石椅上化成人形,刚毅的脸颊棱角分明,深邃的目光带着寒意。   “你是谁?怎么上的天宫?怎么知道这个山洞的?”老仙奴故作镇定去压制内心的恐慌,让脸颊抽搐得有些吓人。   “昆炎芔屮”男子淡淡的回答,背对着老仙奴,手掌去抚摸着石椅扶手上雕刻成镂空的龙形头。   老仙奴看着他浑身散发出来的黑色光雾,却又不见魔界标识,他试探的问:“六界三道,是何来路?”。   “这个,”昆炎芔屮转过身,对他点点一笑,“你不用知道。”。   昆炎芔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闪身蹿到了老仙奴面前,手掌放在老仙奴面前:“见所见,听所听,只是梦境,一枕黄粱,过后不提”。   刚刚还一脸恐慌的老仙奴被昆炎芔屮的绝忆术控制,失魂的垂着头两眼无神。   “忘记桃夭的桃花纹身,忘记见过我,忘记‘昆炎芔屮’”。   老仙奴只听见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一恍神清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沉沉,却又什么都想不起。   宁女仙用竹勺灌到灼华嘴里的药全都淌了出来,晷灵更现在身旁神色焦急,眼看灼华就要奄奄一息。   晷灵更忽然想起什么,急得结结巴巴,宁女仙疑惑的看着他。   “桃,桃,桃夭,在哪里?”   “学院啦,怎么了”   “不会的,他一定出事了”   “什么意思?!”   “主人为了救桃夭,用了红绳,”,晷灵更见宁女仙没听懂,吸了一口气,有些犹豫,缓缓道,“《合欢》”。   “什么!”宁女仙站起来,把小桌子上的药碗撞到了地上。   灼华的身体突然在床上弹了起来,胸口发出黄色的光芒,疼痛让面目变得狰狞。 第15章 情深缘浅   桃夭醒来的时候床头坐了一个人,黑色的衣服让他看起来邪魅诡谲,棱角分明又透着一股森森然的冷漠,一缕挑出来的额发长长垂着,他闭着眼靠在床框上休憩。   “你,”桃夭警惕的把身子向后退了退,“你是谁?”。   男子见桃夭醒来,淡淡一笑,然后站在床前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语气温柔:“主人,我是你的灵护昆炎芔屮。”。   “我的灵护?”桃夭半信半疑。   “对”昆炎芔屮微笑浅浅。   有那么一刻桃夭都觉得昆炎芔屮就是灼华,温文尔雅,笑容浅浅,如玉君子。他们长得好像好像,当然灼华眉间的帝王之气是他没有的,他身上迷茫着的戾气也是灼华没有的。   “可是我用灵生咒根本没有召唤出你。”桃夭不解的问。   “灵生咒是用来召唤生长在仙灵之人体内普通的灵护,而我和你只是用灵生咒作引,我和你,”昆炎芔屮突然咽回了后半句话,桃夭显然看出了他有所隐瞒,只见他转过身笑了笑,声色明朗。   “那么,”桃夭问,“我体内还有灵护?”。   昆炎芔屮看着桃夭摇了摇头,等了好久,似乎做了个很难做的决定,才缓缓开口:“主人也并非一般仙灵之人,所以你的灵护不会生长在身体里。”。   “那我的灵护是你?”桃夭仍旧不解。   昆炎芔屮点了点头,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见推门声,然后化成鹰飞进了桃夭的胸口。   桃夭看着自己胸口的闪烁的黄光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烧疼,身体一软是及时抓住床框才稳住的。   顾陌尘端着一碗药进来的时候看见桃夭已经醒了过来,满心欢喜却又不想把内心的心情表现在桃夭面前,便努力克制,却还是喜形于色了。   “好点了么?”顾陌尘温柔的语气让桃夭愣了愣。   桃夭点点头,定定的看着他。   顾陌尘咧开嘴对他笑了笑,舀了一勺子药凑到桃夭嘴巴,像逗小孩一样说道“乖,喝了就好了”。   桃夭竟然真的听了话,一口一口喝着他喂来的药。   桃夭呆呆地盯着他,他的眉毛浓得像条毛毛虫,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桃花香味。   桃夭突然抓住顾陌尘的袖子,盯着他的眼睛。   顾陌尘没料到桃夭会这般主动,心里欢喜。   “你可不可以放了灼华”。   一种落差感让顾陌尘一时僵住,他没想到面前这个满眼情意对着自己的人,心里竟然想着其他人,一种不甘心和高高在上的骄傲在内心倾轧。   他缓缓的把手放到桃夭脖子下,嘴角牵起一丝笑容,手掌慢慢施力。   他看着桃夭因痛苦面目狰狞,快感和难过像一块石头哽在胸口。   他把嘴巴贴在桃夭耳朵上:“只要你死,我就放了他。”。   他明明知道桃夭不会因此妥协,或者他肯为灼华死。他明明知道自己下不去手,他明明知道他是嫉妒他喜欢上了桃夭,却用这种极端的手段把桃夭越逼越远。   明明就知道结果却还是在期待些什么,所以当看到桃夭心甘情愿闭上眼睛等着他处置的时候他会很心痛。   那种感觉,桃夭和他都说不出来——他突然抱住桃夭,很用力很用力,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然后语气近乎哀求地说,灼华被放出来了,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   “我喜欢你”   桃夭推开他,眼神复杂。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盏茶的时间,顾陌尘低着头语气落寞:“你走吧”。   桃夭顿了一下然后掀开被子跑了出去,他心里很乱,但是他知道他不喜欢顾陌尘,只是他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第16章 迷雾梦境   桃夭回到空宁宫的时候宁女仙已经睡了,宫殿寂寂。   东边的房屋布着结界在夜里闪着淡淡的紫光,桃夭凝神,思索片刻后他在心里默念生灵咒,他知道凭自己现在的能力是无法破解这个结界。念毕,黑鹰就从他胸口飞了出来。   桃夭看着面前的昆炎芔屮,神色焦急地张口,可喉头打结只发出些“呃啊”声。昆炎芔屮对他淡淡一笑,转身对着紫色屏障一挥手,那紫色的半球划开一个洞口。   “主人可以了”昆炎芔屮朝桃夭微微回头。   桃夭点点头快步跑了进去,昆炎芔屮化成黑色的烟团随着桃夭的背影一同进了去。   白色的床帘被银制钩帘勾住,蜡烛的火苗蹿动着。   烛光照得躺在床上的灼华脸色苍白,连额头布满着的细小汗珠也毫发毕现。   桃夭显得有些无措,伸出的手颤巍巍的,似乎早已在心里忖度出了结果却又不敢面对。直到放到灼华脸上的手掌传来间或的冰凉和炽热,他的心才真正地沉了下去。   “怎么救他?”桃夭还未问出口,昆炎芔屮便说:“红绳三生,合欢咒蛊”。   桃夭不解的摇头,他便继续道:“他和你便是红绳连命,三生合欢。顾陌尘给你的那一掌全部由他替你承受了”。   桃夭定定看着昆炎芔屮,缓缓道,如何救他?   “只有穿过迷雾之境,进入他的意识里唤醒他,”昆炎芔屮淡淡的看了桃夭一眼,“如果三天内出不来,你和他都将……”。   “怎样?”桃夭见昆炎芔屮不语,试探的问,“死去?”。   迷雾之林,森森寒气。   桃夭扶着粗砺的树干步步趔趄,他能感觉的到自从进了迷雾之林他体内的灵力便在一点点消散。   “你是何人”从黑幕天空和污色树冠间传来的老者声音迷茫在整个迷雾之林,桃夭乜着眼试图汇集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   “你会遇到何须臾,他是迷雾之林的守护之魔,他会练化心魔,根据被施法之人的内心欲望将其在梦中杀死,所以,你在穿越迷雾之林时必须心无所念,放空自己”,桃夭想到进入幻入洞之前昆炎芔屮对自己的嘱咐,他咬紧牙,控制住自己的呼吸,清空内心。   “失路之人求须臾老者指个方向”桃夭对着黑压压的树冠喊到。   “那,你身边那位小哥呢?”   “嗯?”桃夭惊愕,回过头看到自己背后的那棵树旁站立着穿着白衣的灼华,淡淡的笑容在浓黑的眉毛里皎皎洁洁。明眸皓齿。   “哥”桃夭突然哭了起来,只见灼华化成白烟飞蹿进了桃夭的体内。   桃夭双目一凝,泪痕在脸上未干,只觉得胸口灼烧,重重的倒到地上。   树叶开始下落,一片片的盖到他身上。树林上空久久回荡着何须臾的笑声,从和蔼的声色到越来越厉,撕心裂肺刺人耳膜。   江南二月,柳绿花红。   那是他第三次路过醉烟阁。潮生站在阁楼上,低头的时候瞥到了他。   他的衣服还是前年第一次见的那件,就是旧了些许,发髻扎得马虎,以前喜欢梳的长长垂起的额发被他扎了起来。   潮生淡淡然,转身进了房间。   半柱香的时间便听见预料之中的敲门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该笑呢还是哭。   明明他们两个没有可能,明明他已成家,明明是他口口声声说“你不过是长安的一个小小的男妓,配不上我。”,为什么又来找自己?   纠缠不休,向来都是两个人的事。 第17章 南国幻境,梦红豆   那年秋天,封满川骑马而来,身上带着风沙和着汗水的味道。左臂上的伤口沁出鲜红的血液把青布衣服染红。   那是潮生第一次接客。封满川坐在床头,自顾自地解开衣服,露出壮实的手臂,鼓鼓的胸肌。   他看着潮生苍白的脸上浮起的红晕,冷冷道:帮我上药。   上好药后潮生从黑香木的衣柜里给他那了件新的白色中衣,他看了潮生一眼问:“叫什么名字”。   “潮生”。   “晚泊孤舟古祠下,满川风雨看潮生。”,他突然抓住潮生的手,“封满川”。   “嗯?”潮生不解的看着他,他一用力把潮生拉进怀里,一翻身朝把潮生压在了身下。   声音变得温柔:“我叫封满川”。   封满川混浊雄实的呼吸喷到潮生的脸上激得红晕如同波浪般在潮生脸上翻腾。潮生五指缓缓抓住床单,心里涌起无限的恐惧,渐渐的潮生的眼眶湿润了。   封满川无趣的起身,系上衣带,淡淡的问:“几岁了”。   “十九”潮生的声音很小,羞赧的低埋着头。   “怎么进的这里”   “家里穷,欠了老板钱,父亲实在没办法……”   潮生看着封满川离开房门的背影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那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世界从此被这个男人攻城略地,驻兵扎营。   他想不到从此以后他会那么绝望的看着他每次离开的相同的背影。   桃夭睁开眼的时候脑海里一片空白,泪珠一颗颗从他的眼角淌出来,他想不到以前发生过什么,只是觉得很难过,像是心口被人花开了一大条口子,都能听到血液汩汩流淌出来的声音。他呆呆的盯着白色的床帐。   “你醒了”灼华端着褐色木碗走到床边,扶起他,温柔地说:“该吃药了”。   “你是谁?”桃夭糯糯的问,睁着大大的清凌凌的泪眼。   “灼华,”灼华揉了揉他的头,“小桃夭忘了我了吗?”。   ——小桃夭。   ——大灼华。   昆炎芔屮站在桃园门口,微风吹动了他的黑色衣角。他双手环胸双目闭着,当听到身后的脚步声时他的嘴角牵起一丝笑。   “你到底是来了”   “你是谁,桃夭在哪里?!”顾陌尘警惕性的看着他,手掌在身后运着功。   “我是谁这倒不重要”昆炎芔屮笑着缓缓地说道,然后转过身看着顾陌尘,“桃夭进入了‘迷雾之境’”。   “什么!”顾陌尘震惊的吼道。   迷雾之境,古书记载:东西慌兮,幻影梦蛊,以人之意念造梦,盘古开天地起讫,被困生灵共之十人。   “你竟然看过《空海引》”昆炎芔屮收敛起笑容,乜着眼看他:“天宫藏书阁,的□□!”。   顾陌尘同样乜起了眼:“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听见昆炎芔屮仰天大笑了两声,然后化成了黑鹰飞进了天空中兀地出来的白光漩涡洞。用回音术说道:“想要救桃夭就进来,闯过迷雾森林,走进幻梦杀掉怨鸳。”。   顾陌尘根本来不及细想,见那光洞越来越小,便纵身跳进了光洞之内。   他的脚突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看,是她。   “你怎么来了!” 第18章 怨鸳   潮生坐在桌前,右手托着脸,看着红烛上流下的蜡。   长安街道静得清奇,他推开木窗便看到了坐在红灯笼下呆望着他窗户的封满川。   见到他推开窗,封满川对他微笑的挥了挥手。潮生淡漠的看着他,最后还是关上了窗。   这个人,对他算是什么?   潮声背靠在窗户上忍不住回想他黄昏时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潮生,跟我走吧,海角天涯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   可是,走,那又是他说得那么容易!而今的长安,岂可是他说走,潮生便能安然抽身离开。   九王爷遇到潮生是在七夕的灯会上。他当时正为一个灯谜犯困,潮生便走到他身旁,淡淡道:“明朝”。   九王爷侧头看到潮生,潮生也看他。在这长安街很少有人用那种无畏的目光直视他了,他断定潮生并不认识他,嘴角微微上扬,道:“愿闻其详”。   潮生莞尔:“‘夕阳西下几时回’,太阳下山了不就是明天早上再升起来。”。   九王爷恍然大悟,拍着额头,笑道:“我……想多了”。   “公子认为何解?”潮生来了兴致。   “度”   潮生想了想,再次莞尔:“公子认为日落而月升,月为肉,肉为心,心为思,而那‘时’字右边一个寸”潮生看了九王爷一眼,“忖度”。   九王爷哈哈大笑了起来,问道:“公子姓甚名谁?”。   潮生刚想开口说“萍水相逢不足相识”人群里就传来:“他是醉烟阁的小倌”。   潮生抬眼看到九王爷脸色微恙,转身便走。   他是小倌可那又怎样,打从他一开始接客就遇到了封满川,从此之后他从未接待过其他人。作为一个小倌他并不觉得自己的守身会在封满川眼里有任何独特的意味,但他还是要拒绝客人,就算换来的是乐妈妈让打手给的一顿毒打,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多高清,就像现在他也不觉得自己下作一样!   但他却为这目空一切的转身吸引住了九王爷,就像掉入了自己设好的万劫不复的深渊。   翌日清晨,九王爷早早命人来接潮生前往王爷府。   醉烟阁管事的乐妈妈来敲潮生的门时,潮生刚推开窗户,他见封满川已不再便匆匆关上了窗户。转过身乐妈妈就进来了。   “有事吗?”潮生冷冷地问。   “九王爷请你到王爷府,”乐妈妈笑呵呵的补充道,“人已经在外面了。”。   “你怕死么?!”潮生冷冷的盯着她,看得乐妈妈心里发怵。   她双手交叉搓了搓两边的胳膊,皱着眉头,厌恶地说,“你别给我耍花样,”语气变得威胁,“否则也别怪我弄死妍嫫!”。   “你敢!”   桃夭坐在镜前,灼华拿着桃木梳帮他打理头发,他瞥到薄衫下桃夭的肩胛上有一个淡粉红色的桃花花瓣花纹。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丝零碎的记忆。   桃夭从铜镜里看到灼华闭着眼眉头皱起,似乎十分痛苦。   “大灼华,你怎么了”。   晷灵更看到灼华突然皱了一下眉头,激动的拉着灼华的手喊到:“主人!主人!”。   可是很快灼华的脸上又变得没了表情。   “小桃夭,”灼华摸着桃夭的头发,缓缓的捋着,“我们成亲吧”。   桃夭笑道,双手交叉在胸前,转着眼珠子。   “那不行,我不答应。”桃夭说着说着咧开嘴笑了起来,露出白白的牙齿。   “那我就强娶你。”灼华也笑了起来,从后面俯下身子抱住坐在梳妆台前的桃夭,看着镜子里的桃夭。   气氛突然地安静了下来。   “我好怕,”灼华敛起了笑,“我们俩都忘了以前的事,这里头的缘由我不想去弄清楚,我只想和你,和你,”灼华说着说着把桃夭抱紧,“在一起。”。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桃夭侧过头看到灼华长而漆黑的睫毛,脸上微微的绒毛。窗外的碧天青山,葳蕤的花草。   “大灼华,我们养些鸟吧。”   桃夭看到一只黑鹰落在窗台上,他摇摇头,眨眨眼那只鹰就消失了。 第19章 新婚灼桃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天色清明,风和日丽。   桃夭站在山头上,红色礼服的衣袂被风吹得飘飘扬扬,宛若一朵艳红色的桃花。   他回头浅浅微笑,看着朝他走来的同样穿着红色礼服的灼华,他的鬓发长长细细随着步伐带动的流风轻轻飞动,美人尖添了一分俊气,黑眉如碳,睫毛如漆。   灼华在桃夭身旁站定,右手搂住桃夭的腰,左手朝天空一挥便听见清婉的鸟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它们拍打翅膀的声音交织在其中,不一会儿山谷上便盘桓很多飞鸟。   山头上桃花树上飘下繁多的纷纷扬扬的桃花花瓣,空气里充满了奇异的花香。   桃夭惊喜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目光闪烁的咧开了嘴笑。   “喜欢吗?”灼华温柔的问。   “嗯”桃夭点头。   “我,灼华,向天地山川起誓,愿与桃夭结为连理,生生世世永不分离,生老病死相伴左右,愿免受轮回苦孟婆汤,愿于人间不散,天堂不离。如违此誓天地不容,魂灰魄散!”   桃夭看着灼华坚定的眼神,铿锵的语气,他觉得自己好像想起什么了,可是他逼着自己忘掉那些东西,他抓紧了灼华握住他的手。   “天地山川,日月神明。我这一生只愿伴着这个,”桃夭看向看着他的灼华,他的目光柔情,“大傻子!红绳三生为我舍身,万世情深,生死与共,命系此人!今日结为连理,若是有朝一日我有违此誓天地不容,六界不存!我爱他!天帝二子,灼华君!”   记忆流水穿过脑海,陌陌往日,他欠他的太多了。   红帐内,灼华看着桃夭,床前的红烛把他的脸托得红晕。灼华伸过手去摸住桃夭的脸颊,拇指搓动他的脸,逗笑道:“我的小桃夭害羞了”。   “才没有的事!”桃夭鼓动着腮帮子,装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倒引得灼华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桃夭瞪了他一眼,“坏灼华!”。   “还有比这更坏的呢,”灼华说着倾着身子探到桃夭身前去挠桃夭痒痒肉,看到桃夭被挠得嘻嘻哈哈的在床上打滚,他突然抱住桃夭,坏坏的压低声音,“嘿嘿,小桃夭想不想尝尝?”。   桃夭当然知道他说的什么了,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灼华上下滑动的喉结,良久后目光开始闪躲,咬着唇,脸颊烧红。   灼华看着这样的桃夭突然觉得控制不住自己,一股欲望如火焰,强烈的在自己胸膛燃烧,他一翻身便把桃夭压在了身下。粗重的呼吸喷到桃夭脸上,表情是桃夭前所未见的,好看!   是的,那样的灼华少了平日的温文尔雅多的是一份血气。他的眉眼离桃夭那么近,碳色浓眉,如漆长睫,看得桃夭心里如同爬过千万只蚂蚁,欲罢不能,口干舌燥。   桃夭小心翼翼地支撑起身子,倾身去吻他,那一个吻落得很轻,仿若蜻蜓点水。   桃夭的举动让灼华欢喜激动,这预料之外的惊喜让灼华也大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脸颊绯红呼吸急促的桃夭,咽了口口水,然后如同暴雨般连绵不绝的落下一个又一个热烈而沉重的亲吻。   然后两人唇齿紧贴,舌儿似两条红蛇纠缠。   灼华渐渐情迷,他忘了桃夭,舌头粗鲁地攫取桃夭口里的泉涌,却被桃夭一口咬在嘴角。   灼华吃痛的笑着,桃眼迷离地看着桃夭:“夫人难受?”。   桃夭咬咬下唇,羞涩嗫嚅:“我……我以后跟你……跟你这个事,我都要咬你嘴角……”。   灼华饶有兴趣,捏捏他的脸:“为什么?”。   “以后……你……”桃夭说得小声,但灼华却是听到了。   灼华却故意笑着说:“夫人说什么,我没听清,大声点。”。   桃夭却害羞的用被子捂着脸,没再重复。   灼华却意犹未尽,挑逗一番后,又跟桃夭干柴勾动烈火。   灼华的手褪去自己的衣服时很粗野,可是他却克制自己很温柔的帮桃夭宽衣解带。   那是他深爱的人,是那个跟他不单纯睡觉时咬了他嘴角后害羞地说:“以后你跟别人上床被我捉住就没有借口了。”。   超脱迷雾之境的困隔,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过往种种,唯一记得的只有面前这个人啊。他灼华可以不要天宫,不要长生,不要子孙绵延,但是他不能没有桃夭!   生与死与离别,天堂地狱,生死病老,三生三世,百里情深。他只爱他。   这迷雾之境,郁郁森林中的灼桃山,他和他盖的茅草屋,山林鸟兽相伴,就是永生困在此地有又何妨。   他知道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知道桃夭也恢复了记忆。但是他却不愿意让桃夭知道他恢复了记忆,他不愿离去,如果可以他宁愿一辈子呆在这灼桃山。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之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部 分算是更完了,大家新年快乐哈。2017我会认真的写完这本书,只要有一个人看我就会写下去!   情深不悔 第20章 灼桃山的故事   灼华侧着身枕着手臂,目不转睛的盯着桃夭静睡的脸。   外头吹来的风把帐帘拂动,灼华替桃夭掖了掖被子,然后拿起床边自己的白色中衣穿上。   灼华推开门就看到天幕裂开了一条细细的裂纹,他脸色一沉,伸出右手对着那条裂纹的位置一抹天空又恢复了万里晴空。他并没有发现桃夭其实已经醒了,在床上侧着头看到他把天上那条裂纹抹掉了。   灼华把饭菜准备好的时候桃夭已经起来了,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低着头看一群蚂蚁排着好长好长一条队伍似乎在搬家。   灼华噙着一抹笑站在桃夭的身后,心想,这小鬼头还是没长大啊。   敏锐的听觉使灼华很轻易的听见鸟儿拍打翅膀的声音,他抬起头便看到停在院子里大桃花树枝头的黑鹰。   “看什么呢?”桃夭顺着灼华的目光看去。   “昆炎芔屮!”桃夭心里叫道,他有些惊讶,他不知道昆炎芔屮为何要进来。   “有只黑鹰”灼华笑着指给桃夭看。   桃夭讷讷的点头,有些怔住。   “我们去吃饭吧。”   “嗯”   桃夭看着灼华的笑容心里却没底,他不知道昆炎芔屮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失去记忆。   饭桌上桃夭一直担心昆炎芔屮,于是有些心不在焉。灼华看他好久不动筷子,忍不住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边。   “大灼华,”桃夭叫出口又卖乖的迅速改掉,“夫君”。   他看到灼华满意的看着他笑,一副你有什么夫君都答应你的表情。   “其实那只鹰……”桃夭看着灼华的笑容,他知道现在在自己面前的只是灼华的意识,他不敢轻举妄动,他怕稍有差池便会伤害到灼华,于是硬生生地把后几个“是我的灵护”又咽回了肚子,他咬咬下唇,转转眼珠子,涎皮赖脸道,“我喜欢,想要养它”。   灼华伸手点了点桃夭的鼻头,爽朗道:“夫君准了!”。   “谢谢夫君。”桃夭心里的小九九翻涌,甜甜的笑道。   灼华凌空飞到枝头把昆炎芔屮捧了下来的时候已经发现昆炎芔屮没了气息,他把它递给桃夭的时候有些犹豫,他不忍心让桃夭难过。   桃夭看着灼华的举动有些疑惑,但当他刚一接过昆炎芔屮便全都明白了过来。   “夫人,它……”灼华看到桃夭低着头,突然红起的热泪充盈的眼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到他难受竟比自己伤心更锥心刺骨。他伸手扶住桃夭的后脑勺,手指轻轻的排动。   桃夭一下子流就出了连珠子的泪水,一滴滴砸到黑鹰的身上。只见那只黑鹰身上发出淡红色的光芒,然后从桃夭的手上飞了出去,在院子里盘旋。   桃夭拍着手,破涕而笑。灼华也安心的笑了出来,他看着桃夭梨花带雨的笑容心里如同四月的阳光,暖洋洋的。   日子就这样静谧安和的过着,灼桃山似乎永远都是天晴,万里晴空。很久的时候才会下几场雨,那时候桃夭就会撑着油纸伞踩着软嫩的草坪去给打猎归来的灼华送伞。   灼华把以前披散的头发束了起来,他的身体越大强壮。远远就看到撑着伞的桃夭朝自己跑来,他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按住头上的斗笠跑到了桃夭面前。   桃夭伸手擦干了他脸上的雨水,歪着头问道:“夫君有没有想我?”。   灼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摘掉自己头上的斗笠,钻进桃夭的雨伞里亲了桃夭侧脸一下。   “想……夫人了”,灼华说完看了痞痞地桃夭一眼,坏坏的笑出了声。   桃夭红着脸,耳朵里一直回想着灼华那个咬得很重但说得很快的“睡”。   ——想睡夫人了。   春夏秋冬,变换得很快。他们又在院子里种了很多桃花树,养了很多鸟儿。   夏天的时候他们去灼桃山的山涧看瀑布,秋天他们去森林看枫叶飘飘,冬天的时候下了两场大雪,桃夭就和灼华整天整天的床上。他们把床挪到了窗边,趴在木窗框上刚好可以看见整个灼桃山的雪景。山川裹在白雪皑皑里,圆月发出的皎皎月光照在山头把灼桃山托得格外安静。   灼华总是从桃夭身后抱住桃夭,他们有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有时候又会说很多很多话。两个人的生活倒没显得寂寞难熬。   桃夭把昆炎芔屮收在自己的荷藏内,让他吸收自己的灵气疗伤。自从昆炎芔屮起死回生,他就发现昆炎芔屮的灵力完全消失了。   而现在,他渐渐发现昆炎芔屮已经开始有所好转。   他心里是怕的,他不知道天宫里到底怎样了。当时昆炎芔屮跟他讲的三天到底和灼桃山是一个时流么?桃夭却不敢把这些担心告诉灼华。   以至于每次灼华看到桃夭心事重重的盯着他发呆,问他他又只字不言,都会瞪着桃夭不满的叫桃夭“小傻瓜”。   ——夫人你知道么?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时光老仙制造了一座山,就叫灼桃山。山里啊有一对恩爱的夫夫,他们快乐的生活着,他们在这里成亲,养花栽树,还养了,养了很多的灵兽啊的,他们可开心了,他们俩都喜欢灼桃山,因为那是以他们俩名字命名的山……   ——夫君,你这故事是我们吧。   ——哈哈哈哈,不告诉你。   ——就是我们。   ……   灼桃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作者有话要说:   ????好甜。 第21章 王爷府风波   “主人,我来迟了。”昆炎芔屮左手贴胸对着桃夭微微鞠了个躬。   “你怎么受伤了?我怎么掉到灼桃山来了?灼华怎么会……”桃夭急切的问道,眼神焦急。   昆炎芔屮还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安之如素,淡淡微笑:“这里便是灼华的意识幻境,我闯过迷雾森林跟着对你的感应进到这里,但是所有的灵力都被迷雾森林吸尽,我才会……”。   背后响起的脚步声让昆炎芔屮停了下来,他和桃夭一起回头看到站在桃花树下的灼华。   长安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是腊月廿日的晚上,东苑的梅花开得正好,隐隐约约的香味飘散在整个东苑。   潮生站在厢房的红木窗口,看着外头纷纷扬扬的雪花发呆。   封满川肯定走了吧,他会经过……。潮生摇了摇头,苦笑着喃喃细语,原来都不知道他从哪里来。   “天冷了,怎么也不关房门?”九王爷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拿了件黑色的披风披在潮生的肩上,手却搭在潮生肩上丝毫没有要拿走的意思。   潮生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只语。   “阿怜没在?”九王爷捏着潮生的手臂,似乎有些担心,“穿得很少,会着凉的。”。   “今天变得很冷,我就让她早点去休息了,”潮生顿了一下,“王爷其实不用专门安排人照顾我的,也不用为我一个人安排这么大的东苑,我……”。   潮生还想说,却被九王爷打断了:“潮生,潮生,”他连连念潮生的名字,两只手掌有力的抓住潮生的手臂,似乎害怕潮生跑掉一样。   “你是唯一个敢直视我说话的人,你也是鲜有的对我真诚微笑的人,你懂我。”九王爷说。   潮生没有说话,在九王爷抱住他的时候慢慢地闭上了眼。潮生以为九王爷会做他想做的,但是他只是把脸埋进了潮生的脖颈。   “山月百年,人世易换,白酒杯,韶光旧,往事陈旧件件”   潮生对着窗户诵道,九王爷松开他,站在他身旁认真的打量他一番,然后转身离开了。   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道:“旧人心中,月夜更迭罢。”。   潮生苦笑,司马黎,更迭谈何容易。   堇俪婼是九王妃,当朝宰相堇琰的千金。堇俪婼的哥哥堇嵩是手握十万大军的大将军。   从前,这些人也许跟潮生没有任何关系,到现在却一个接一个牵连进了潮生的生活。潮生觉得那如同一张密麻的网,向他铺天盖地的投来。   那天早晨他起得很晚,要到正午的时候怜儿给他送来饭菜却见他房间里都没有人。   遍在整个院子里叫“公子,公子”。   怜儿肯定想不到,从来不来东苑的堇俪婼会出现在东苑门口。   “九王妃”怜儿看到堇俪婼冷着脸站在门口的时候脸色倏然变得慌张,毕恭毕敬行礼的时候身体竟然颤抖。因为王府那条不可在王府内高声喧哗的规条便是她制定的。   “这东苑何时这么热闹了”堇俪婼笑得人面桃花,拖着黄色的裙摆走了进来,她的两个贴身奴婢中的一个凶神恶煞的走到怜儿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   “啪”紧接着又是一耳光,打在那个奴婢的脸上,几个人偏过头便看到穿着中衣的潮生面无表情的站在怜儿身旁。 第22章 阴谋   “大胆!”堇俪婼身旁的另一个宫女瞪着潮生,大声呵斥道,“你不过是秦楼楚馆的小倌竟敢动九王妃的人!”。   堇俪婼端着笑,目空一切的抬着头等待接下来的好戏开幕。   “别说一个小小的奴婢,就是她,”潮生说着瞟了一眼九王妃,“只要敢在我这儿撒泼也是同样的招待方式”。   堇俪婼笑出了声,利利的眼神看着潮生:“我王府规矩岂可为了你而乱,给这丫头一记耳光已是最大的恩泽,你!也要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潮生也笑着,对她挑挑眉,挑衅道:“你倒是说说看我是什么身份?”。   “人尽可夫,”堇俪婼讥笑反问道,“是什么身份啊!”。   潮生看着堇俪婼离开的背影,黄色的长袍在冬日淡白色的阳光下变得像一团花,似乎随时都会喷出毒气。   “公子,”怜儿抱歉的低着头,“我给你闯祸了。”。   “没事。”潮生忽然觉得如释重负,不仅仅对堇俪婼的离开,而且连同以前的那个人似乎一下子释怀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奔头,他突然想变强大,不再是“人尽可夫”的小倌,能够保护身边的人,比如妍嫫,比如怜儿。   对啊,他还有妍嫫要救。这么多天了,他想要知道她过得好吗?   潮生甩着手臂,蹦跶着进了厢房,脸上露着轻松的笑容,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他回过头,见怜儿还怔怔的愣在原地,他便叫道,“怜儿,我要吃饭了。”声色爽朗。   顾陌尘通过迷雾森林的时候也遇到了何须臾。   “你找谁?”黑压压的树林林冠响起的苍老的声音。   顾陌尘在《空海引》上看到过对何须臾的描写:灵幻老者,指路也,空灵昼夜,幻而不竭,而君子生非异,为思皆空可破焉。   顾陌尘召唤出自己的灵护,只见那只独角兽在他手心越变越小。   “阿莫,怎么回事?”顾陌尘担忧而急切的问道。   “迷雾森林会吸噬灵兽的精气,所以主人,我不能呆太久,你要心无旁骛的穿过这片森林,无论听见任何声音你都不要回答,更不能回头。”独角兽疲惫的眨着眼,强撑着补充道,“你到达长安,找到怨鸳一定要杀了他们俩,不要干涉其中的任何事,不能伤害其中的人,虽然长安在迷雾之境是虚幻的,但是它在人间却是真实存在的。”。   顾陌尘看到独角兽飞进自己的身体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问它该如何去找桃夭,到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把功力运在掌心,刚想劈出那掌诛仙决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他差点就回过头,却在最后想到了阿莫的话,又把头侧了过来快步向前走。   迷雾森林似乎能唤起记忆,顾陌尘穿过迷雾森林如同穿过自己记忆的河流,往事流淌,顾陌尘才发现自己对桃夭做过那么多有似乎那么少的混账的事。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书房里的火炉里哔剥燃响的木柴冒出滚滚热度,把整个书房烤的暖暖的。   潮生端着木托盘,托盘里放着紫砂茶壶和两个茶杯。   九王爷看到潮生的时候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兴奋,但他还是喜形于色了。   “天冷了,我想你该喜欢喝茶的”潮生解释道。 第23章 三生线   九王爷看着潮生把炉子上的铁水壶拿下来的时候眼睛猝不及防闭上了,潮生是看到了的却不动声色的把铁水壶里的水注进紫砂茶壶。   他端着托盘坐到九王爷的身边的时候也没开口,只是淡淡的微笑,把沏好的茶端给九王爷。   九王爷轻啜了一口茶,端着茶拇指在茶杯边缘滑动就感到潮生的手指附在了太阳穴上,力度合适的按摩着。   “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在我眼前被活生生的烧死,”九王爷声音很淡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潮生手指停了下来,他忽然想起那个流传在秦楼楚馆的故事,心里微微发酸。   灼华走近,桃夭心里惴惴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跟灼华解释自己和昆炎芔屮的关系。   “夫君,他…”桃夭嗫嗫嚅嚅,却被旁边的昆炎芔屮抢白。   “我是南桃神鹰,桃夭的灵护”   “我夫人有灵护了,”灼华点了一下桃夭的鼻子,“以后不用担心我夫人被人欺负了。”。   桃夭没预料到灼华会是这样嘻哈的反应,一时愣住不知如何开口。   灼华见桃夭此状,揉了揉他的头,温柔的说:“我知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意识,我也知道我的笨夫人以为我一无所知。”。   桃夭突然红了眼眶,原来他一直都知道,他只是愿意以任何形式跟自己无拘无束的在一起。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迷雾之境,三天的时限快要到了”昆炎芔屮在旁边说道,“我会用易灵术把灼华君的肉体带进迷雾之境,这样便可将他就醒过来”。   晷灵更端着药推开门就看见灼华的身体被吸进床边上空的光洞里,他放下药碗也跟了进去便在灼桃山遇到了桃夭他们。   桃夭看着灼华的身躯和意识重合在一起的时候拍着手蹦蹦跳跳的笑了起来,灼华宠溺的抱住他。昆炎芔屮抱着胳膊看着这对人儿,冷峻的脸上也浮现了少有的笑容。   顾陌尘走在长安街上,寒风凛冽吹动客栈前的布旗。他突然觉得有些饿了,肚子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抬眼就看见街角边的面摊,他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走了过去,可是到了面摊前他竟然不知道怎么叫面前那一锅白花花的东西,只是指着旁边桌子上那个人的碗对老板说,我也要那个。   老板当时特奇怪的打量了顾陌尘,顾陌尘觉得有点灰头土脸,低着头挠了挠鼻子然后走到旁边的空座位坐了下来。一直在天宫的他哪里会知道饿是什么感觉,更不用说会知道怎么称呼“面条”这种东西。   这次进去迷雾之境对他来说相当于提前下凡历练了吧。因神仙是不用吃东西的,不过只是为了味蕾的享受天宫才会有膳食宫这种地方。以前他听下凡历练的仙子说过神仙到了凡世会变得和世人一样——会饿,会嗜睡,会觉得冷热……——神仙下凡历练除了一些基本的法术不会丢失,就跟凡人无异。   老板把面端上来后,顾陌尘三两口就吃光了,然后又要了两三碗。他吃完就走,根本就不知道有付钱这回事,被老板拦下来的时候他居然理直气壮的动手打人。   最后还是被几个牛高马大的男人给治住,不是他打不过,只是突然想起阿莫对他的嘱咐,这里的人其实是现实人世的倒影,不可伤害。   那面摊老板的目光上下扫荡顾陌尘几回都是一无所获,顾陌尘身上根本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顾陌尘红色的腰带上。   那条金光闪闪的红腰带是刚刚吃面出现的,顾陌尘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多了一个这么个东西,直到他顺着老板的视线才看到它。   “用它来抵”   “不行”阿莫突然从顾陌尘体内飞出来,大吼道,“这是三生红线,只能给缘人。”。   作者有话要说:   喜欢就收藏,求评论噢。给我动力嘛。谢谢啦,么么哒。。。。 第24章 旧事火海   “诺”   顾陌尘朝自己身旁深深伸向面店老板的手看去,桃夭对他翻了翻白眼。   当面店老板接过钱后,他要用那只手指着顾陌尘的鼻子鄙夷的说道:“笨蛋呀,没钱还敢来吃面呀!”。   桃夭根本就没有想过顾陌尘那个笨蛋除了肚子饥肠辘辘外,还一心渴望早点找到他,带他出去。所以当桃夭被顾陌尘一把给抱住后,听到他关切的带着哭腔的问“你有没有受伤?又没有遇到什么不测?他们说我们到了人间就会饿的,我一直怕你饿,那种感觉特别难受,桃夭……”时脸上是一脸的恍惚茫然和呆滞。   桃夭的视线越过顾陌尘的肩头,看到灼华微微皱起的眉头,他惊慌的推开顾陌尘,羞赧和不安的低下头。   他刚刚竟然忘记了身后的那个人,竟然当着自己夫君的面接受了来自其他男人的怀抱。   “桃夭,你在干什么呀!”他在心里恼怒地埋怨自己。   顾陌尘看到桃夭的反应,以为他被自己的唐突举动给吓到了,刚想开口解释,他就听到身后,走近的脚步声。   “四弟,你也迷雾之境救二哥啊?”灼华端着笑,挑衅的样子似乎在说,碰我夫人,信不信我弄死你。   “我来救桃夭”顾陌尘不甘示弱的挑挑眉回答道。   “夫人”灼华拖长腔调,这一声呼唤,让不远处的桃夭心虚不已,心尖一颤。   桃夭走到灼华身边,耍赖的吐吐舌头,瞟了一眼昆炎芔屮。   昆炎芔屮看懂了来自桃夭眼里的求救讯号,笑了笑说:“我们还是尽快找到怨鸳吧,不然大家就都被困在了这里。”。   桃夭松了口气却听见灼华在自己耳边很小声的说道:“晚上要你好看!”。于是脸立马就红了起来。   相传,宁国公的小女儿宁浅是私生女。似乎是宁国公早年与华幻楼的花魁柳烟所生。   宁浅从小便和母亲生活在秦楼楚馆,却从小学习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柳烟花大价钱聘请先生并不指望宁浅有一天能够认祖归宗,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和自己一样一辈子生活在秦楼楚馆的纸醉金迷之中,那种看不到头又让人堕落糜烂的生活她这辈子受够了,也看够了。   但好多事都是事与愿违。   十五年后宁浅十八岁,出落的亭亭玉立。而柳烟却身染恶疾重病不起。   华幻楼的妈妈以要给病重的柳烟断药为由逼迫宁浅接客,迫于无奈的宁浅只好答应,但她只有一个条件,就是只接能对出自己出的对子那个人。   一时之间长安城都轰动了,那个对子也在大街小巷流传。   寄寓客家,寂寞寒窗空守寡。   当时这件事和句话传到太子耳朵里时,太子就决定去会一会这位人物。   倘修仙佛,修偕佳偶但依僧。   太子在人群里给出下对时,宁浅眼睛一亮,却又渐渐的暗了下来。   这等人物为何来这样的地方。宁浅想不通。   所以当太子告诉她,自己是为她而来,宁浅便爱上了他。   他们相恋了,但太子不得不娶邻国公主。   宁浅只得到一个侍妾的身份,但她不在乎身份。不久后宁浅怀孕了,为太子生下一个男婴。   之后太子在与皇子的帝位之争中越发受到皇上的器重。   太子登基后天下也是国泰民安,他打算册封宁浅为皇后,虽得到大臣们的上奏多是反对意见,到太后却一直支持他。   太后认为宁浅和小皇子是皇上的福星,于是便命宁国公昭告天下宁浅是他失落在外的小女儿,得以让宁浅认祖归宗,而册立之事也迎刃而解。   本来一切都准备就绪,但在册封大典的前一天夜里,宁浅的寝宫突然发生了火灾。   宁浅冒死将小皇子推了出去,到自己却被掉下来的大块火木砸倒在地。   火舌在夜里越来越猛烈,小皇子只能看着自己母亲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那撕裂凄厉的惨叫成了他这辈子最难过的记忆,也是打那时起他开始恐惧火焰。   小皇子本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却被封为九王爷,从小便被送出了皇宫住在自己的王府,在皇上安排的人抚养下长大。   所有人都以为九王爷不得宠,连九王爷自己也这样认为。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算是过度吧,等几天我们就回天宫辣。哈哈哈哈 第25章 负心人   潮生躺在床上心里一直是九王爷猝不及防闭眼睛的样子。   真的有那么怕火么?他想,侧了个身子睡了过去。   客栈里,桃夭一行人大眼瞪小眼的坐在桌子四周,每个人面前的茶都已经彻凉。   “怨鸳到底在哪里啊?”顾陌尘打破沉默的气氛。   “应该明天就出现。”昆炎芔屮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看了看天上的星子。   桃夭和灼华相视对望,灼华伸手摸了摸桃夭的脸,露出微笑安慰他。   打更的人报了三更他们才各回各屋准备睡觉。   桃夭去打热水的时候看见了顾陌尘蹲在自己门外。   “怎么了?”   顾陌尘看起来有些扭捏,低着头把自己的那根红绳递向了桃夭。   “什么意思啊?”讨厌摸不着头脑。   “阿莫说,要给缘人”顾陌尘结结巴巴少有的羞赧脸红。   “我不要”桃夭翻着白眼说完就从他身边端着热水绕开了。   留下顾陌尘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垂着眼帘,看着自己手中的红绳发愣。   木板地上的影子被油纸灯笼的光芒晃得残残的。   潮生看着九王爷烧伤的后背喉咙梗塞得疼,红着眼眶问道:“很疼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屋子是怎么起的火,等他被浓烟呛醒的时候眼前只是熊熊燃烧的大火,他失神的坐在床上,心如死灰。   在他绝望的闭上眼睛时突然被人抱住,那人浑身颤抖。有那么一刹那他以为是封满川,但是恍惚只是恍惚,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九王爷苍白的侧脸。   他怕火,却那么义无反顾的跑进大火里救自己。   “潮生,你还要什么?”潮生问自己。   “我们成亲吧”潮生把嘴唇贴在九王爷的伤口上,双手从后面把九王爷抱住。   封满川坐在桃夭他们桌子的旁边,一碗碗的给自己猛灌酒。   “喏”昆炎芔屮嘴角一扬指着封满川,“这不就来了吗。”。   顾陌尘诛仙决运于手掌,昆炎芔屮看了一眼顾陌尘:“还不是时机,”喝了口茶,“没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吗,怨鸳是两个。”。   顾陌尘看了看昆炎芔屮,他实在想知道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知道《空海引》,他知道何须臾,竟能将灼华的躯体召进迷雾之境。连现在自己运功也能察觉秋毫。   昆炎芔屮对着顾陌尘投来的打量眼光等闲视之,饶有兴趣的喝着自己的茶。   “秋风落叶青山孤,当年之谓是景物,江山旧,替人愁,万古江山一壶酒。”   封满川吟完诗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   ——马蹄疾,风声唳,忍凭故人思?白头翁,江边渔,卿吾何相负!   三天前,封满川刚踏进长安街,便听见旁边茶摊上几个闲聊的布衣百姓在聊醉烟阁的小倌和九王爷的事。   他一听就知道那个小倌就是潮生。等他怒气冲冲的赶到醉烟阁时,乐妈妈摇着团扇只是冷嘲热讽:“他是走了,被人冷落后还能找到好主是他的福气!”。   “在哪儿!”封满川杀气腾腾,声色里压住着怒气和难过而变得嘶哑。   乐妈妈冷哼了一声,侧身走过,撂下句“你封满川还真想享齐人之福啊!当初是你不要他的!”。 第26章 男男虐缘,女娲泪东山石   长安街繁华热闹,寒冬里少有的艳阳天。   长长的婚礼队伍从王爷府出发,几乎把整个长安城绕了一遍,最后停在醉烟阁的门口。   乐妈妈乐呵呵的摇着团扇,在九王爷的接亲队伍到达以前命人点燃了挂在醉烟阁两边的炮竹。   浓浓的白烟携带着厚重火药味朝天空涌去,醉烟阁的姑娘和小倌全都趴在阁楼上的栏杆上眺望,脸上挂着笑容,等远远地瞧见了九王爷的婚轿后都哄闹嬉笑着朝潮生的房间涌去。   潮生坐在床头,扎着红带子的发髻,脸上是从心底泛起的笑容。   他手上捏着九王爷给他的佛祖玉坠。   “潮生,这是我娘在我出生前为我在龙云寺求的,打小到现在,这二十四年从未离过身,现在把它赠予你。”   “潮生,我有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感觉。我真的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门被叩响时潮生回过神来,脸上却仍旧是意犹未尽的傻笑。   “潮生,九王爷的婚轿到楼下来了”妍嫫为潮生高兴的笑着。   “嫫嫫,”潮生拍了拍妍嫫的头,“我已经帮你赎身了,明天你就可以回家了”。   “潮生,谢谢你。”妍嫫似乎并没想到自己可以再次得到自由,激动和感恩的泛起了眼泪,泪眼朦胧的看着潮生。   潮生见到九王爷的时候第一次就觉得羞赧,红着脸抿紧了嘴。九王爷捏了捏他的手,待潮生上轿后得意的吼道,出发。唢呐声音又再次响起,婚队从醉烟阁出发。   还没走一好会儿,封满川就单枪匹马的一步一步迈到了婚队前面。   “九王爷,你不能娶他!”   轿里的潮生听到封满川的声音时心揪了起来,双手不自觉的攥紧了佛祖玉坠,他以为封满川是来带他走,但事实又往往南辕北辙。   “他是个男人!”封满川的话竟引得围观的群众笑了起来,封满川双手环胸,讥笑道,“与礼法不合。”。   “他是男是女,本王都爱他!”九王爷斩钉截铁。   “但王爷不是平常百姓家,身兼为皇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试问一个娶男人的王族如何让人信服!”   百姓们都纷纷应和,窃窃私语,看好戏的表情。   九王爷终是沉默了,唤来身旁随行,低声吩咐了什么,只见那随行快马加鞭的离开。   气氛陷入长久的沉默死寂。   客栈阁楼上的桃夭脸上是僵的,眼前的场景让他醍醐灌顶。灼华不动声色的握住桃夭的手,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对桃夭来讲如同在茫茫海洋找到了唯一的岛屿。   桃夭以前从来都没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对的,宁女仙没有跟他讲过两个男人可不可以在一起,邱知也没有。他不过是顺着自己的心意在走,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是不是一条不同的道路。   《空海引》有过记载:盘古开天地,男女繁衍,却独独有种男男虐缘,女娲泪东山泥。   顾陌尘始终不懂那句“男男虐缘,女娲泪东山石。”而如今他恍惚知道,细想又是一头雾水。 第27章 深情苦   花轿上的红色的布幔在风中飞舞,九王爷回头望着红色的花轿。   刚刚派出的那个人,策马归来,手勒住马缰绳,神色犹豫。   “九王爷皇上不答应革去你的王爷身份。”   这句话使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四下一时噤声。   一滴泪从潮生的眼里夺眶而出,他第一次觉得安定,是封满川从未给过自己的感觉,是比九王爷把他从火中抱出来的感动更深的体验——他潮生从生下来,便是这世间最下等的人物。之后被父亲用做抵债送进醉烟阁,提心吊胆,似乎成了他每日的必修课,他得学着对人微笑。直到遇见封满川,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变得安定了,然而封满川只当他是长安街上众多小倌里的一个。而现在却有一个人为了自己放弃身份,如同一片云为了一滩泥放弃天空,化作雨水。   “让你终止婚礼,不然……”那个人结结巴巴的不敢往下说。   “不然怎么样?!”九王爷怒问道。   “赐,赐,赐死潮生公子。”那个人声音打颤。   然后就只听到九王爷朝天大笑,目眦尽裂的瞪着眼,身体晃荡地转了一圈,用手指指向周围的百姓,眼眶发红的吼道:“我!我就是喜欢他,谁也拦不住我要娶他,你们!谁都拦不住的!!!”。   九王爷跃上马,他发出出发的手势,却没有一个人敢动,比起九王爷,他们更加不敢违抗圣旨。   九王爷皱着眉,然后止不住的冷笑。这些就是他养了多年的侍卫,就是他用心栽培的人才!   “铁护卫,走不走?”九王爷无奈的笑着,看着对面酒楼的房顶,那里有一片很白的云。   “王爷,我……”铁护卫抱歉的垂下了头。   “阿耶努?”九王爷又问另一个。   “对不起王爷……”   九王爷腾身下马,从阿耶努的腰间拔出剑,架在阿耶努的肩上,威胁道:“走不走!”。   阿耶努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九王爷又转身把剑架在铁护卫的肩上:“走不走”。   铁护卫也一动不动,默不作声。   九王爷就那么一个又一个的威胁,从队伍头到队伍尾,却得到的都是同样的回复。   他拖着沉重的身体走到花轿面前,等了好久好久,才淡淡的说出一句:“潮生,对不起,我没能给你一个完美的婚礼。”。   潮生掀开花轿的帘子,梨花带泪的模样,走到发丝散乱了的九王爷面前。突然笑了,抬起双手,手指轻巧的按在九王爷的太阳穴上,力道合适的揉了揉。   潮生轻声开口:“天地为证,我潮生,今生今世愿同司马黎,天涯海角,生死相随。”。   九王爷破涕而笑,泪眼闪烁地盯着潮生,像个孩子似的。   “我司马黎何世修来的福气,来遇上你,”九王爷一把把潮生拉进怀里,抱得很紧,鼻子在潮生耳朵上蹭了蹭,柔情百转:“潮生,人事变迁,时移事易,我不负你!”。   封满川输了,输给了深情。今天他对九王爷所说的话,全都是他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他选择了家人,而九王爷选择了潮生。   “潮生!”封满川大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剑刺向了九王爷。   潮生惊慌的哭了出来,拼命的摇头,可是封满川的剑还是离九王爷愈来愈近。   潮生把九王爷拉向自己身后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九王爷把他往自己身后拉。   潮生,我喜欢你。 第28章 空海引   云悠悠然的在天边漂游。   书院外头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桃夭坐在顾陌尘身后用右手撑住急迫地想要亲吻桌子的脑袋,上下眼皮还是止不住的打着架。   “桃夭!”邱知拿着竹简站起身来。   桃夭竟没被叫醒,邱知一只手拿着竹简,一只手的食指个拇指捻着八字胡,一步步朝桃夭走去,走的很轻,生怕把桃夭吵醒。   顾陌尘使劲往桃夭桌子衔一靠,桃夭手一滑,额头猛地磕到了榆木桌面上。   “啊哟,我……”桃夭扶着额头,话还没说完就瞥到了邱知那张皱巴巴的脸上布满的阴郁。   桃夭吓得站了起来:“我……头给桌子磕了……”。   邱知双手被在背后,把身体倾向桃夭,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桃夭:“来,把我刚刚讲的几本天宫古籍复述一遍。”。   “啊…”桃夭挠着后脑勺,眨着眼睛卖乖,“复述一遍啊……”。   邱知干咳了两嗓子:“书名!”。   桃夭瞟了两眼顾陌尘,见他并没有要帮自己打算,又看了眼旁边的施明瑞。   “《上古志》《浮生卷轴》《列神引》,还有……”桃夭认不得那几个字,对着施明瑞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怎么办的表情。   “还有什么?!”邱知突然转身,把他俩的作弊行为当场抓获,恨铁不成钢的叱责,“你们两个放学后,教室门口倒立一个时辰!”。   桃夭坐下,委屈的瘪了瘪嘴,眉头皱得很深:“明瑞,那几个字念什么啊?”。   “空海引”施明瑞顿了顿,压低声音说道,“老师说是,地魔尊者访三山五岳,察奇兽灵虫,所作的一本古籍。它囊括天地四海八荒,通宇宙时流,本为天地间宝籍,可惜融有邪魔思想被天宫视为禁忌。而其字也是地魔尊者所造之字,后整本书经仓颉翻译并译名为‘空海引’”。   “据说仓颉翻译的《空海引》并不全,因为《空海引》很少有人看懂”施明瑞补充说。   “《空海引》”桃夭念了一遍,又瘪了瘪嘴,“害我要倒立!”。   没有人注意到桃夭前面顾陌尘的表情——冷漠,嘲讽的笑。   顾陌尘记得当日他发现自己喜欢上桃夭后,日日不寐。   相传天宫以前的上仙盛蚩离和性别相同的横河小妖肖炎相恋,被上古之神发现后,盛蚩离被剔除仙骨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肖炎也被消除记忆变成了十重天上的蔓草。上古之神让他们永生不灭,却永世不得相见。盛蚩离被相思和炼狱折磨,肖炎被心里永远有的缺口折磨,茫然失神。   从此天宫再无人敢犯男男之恋,就算有,亦是自己堕入六界之外的沉香洞,化为虚无。   顾陌尘召出阿莫,才得知藏书阁内有这本《空海引》。   ——盘古开天地,男女繁衍,却独独有种男男虐缘,女娲泪东山泥。   这段文字顾陌尘始终没弄明白。   再进入迷雾之境前,顾陌尘有想过找办法消除自己对桃夭的情感。但自从进去了迷雾之境,他才发现自己是那么在乎桃夭。在看到九王爷和潮生成亲的那一日,两人都肯为了对方牺牲自己,顾陌尘才恍惚理解《空海引》里记载男男虐恋的那段文字,以及那段文字下的那几行小字。   “虐缘何耶?情缘天定,命不由己。生死年华,蜉蝣苍生匆匆年流,只愿得一人心,情憾天地。” 第2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顾陌尘记得那夜,月亮很圆地悬在天边,月光清辉洒在天宫,光辉柔柔,清亮堂堂的。   他散步到桃花园,只听见淡淡的琴声,四下散布着桃花味。   桃树枝桠交错,影影绰绰。远远就看见灼华一袭白衣盘坐在古筝前,散落在腰间的长发,被一条红色的布带散散的系着。   灼华似乎知道他要来,石桌上早早地备了壶酒,旁边两只白色酒杯都斟满了酒。   “二哥”   顾陌尘走进到桃花园门口,平淡的唤了一声灼华。几乎很少这样称呼灼华,却叫得一点也不生涩,灼华也并没有表现出一丁点惊讶,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易近人的笑容。   “坐吧,”灼华说着,站了起来。   “你和桃夭的事,”顾陌尘顿了一下,话锋一转,把本来想问的那一句“你打算告诉帝父吗?”,换成了“你知道盛蚩离和肖炎的结局吗?”。   灼华收敛了笑容,定定的看着顾陌尘,又拿起桌上的酒杯,在手中把玩。他自顾自的说着,答非所问:“灼桃山与他成亲,并非是一时情动。我想过,如果能与他死在六界中,一辈子困在迷雾之境也挺好。”。   灼华依旧记得,当日在长安街,堇嵩预先派杀手埋伏在人群里,等杀手把剑刺向潮生的时候,封满川和九王爷同时的反应都是保护潮生。那时候他捏紧了桃夭的手,那样坚定的确认着自己的内心。   封满川根本就没反应就拔出剑刺向刺客,而九王爷则是毫不犹豫的把潮生拉向了自己身后。   对他们来说,生与死都不重要,只要爱的那个人好好的。   就算结局是三个人都死了。   “只要桃夭好,就算被剔仙骨打入十八层地狱,我也毫不后悔!”灼华笑着看向顾陌尘。   “二哥……”顾陌尘欲言又止。   “你真的也喜欢他?”灼华把顾陌尘逃避的话题问了出来。   顾陌尘只是苦笑,摇摇头没有回答。   汗珠一滴一滴的集聚到鼻头,然后豆大一颗的砸到地板上。   桃夭觉得脑袋昏昏的,耳鸣轰响。   “东海的落日更好看”旁边施明瑞体力还很好,看到天边的火烧云忽然发觉自己离开龙宫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了。   桃夭累得不知怎么接话,口干舌燥的等待早点过完这个时辰,好快点解除邱知加在身上的封印。   “邱知那个鬼老头,狡诈的很竟然给我们下了定身术”桃夭抱怨道,两条眉毛皱得像两条毛毛虫似得头对头。   “你……”施明瑞偏过头一脸好笑的看着桃夭,见他气呼呼的样子,却一下子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我怎么?”桃夭也侧过头直盯盯的看着施明瑞,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问。   夕阳的余晖从桃夭的眼里反射出来,清澈的眸子染上了纯粹的橘红,干净的像东海海面倒映的落日时分的云朵。   施明瑞一时看得发呆,愣愣的红着脸:“呆呆的。”。   灼华站在帝子宫门口有些失神,阿凉高兴的笑着唤了他一声,灼华回过神,感叹道:“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帝子宫倒是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硬是要说出一点不同,只能说是庭院里的那棵桃花树又高大了些许。   他记得当日自己刚搬进这帝子宫,桃夭不知从哪里挖来的一棵桃花树树苗,硬是要他在庭院挖个大坑来种桃花树。   灼华摸着小桃夭说吃过饭再挖坑,可是桃夭硬是梗着脖梗,嘟着嘴,死皮赖脸要灼华立马挖坑种树。等桃花苗种好后他吐着舌头一直对灼华傻笑。   “笑什么?”灼华问他。   他倒扭捏起来,好久才腆着脸,羞答答的样子:“娘亲今天给我念了一首诗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说完,抬起眼来看灼华,见灼华笑着,眼睛便也笑得弯弯的。   那还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灼华抚摸着粗粝的树干,不禁傻笑。   其实三生情缘太短了,一根红绳只能管三生,可他想要的是永生永世。就算是孽缘又如何,男男之恋又如何,如果真有一天必须彼此分离,天各一方,他宁愿学着九王爷,放弃身份,生死相随。   灼华刚在书房坐下,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谁?”   “华儿,是我。”   灼华站起身来,看着走进来的宁女仙神色肃穆。   “师傅,怎么了?”灼华预感定有什么不祥之事。   “沉香洞……”宁女仙看了灼华一眼,抿着嘴唇不知如何开口接着说下去。   “沉香洞?”灼华疑惑。   灼华记得《上古志》中记载过:沉香洞,超脱六界,始于混沌。虚无缥缈,无色无形,却存在于浩浩宇宙中。是神魔鬼怪流放的边缘之地,从上古大神开始,只要有流放者,便是有去无回。   “怎么了?”看着宁女仙颤抖的唇瓣,心中开始忖度。   “祭卜大神占卜,梨若娘娘和空明就在沉香洞中。”宁女仙激动的双眼泛泪。   “什么!”灼华惊讶的瞪大眼睛。   梨若就是他的生母。   从小到大他都告诉自己母亲还活着,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连他自己都接受了他母亲已经故去的事实。而现在宁女仙告诉他母亲还活着。   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睡过头,忘记练习老师布置的仙法,心如死灰的等待着接受老师的责备,才记起,自己早已经练会了老师教的法术。那种喜出望外的欢愉,让一直都挂着恬静笑容的灼华第一次哭了出来,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涕泗横流。   “但是……”宁女仙攥紧手掌。   桃夭和施明瑞回到宿舍的时候顾陌尘站在他们宿舍的门口一脸笑容。   “你没回你的陌黎宫?”桃夭对着那个无视天宫规定,任性要住在自己宫殿的天帝四子嘲讽道。   “打从今天开始,我跟你们一间屋。”顾陌尘笑开了,“很荣幸吧。”。   桃夭翻翻白眼,冷冷拒绝:“只有两架床!”。   “那,”顾陌尘笑得更开心了,一拍手狡黠道,“施明瑞你去跟墨殇一间屋子。”。   “这……”施明瑞并不想答应。   “你难道忘了东海龙王派你来天宫的使命了?!”顾陌尘翻脸很快,冷冷威胁。   “好”施明瑞平静的回答,暗着脸,压低了头。他不想桃夭看到他的脸色。   顾陌尘冷哼了一声,一脸不屑的瞥了一眼施明瑞。   等施明瑞的背影走远,顾陌尘又一脸热情的看着桃夭,巴结似的拉着桃夭的衣袖:“收留我好不好?”。   桃夭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就进屋了。顾陌尘露出一脸奸计得逞的笑容,在宿舍门口双手叉腰的傻笑。   施明瑞在床上坐定,旁边的墨殇冷嘲热讽的来了句:“怪只怪自己生得不如别人生的不好,你现在唯一一次能打败顾陌尘站到他上方俯视他的机会就是仙剑比赛。”。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哦,最近忙,有几天没更。对不起,对不起[哭。。]   还要打个小广告:颖宝宝(赵丽颖)的新电影《乘风破浪》1月28上映,喜欢的可以去看噢,这次颖宝宝演邓超麻麻。哈哈哈哈哈哈 第30章 情缘似个圈   初阳熹微,天宫宁静,各抱地势,钩心斗角。   花绮洛一身紫衣,面容姣好。在桃夭他们宿舍门口站得端端正正,笑出一副梨涡浅浅的模样,才抬手敲门,不急不缓的连着敲了三下。   桃夭和顾陌尘的床正对着放在房间两边,中间是片宽大的地带,被桃夭很不公平的分成了他七顾陌尘三的两块,用一条淡粉色的界线划分了出来。   桃夭被吵醒过来看到顾陌尘还四仰八叉睡的很香,心里就很窝火。往常都是施明瑞开门的,那个恣意赖睡的人应该是他桃夭的。   桃夭生闷气的拉开门,一双眼冷冰冰的瞪着门外的花绮洛。   “有事吗?”   花绮洛吓得没反应过来,讷讷的盯着桃夭。   “没事我关门了!”桃夭没好气的伸手要关门。   “别……”花绮洛尴尬的笑了一下,“陌尘还好吗?”。   “怎么?”桃夭认真的看了花绮洛一眼,一脸难道跟了我桃夭睡他顾陌尘就会出事吗?   花绮洛看出了桃夭的想法,连忙摆摆手:“因为他从迷雾之境出来后我一直没见到他,想问问他好吗?有没有出什么事?”。   “他很好,没饿死!”桃夭呛了她一句,然后又小声嘟囔了一句,“花了我夫君的银子得你们赔”。   “嗯?”花绮洛没听清,又快速的反应过来,反问道,“你也在迷雾之境?”。   “嗯。”   花绮洛当日偷听到顾陌尘跟昆炎芔屮的谈话,犹豫再三还是在光洞消失前抓住了顾陌尘的脚跟了进去。   “你跟来做什么,这迷雾之境充满危险,我是去救人,你快出去!”当日顾陌尘就是这样跟她解释的为何要进迷雾之境。   她现在明白过来,一直以来孤傲自侍,理智的表哥肯冒生命危险冒失去救人,肯遵守天宫规定下住学院宿舍,只为了眼前这个人。   “嘿!”桃夭见她久不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傻啦?”。   花绮洛粲然一笑,人面桃花的歪着头看桃夭。   桃夭嘟着嘴,翻翻眼白,不耐烦的说:“看够了么?”。   “够了”花绮洛乖巧的点点头,伸手摸摸桃夭的头,“你跟我小表哥好好的噢。”。   “哈?”桃夭摸不着头脑的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花绮洛鬼鬼的对着桃夭眨了眨眼,然后挥挥手说道:“那个捣蛋鬼总于栽跟头咯。”。   “什么叫栽跟头?!”桃夭黑着脸暗自嘀咕   桃夭只当遇到了女疯子,看着花绮洛疯疯癫癫蹦跳远去的背影咽了口口水。   “她是南宫娘娘的侄女,都是害我夫君的人。”桃夭瘪瘪嘴。   后脑勺忽然被人推了一下,桃夭转过头才发现顾陌尘已经比他高出了好多,一低头又瞥见顾陌尘系在腰上的红绳。   桃夭绕过顾陌尘,跑到自己床上去躺好,可头脑却格外清醒了。他摸摸自己的腰间。   “怎么没有红绳呢?”他小声嘟哝。   昆炎芔屮从他胸口飞了出来,化为人形。   “怎么了?”昆炎芔屮坐在床边,关切的问。   桃夭看着昆炎芔屮,有些难以启齿,牙齿把下嘴唇咬得发白。   昆炎芔屮伸手捋了捋桃夭的鬓发,轻声温柔:“阿桃,说说看,怎么了?”。   昆炎芔屮叫桃夭“阿桃”的时候,桃夭有一种似曾相识,恍若隔世之感。桃夭乜着眼,伸手触上昆炎芔屮的嘴角,一股凉意倏地蹿进桃夭的身体,那种感觉好熟悉好熟悉。   像是有个桃花树遍野的山谷,整个山谷都弥漫着桃花香,还有汩汩的流水声。   “芔屮,”桃夭话语柔软,有些恍惚,用着只有对灼华说话的语气问,“你真的是我的灵护吗?”。   昆炎芔屮眼神一凝,却很快缓和了过来,目光温柔地看着桃夭,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记得我跟你说的《合欢》么?”昆炎芔屮正襟危坐,“灼华用自己的红绳救了你,你与他早已情定三生,所以你的红绳并没有显现出来,而是直接与灼华的红绳融为一体。”。   桃夭茅塞顿开,坐起身来,看了看昆炎芔屮的腰间问道:“那你的红绳呢?”。   昆炎芔屮的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没有回答他。 第31章 亲情爱情   晷灵更火急火燎地赶到学院时邱知正在教弟子们通灵卜算之术。   他在教室的木门上敲了敲,待邱知和所有弟子都回头后,他看到桃夭后,神色焦急的说:“邱知前辈,借桃夭一天,我家主人有急事。”。   桃夭一听晷灵更说灼华有急事就按捺不住了,不等邱知答复就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抓住晷灵更的袖子边摇边说:“我在学校很乖啊,没有发生什么大事,灼华怎么会有事?他怎么会……”。   晷灵更一把堵住桃夭的嘴巴,他生怕桃夭一个不留神就把三生红绳和《合欢》的事情说漏嘴。对桃夭眨了眨眼提醒他身后还有一群人,桃夭才小心翼翼的闭上嘴,安分了下来。   “那…好吧,”邱知话音刚落桃夭便拉着晷灵更冲出了教室,远远地还听见邱知在身后喊道,“记得练习一下通灵卜算之术……”。   顾陌尘和施明瑞都看着桃夭他们远去的背影思忖这些什么,施明瑞回神的时候发现顾陌尘正盯着自己,他假装没看见,安然自若的坐下。   “没想到邱知还挺尽责的。”晷灵更双手交叉环在胸口。   桃夭没兴趣和他说其他事,一脸愁容,满腹心事的样子。   “灼华到底怎么了?!”桃夭关切的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陌黎宫的洞府内,离魔坐在石椅上,右手握成拳头拖着脑袋,手肘支在石椅的扶手上。   洞府内仅有两边的石壁上有两只蜡烛燃着微弱的黄光照明,显得些许昏暗。   离奴进入洞府时并未发现一根灰色的羽毛掉入了自己的衣服内。   “有桃南笙的下落么?”离魔闭着眼,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没有动。   “暂时还没有,”离奴的声音渐渐变小,生怕一不小心激怒了离魔。   “不过,”离奴见离魔并未发怒,又战战兢兢说道,“昆炎魔君似乎还活着,就在沉香洞内。”。   “是么?”离魔嘴角一扯,用右手食指在下嘴唇上来回滑动,“倒是有趣。”。   “我们要早日找到桃南笙,然后赶去地脉寻得地魔尊者的遗骨,”离魔望着壁上的蜡烛,“不过在此之前,你得拿到《空海引》,因为《空海引》里才有地脉地图,我们得……”。   离魔突然顿住,眯了眯眼,掐指一算,然后眼神凌厉的甩到离奴身上:“是谁?!滚出来!”。   帝子宫的庭院里,桃花树下灼华抚琴,不久之后空中便乍现出一个光洞,传出声声鹤唳。   “主人到了。”晷灵更跑进帝子宫鬼鬼的一笑。   等灼华看到桃夭红着眼眶跑到自己面前,双手抓住自己的手臂,上下打量了自己好一番后,带着哭腔问自己“你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就知道晷灵更为何会鬼鬼一笑了。   他捉弄了桃夭。   灼华看到他这般担心自己,欣慰的把桃夭抱进自己的怀里,摸着他的小脑袋瞪了晷灵更一眼。   “我没什么事,夫人难道忘了,今日是我们去年成亲的日子么?”灼华笑着说道。   “我……”桃夭倒真的忘了,羞愧的红了脸,埋进了灼华怀里些。   灼华见他这样,安慰的抚摸他的脊背,然后说:“我们去灼桃山吧。”。   “灼桃山?”桃夭睁大干净的眼睛,看着灼华。   “喏,”灼华指着从光洞飞出的仙鹤,“我们乘仙鹤进灼桃山,就不用过迷雾森林了。”。   “哦哦”桃夭若有所思,“这只仙鹤是不是灼桃山里的灵鸟?我们养的那些?”。   “嗯。”灼华摸着他的脸,粲然微笑。   骑在仙鹤上,桃夭好像还挺害怕的,身体紧紧的伏在仙鹤背上。   灼华贴心的从后面抱住桃夭,娓娓而谈:“你瞧,那边就是长安街”。   桃夭顺着灼华指的方向看去,丝状浮云下头,蜿蜒的街道,曲曲的护城河。   桃夭还是觉得害怕,下意识地抓紧灼华的手臂。   远处是起伏的墨绿色山峰,正下方是畇畇原隰,天下景象,一览无余。   桃夭看得入神,心旷神怡的笑了起来。然后笑盈盈的去看灼华,见着灼华看着他出神,仿佛在想些什么,又在目光相接时对着他笑了笑。   “夫君?”桃夭凝神,“有心事?”。   “没。”灼华捋了捋他的头发,问道,“这头发是你自己梳的?”。   “嗯。”桃夭点点头,吐吐舌头,他知道自己整理的及不上灼华整理的。   仙鹤飞进灼桃山的时候桃夭变得很开心,激动的指着不远处的茅屋竟不出话来。   灼华点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同样很高兴。   他们没有立即进屋,而是去了成亲的那个山头——垂霞峰。   落日昫昫里地上的碧草染成了橘红,灼华拉着桃夭的手,一步一步的朝山头走去。   那是宁女仙的话再次在灼华的耳边响起:但是,沉香洞洞主沉尹博提出的条件是希望你迎娶,迎娶他女儿——沉香。   他记得宁女仙亦是十分艰难才把这个条件说了出来。   宁女仙是知道他和桃夭的事的。   “师傅,对不起。”灼华突然跪在地上让宁女仙始料未及。   “你快起来!”宁女仙伸手想要扶起灼华,却被灼华避开了。   灼华认真说道:“师傅,我没办法答应这个条件,我不能救空明大神,”灼华哽咽,“也不能救娘亲了”。   “既然从小我就失去了娘亲,那就不用再想了,可是桃夭是我这辈子心心念念的人,如果放开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的。”灼华说完这些突然觉得释怀。   阳光余晖洒在他和桃夭身上,他拉紧桃夭站在垂霞峰的峰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自己文笔好弱[大哭]   要努力   新年要来了。新年快乐喔 第32章 竹林斗法   从垂霞峰回来桃夭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托着腮深情款款的透过厨房的窗户注视着正在厨房做饭的灼华。   桃夭并没意识到自己鼓起的腮帮子和噘起的小嘴对灼华是多有诱惑力,他还气定神闲的舔舔舌头咂咂嘴,完全没想过这是多么大的挑逗。   灼华把木汤匙放在灶头,从厨房出来,在厨房门口站定,看着桃花树下的桃夭,凌空踏了两三步就到了桃夭面前。   “夫人想我先吃点饭前甜点?”灼华坏坏的笑了,这一抹坏笑给正气凛然的脸颊上平添了几分邪气,桃夭仰头一时看得恍惚,仿佛是昆炎芔屮看自己的眼神。   “昆炎芔屮?!怎么会想到他?”桃夭在心里问自己。   桃夭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吓了一跳,他倏然低头,微风拂过滚烫的脸颊。   灼华只以为他因为自己的话感到害羞,便爽朗的笑了。这一笑却更加使桃夭觉得难堪,他怎么能背叛灼华呢!   其实灼华和昆炎芔屮不是单纯长相相似那么简单,连灼华自己都发现了,他和昆炎芔屮左耳耳背上都有相同的三条纹胎记,还都有很多相同的小动作。他当初有怀疑过昆炎芔屮是否是邪魔易容成自己的样子来天宫有所图谋,可是九王爷成婚那日,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灼华记得当日,桃夭让昆炎芔屮把潮生、封满川、九王爷,三人的尸首带到城外,他试图用还生咒救回三人,可以桃夭的功力只能救两人,而且阵法一旦启动就无法停止。   桃夭却一心想三人都救,莽撞启动法术,结果却被还生咒反噬。紧要关头是昆炎芔屮化成黑鹰,飞进阵法,强行用身体阻止了桃夭被反噬。   回到天宫后他还派晷灵更彻查过昆炎芔屮的底细,却一无所获。   南桃神鹰——古书里根本就没有记载过这样一种神鹰灵护。   顾陌尘淡淡的瞥了一眼施明瑞,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邱知带他们到学院后面的竹林炼定力,桃夭一走他们刚好四人,两两一组搭配练习。   施明瑞倒是没料到顾陌尘会径直走到自己面前,彬彬有礼:“大师兄,我俩一组吧。”。   施明瑞看了顾陌尘两眼,作出一副我没意见的表情。   定力练习,是让一人站在竹林中心静心打坐,而另一人施法干扰。这如同一场斗法,打坐之人须在限定时间内心无杂念,而干扰之人须在限定时间内使打坐之人受到影响。   届时,需要搭配两人召唤出各自荷藏内的灵护。灵护之间的斗法,便是定力练习的体现。   开始时是花绮洛和墨殇的练习,墨殇站在林中,花绮洛施法干扰。   竹林外,花绮洛施法,旁边是顾陌尘和施明瑞站在邱知的两边。   邱知一声“开始”便看见从两人身体腾升而出的灵护,竹林的竹子都朝盘坐在竹林中心的墨殇靠拢。   墨殇的血红色光芒的骨盅虫凌空在浓密竹冠的上头,花绮洛白色光芒的梨灵兽凌空在竹林外。   竹林瑟瑟,竹叶哗哗沙沙地响。   旁边的三人透过密匝匝的竹子,看见墨殇闭着眼静心打坐,而竹林外的花绮洛双手在空中挥动,继而听见竹林传出的响声越发宏大,如同波涛翻涌。   而两人的灵护在竹林上空的淡红色半球形光圈里激烈的斗着法。   灵狐血债 第33章 情深不悔   茫茫无边的碧色草原,苍苍蓝天,丝状白云。   空气带着青草的清新味道,群群白羊遍布在草原上,肆无忌惮的啃食青草。   灰白色的蒙古包,藏青色的肥大藏袍。   灼华只告诉桃夭带他去个地方,桃夭便乖乖的跟着灼华骑上了仙鹤来到了内蒙的草原。   灼华拉着桃夭的手,踩在软绵的青草上。   “累吗?”灼华侧过头看着桃夭,体贴而温柔地问。   见桃夭摇摇头,灼华便放心地点点头,抬眼环顾辽阔的碧草平原,记忆伴着一股凉薄哀伤,悄然漫上心头。   “我第一来到这个地方是从神漫之地回天宫,”灼华望向湛蓝的天空说道,“那天是夜里,星辰繁密,璀璨闪耀,我跟帝父路过这儿。那时候所有人都跟我说,我母亲故去了。夫人,你知道吗,我真的很难过,难过之后是茫然无措,我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生活寂寞。”。   桃夭听着他哽咽的声音,看着他低着头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他的鬓发被风吹了起,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动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出。良久之后,才紧了紧灼华拉他的手。   “夫君,一切都过去了。”   从此以后,一切都过去了。无论你之前多么孤单,无论你之前受过多少伤害。你的疲惫,你的难过,从此以后都过去了。   灼华疲惫的靠在桃夭身上,下颌搁在桃夭的肩膀上,他嗅得到桃夭身上与生俱来的桃花香。   灼华身体虽然很沉重的压在桃夭身上,却让桃夭很踏实。   那一刻仿若世间所有事,都可以决绝,只要他们在一起。   桃夭看到远处帐篷旁的老妇人冲他们挥手。   那是一张很大的正方形棕黄色木桌,短短的四只桌角。   桃夭趴在桌子上嗅着淡淡的香味——似乎有羊奶香,烤羊香,烤饼的香味——混合了很多种,却不是难闻的味道,的确是一股子混合的香味,着实说不出来。   灼华笑着看着桃夭,伸手摸了摸桃夭的后颈,又凑到他耳边悄悄道:“夫人就像只小猫,旁边还有人噢。”。   桃夭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吐吐舌头,眸子清澈的看着对面的老夫妇。   那妇人头上的藏青色布条把头发完全裹住,脸上是慈祥的微笑,弯着身,正从小火炉上的铁锅里盛出一碗热羊奶放在桌子上。而那老翁耳朵两边则是两根对折了的大辫子,嘴边是长长的白须。他含笑看着两位年轻人,把老妇人放在桌子边上的羊奶端放到桃夭和灼华面前。   一时间帐篷里都是满满的羊奶香了。   “你们是一对儿?”那妇人端着笑,看着灼华一直注视着桃夭,问道。   桃夭一时心慌,有些手足无措,一句“我们只是兄弟”还没说出就被灼华按住手抢白。   “嗯”灼华拉着桃夭的手放到桌子上来,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桃夭,“他是我夫人,桃夭。”。   “一眼就看出了,”那妇人手持木勺,笑眯了眼,欣慰地看着桃夭和灼华,然后偏过头向老翁问道,“老头,是吧。”。   “嗯,”老翁点点头,继而笑笑,不一会儿,又露出些许神伤“跟念瑶和君儿差不多,我念瑶……唉!我们害了她。”。   桃夭和灼华相视一眼,心有灵犀的一同岔开了让老翁悲伤的话题。   这夜,四人相谈甚欢,直到夜深寂寂。   灼华见老翁和老妇人有些乏了,就让他们快歇下,两老人虽然意犹未尽,身体却撑不下了。然后又聊了三两句,便歇下了。灼华问桃夭困不困,桃夭摇摇头,灼华就拉着桃夭出了帐篷。   草原上的夜空,星辰散布密麻,却又分布不均匀,一块密一块疏的。   两人坐在高草地上,灼华把桃夭拦在自己的臂弯里。   “夫君,牛郎星和织女星是哪两颗?”桃夭枕在灼华的大腿上,仰着头问。   “喏,”灼华的手在空中划了划,指了指两颗星星,“那是牛郎,那是织女。”。   桃夭正歪着头想着些什么。   灼华心里也生起不安分的想法,手下流地滑到桃夭某处。   桃夭脸颊烧红:“你……”。   灼华挑挑眉,“我什么我!我是你夫君!!”。   然后星空草地上,干柴烈火,一泻千里。   ——我只有你了,夫人。   ——嗯?   ——我只有你了!夫人!   ——嗯!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激动脸]嘿嘿,第二章 完了哟。下一章开始打怪   最近有点忙,为后面的内容查资料,所以只是修改了这前面,大家等我吧。嘿嘿。 第34章 中计   顾陌尘回过头意味深长的对着施明瑞笑了一下,然后大步大步走进竹林。   竹子迅速移动围住顾陌尘。   施明瑞皱起眉头,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顾陌尘又在玩什么把戏,但是事已至此,犹如箭在玄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墨殇看着掌中的骨盅虫,瞥了一眼旁边的花绮洛,轻声道:“你没事吧?”。   花绮洛按着胸口,抬眼看了墨殇一眼,摇了摇头。   墨殇将骨盅虫收进荷藏中,他没想到花绮洛看起来疯疯癫癫柔柔弱弱,法力却如此深厚。自己能胜,完全是趁她一时分心,打坐之时好几次都差一点就被她干扰了。   施明瑞在邱知一声“开始”后召出荷藏里的龙蝶,金黄色的光芒刺得人一时睁不开眼。与此同时,顾陌尘的独角兽阿莫也飞到了竹林上空,通体散发出的翠青色的光芒淡弱了龙蝶的金黄色。   施明瑞采用的是依法解法的方法,既然顾陌尘想要静心,那他就设计让他自动从静里走出来。   所以他用龙蝶炼出幻境,将打坐中的顾陌尘困在幻境里。   但施明瑞忘了,幻境可破之法须被困之人自己走出来,外界根本无法可施,甚至连施法也无法破掉幻境。所以如果顾陌尘自己不要出来,那么最后遭殃的就是施明瑞他自己!   他攥紧拳头,青筋暴起。却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顾陌尘并不会如此卑鄙。但是刚刚顾陌尘对他的那一笑,还是让他惴惴不安。   然而,事实大体上是适得其反。   施明瑞所炼幻境是极其简单的幻境,但是顾陌尘竟然久久都没出来。等到了限定的时辰,竹林里仍旧没有动静,施明瑞心头一紧,心慌意乱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瑞,怎么回事?!”邱知看出端倪。   “师傅,我……”施明瑞不知如何解释,一闭眼似乎作着破釜沉舟的打算。然后抬头唤了声龙蝶,只见龙蝶化成一缕黄金色的细烟飞进了施明瑞的胸口。   施明瑞在空中画了道符紧接着乍变出个光洞,施明瑞腾身飞了进去。   那里很暗,有淙淙的流水声,笃笃回响的脚步声。   施明瑞敛声屏气,谨慎地迈着步子,手掌中运着功。   忽然身后闪出了道亮光,他迅速回头,眼睛被惨白的光芒刺得乜了起来,恍惚间他看到顾陌尘站在对面。   白光不偏不倚地劈到了施明瑞身上,施明瑞一口鲜红的血液喷了出来。他才意识到,是自己中了顾陌尘的圈套。   龙宫得到施明瑞被伤的消息是定力练习的三天后,龙王勃然大怒,下令出兵讨伐天庭。   随后这个消息便在江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纵说纷纭,什么浩然天劫,人间毁灭的消息甚嚣尘上。   蜀山派收到天庭下达消息,前往东海,安抚龙王。   白彦君是蜀山派的大弟子,亦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他带领师弟师妹从蜀山出发,几经颠簸终于到达清峰县。   天宫却遭人闯入,施明瑞的龙身被盗。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了。嘿嘿 第35章 灵狐初现   帐篷外窸窣作响,使灼华枕在灼华肩上的头挪了挪,然后迷糊的撑起身体。他见灼华还在熟睡,就自己掀开帐篷门帘出了去。   他们旁边老夫妇的帐篷外蹲着一只白色的狐狸,桃夭悄悄地朝它挪着步子。等桃夭差一两步就要到狐狸身旁时,狐狸耳朵立马灵敏地竖了起,然后侧过头看了桃夭两秒,就朝远处跑去。   它的那条发着红光的尾巴引起了桃夭的注意,桃夭紧接着跟了上去。   一直追到草原深处,桃夭回头都看不见老夫妇的帐篷了,心里才开始发慌,定住脚步看着同样停住的狐狸。   彼此僵持着看了对方一段时间,突然白狐变得高大,吓得桃夭连连退了两步。   狐狸抬着腿一步步朝桃夭逼近,狐狸嘴急厉的袭向桃夭,桃夭腾空躲开了它。狐狸嘴紧接着跟了去,桃夭瞥了眼狐狸嘴里锋利高立的牙齿,不由得头皮发麻,在空中翻了几次,又在狐狸背上踏了两脚,然后稳稳地落在了狐狸身后。   等桃夭得意的转过身,那只大狐狸也转过了身,眼神如利刀般刺向桃夭。   “小狐狸,”桃夭伸出手掌,让狐狸先停一下,气喘吁吁地问“你是草原精灵吧,虽然是妖,可是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你为何攻击我啊?”。   桃夭话音刚落,眼前闪过一个白影。   桃夭对灼华的移形换影之术目瞪口呆,刚刚跟狐狸交过手的他清楚这只狐狸是很灵敏的,然而灼华还是比它快。   桃夭看着灼华卡着狐狸的脖颈,似乎在探知狐狸的来历。   “年轻人,放了它!”   桃夭和灼华一起回头,看到了身形佝偻的老翁,他站在远处,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重的气息。   南宫娘娘和花绮洛神色匆匆带着一行仙婢赶到陌黎宫的时候顾陌尘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你不着急么!谁允许你这么做的!”南宫娘娘斥责,抿紧嘴唇,咬牙切齿。   “他不过是条龙,我会怕一个小小东海?!”顾陌尘无所谓的翻翻白眼,冷笑道,“只要外公在,帝父也拿我没办法!”。   “你这是什么话,你……”南宫娘娘气得指着顾陌尘的手指发抖。   “姑妈,别着急。”花绮洛抚摸着南宫娘娘的背脊。   “谁让他打桃……”花绮洛瞪了顾陌尘一眼,才让顾陌尘反应过来,把后面几个“夭的主意”字硬生生的吞进去。   南宫娘娘过于聪慧:“桃?你是说,那个打得你头破血流的那个小子?宁女仙的儿子?桃夭?”。   “是!”顾陌尘抬眼,承认的干净利落,直视南宫娘娘。   “你和他……”南宫娘娘试探的问,却被顾陌尘抢白。   “对!我爱他!”顾陌尘心里迸发出火苗。   他也早就意识到自己心里藏着一簇火苗,却不知道这簇火苗是从爱上桃夭,但知道这份感情无法公之于众的憋闷而来,还是从迷雾之境后发现自己对桃夭情深难舍而来,又或者是知道灼华和桃夭的三生情缘而来。   他后悔!他嫉妒!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情缘是个火坑,可他却要义无反顾地往里跳,而令他更难过的是,这个火坑只有他一个人。   “啪”的一声,屋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仙婢们静若寒蝉,花绮洛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人。   所有人都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一直对四帝子疼爱到宠溺的南宫娘娘会动手打他。   “你知道你动了什么心吗?!你难道不知道天宫的禁令吗?!你难道想老了无后无代吗?!”   南宫娘娘红着眼眶,那仿佛是顾陌尘第一次见到他母亲难过。这么多年,南宫娘娘对外人都是面若冰霜,只有对他和帝父,予以笑容。   “母亲,我爱他,”顾陌尘强忍着泪,“为了他我宁愿放弃神子的身份。”。   他看着南宫娘娘摇着的头,婆娑的眼睛,娓娓道来:“认识他以前我以为我的出生就是为了争夺帝子之位,我以为母亲说的‘努力修习法术,有王者霸气,和其他界的优秀公主结秦晋之好’是我的生活。可是,认识他之后,我发现自己的生活里是他。是去看六界风景,是去经历种种生活。可以是挨饿受冻,也可以是生活平淡,又或者前程锦绣,但是我所设想的种种生活都要有他。”。   顾陌尘闭上眼睛,继续道:“母亲,我想过孩子的。《山海经》中记载,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又有《浮生卷轴》中言:以大桃木为载,合以两人血液注予两人精气,方可得一孩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抱歉噢,今天去电影院看了一天电影。回来只改了这章几个错别字。没更,对不起大家。   不过明天5000字内容,等我哦。   还有哈,新年快乐。么么哒 第36章 暗潮汹涌   屋子里静得让人怀疑里头站着的人都是雕塑,静得让南宫娘娘的叹气声大了好几倍。   南宫娘娘伸手摸到顾陌尘脸上刚刚被她打过的地方:“疼吗?尘儿。”。   顾陌尘忍住的泪水一下子就夺眶而出,大滴大滴的砸到南宫娘娘的手背。   “不疼。”   南宫娘娘看着顾陌尘缓缓摇动的脑袋,心凉如冰。她知道自己儿子对桃夭的这份情已经到了她自己无法阻止的地步。   她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好!”南宫娘娘似乎做了很大的决定,“你要是能当上帝子,母亲就允许你和桃夭那小子在一起。”。   顾陌尘瞪大泪目看着自己的娘亲。   母亲会同意他爱桃夭。这超出了顾陌尘的意料,他知道母亲自小疼他,却没想到母亲会疼他疼到这个地步。   “可是帝子之位已是二哥囊中之物啊。”顾陌尘不解。   南宫娘娘抬手,斜眼扫了花绮洛。花绮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转身带着一行仙婢离开了房间。   “你可知你三哥?”南宫娘娘坐了下来,用手帕擦干泪,抬眼看了顾陌尘一眼。   “三哥?不是流失在乾虚洞了吗?”顾陌尘眯起眼看南宫娘娘,似乎猜到事情并不简单。   “乾虚洞!呵呵”南宫娘娘冷笑,“你三哥当年为救一只老虎而引起了琉璃山的火灾,使上古神兽饕餮被放出,与其同时苏醒的还有魔地之子冥神——冥南轴——上古厄咒卷轴的化身。最后是靠着螭吻之心才再次将饕餮封印,但冥南轴却逃离到了人间,了无踪迹。你帝父大怒,下令剔除了你三哥的仙骨仙身,让他堕入三生七世轮回之劫。”。   南宫娘娘说着,情绪变得激动,她看到顾陌尘眼神里的不解和猜疑,手里捏紧了紫色的手帕,闭上眼,稳定了情绪,又缓缓道:“因你三哥是神子,所以天庭对外宣称你三哥落入乾虚洞。”。   “母亲,”顾陌尘说出了自己得推想,“三哥是我同胞兄长?!”。   “是!”南宫娘娘一触而怒,目眦尽裂“尘儿,你知道么,当初琉璃山的火灾就是你二哥之母,梨若那个贱人栽赃嫁祸给你三哥的!”。   “所以!”南宫娘娘瞪大的眼眶,红色血丝,瞪着顾陌尘,“尘儿!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南宫娘娘兀地抓住顾陌尘的袖子:“尘儿!我要你给你三哥报仇!!!”她瞪大的眼白拉出细细血丝,咬牙切齿,一字一顿,“我、要、你、当、上、帝、子!!!”。   顾陌尘一时无法接受,身体失力的坐在床上。他虽然不喜欢灼华,可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灼华。甚至,从迷雾之境出来,他知道灼华对桃夭的深情,他甚至对灼华油然而生了一股厚重的钦佩。   他真的要和灼华站在对立面?   南宫娘娘为了让顾陌尘免受天帝责罚,便派亲信送顾陌尘去了魔界,却在途中让顾陌尘溜走了。   清峰县是距东海百里外的一座县城,在东海东面。清峰县,闾阎扑地,钟鸣鼎食,舸舰迷津。   清峰县南面是一排绵延起伏的山脉,早晨云雾缭绕的犹如仙境,特别是橘红色的朝霞洒在上面的时候。   酒楼清晨人少清静,店小二站在门口见桃夭和灼华走近,便热情的迎了上去:“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夫人想吃什么?”灼华看向桃夭,叫得亲切自然,全然不顾旁边店小二在听见“夫人”二字后的一脸震惊。   桃夭注意到店小二的反应,脸上冒起了冷汗。他原以为灼华只是当着他才叫他“夫人”,可最近他对着外人好像也一直这样叫,桃夭觉得有必要让他注意一下了,可又想了一下,他灼华帝子都不怕,自己又怕什么。于是开心的咧开嘴,抬头挺胸的笑了起来:“脆皮乳鸽,宫保鸡丁,酸醋鱼,桃花羹,牛肉汤……”。   “吃得完吗?”桃夭意犹未尽的说完一溜串菜肴,才想起只有自己和灼华两个人。以前只是在藏书阁看到食谱,完全没尝过,今天有幸,自己竟然一下子没收住。   “夫人想点多少都好。”灼华仍旧是那副宠溺他的笑容。   旁边的店小二倒是笑得眉飞色舞,这相当于平常六七桌人来吃的量啊。   酒楼果然贴心的在二楼的一间房间里给桃夭和灼华拼了一张由六张桌子拼成的大桌子。   桃夭嘟着嘴盯着旁边认真翻阅《神兽百记》的灼华。   “夫君,你查到小狐狸的身份了么?”桃夭眨巴眨巴眼,耸耸鼻子,撅撅嘴,一副呆呆的样子。   “还没。”灼华没有侧头看桃夭,右手食指却温柔的伸到桃夭的鼻子上挠了挠,然后语气暖暖的问:“鼻子还痒吗?”。   “不痒了。”桃夭心满意足的笑道。   房门忽然响了,灼华快速的阖上《神兽百记》,装进自己荷藏。   他和桃夭一起回头,看到一行穿着一模一样褐色布衣的人端着刚刚桃夭点的菜肴进来。   好一会儿才把菜肴上齐,满满一桌子。桃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热气腾腾的菜肴,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喏,”灼华夹了一筷子醋酸土豆丝放进桃夭面前的碗里,“夫人先尝尝简单的菜,若是简单的小菜可口,这一顿一定不亏。”。   桃夭挑起土豆丝放入口中,只觉得菜的香味主动涌入自己的口里,味蕾变得异常活跃,醋酸变成丝丝酸甜。   “好吃!”桃夭嘴里包着土豆丝,说得含糊。   灼华刚刚露出笑脸,便感到窗户外的狐狸。他一转身,那只狐狸也立马调转了身体,红色的尾巴在窗户上的白纸上一晃,跳到了对面的房顶上。   灼华召出晷灵更去追捕。   从草原上老翁态度的大转变,到刚一进入清峰县就听闻东海与天宫之事,灼华就料到他还会在此碰到那只狐狸,而这所有的事,都和那狐狸脱不了干系。   桃夭沉醉在美食之中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等他听到拍打翅膀洞声音,才抬起头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昆炎芔屮。   “怎么了?”桃夭看了一眼灼华,又看向昆炎芔屮。   “顾陌尘打伤了施明瑞后,逃跑了,”昆炎芔屮看着桃夭说道,“《空海引》也被盗了,因为地脉!”。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脸][忏悔脸][哭。。]对不起,今天,又没忍住,跟同学出去玩了。。。只更了两千多字,没到五千。。。。对不起大家了。。。。55555555555(虽然也没人看)[不高兴﹋o﹋] 第37章 我会帮你的   直到半夜,桃夭都惴惴不安。他不由自主的担心顾陌尘,也担心施明瑞。   他和灼华躺在床上的时候,灼华的鼻息喷到他后颈的时候,他反过手去摸灼华的耳朵。那只手探了几次,才抓准那只耳朵。   “夫人?”灼华睁开眼。   “你还没睡啊?”桃夭的手指摩挲着灼华的耳朵,他盯着床对面的木窗,舒了一口气,“夫君,我……”。   灼华从后面伸过手搂住桃夭,箍得很紧:“夫人这样,可有点水性杨花哟。”。   灼华打趣,然后把下颌贴到桃夭后颈里,大吸了一口气,“夫人担心四弟和施明瑞他们。”。   “对”桃夭想了想,急忙解释,“只是师兄弟之间的担心……”。   桃夭发现灼华越来越容易吃醋了,所以才急忙解释,却惹得他哈哈大笑。   桃夭最后怎么迷迷糊糊睡着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只记得灼华一直拍打着自己的脊背。   八月的清峰县,炎炎盛夏,白日里的灼灼燊阳烤炽大地,留下的余温,在夜里竟也有一番滚滚撩人的火热。   酒楼外的大柳树,柳条摇曳,风却是热热的,蝉声嘶鸣久久不断。   桃夭是被热醒过来的,汗水把鬓发浸得湿哒哒的,黑长的鬓发贴在精秀的锁骨上。他的中衣被人解得散散的,他想应该是灼华。   他撑起身子,却发现枕边那人早已不知踪影。他揉着头梳理思绪,不一会又听见了窗子外头传来的“笃笃”声。   桃夭走过去打开窗子,看到顾陌尘像只壁虎一样贴在窗户下的墙上,睁着一双大眼,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你怎么找到我的?”桃夭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面前站着的有些忸怩的顾陌尘。   他看到顾陌尘躲闪的目光,局促的□□着手指。独角兽突然跳上顾陌尘的肩头,蹦蹦跳跳的闹腾道:“主人,主人,阿莫饿了。”。   然后顾陌尘的肚子也很应景的响了很大一声。   白狐狸的红尾巴因为狐狸的快速移动,在黑色森林中划出一条红线。   灼华手执晷灵更的原身——一块圆形的石头,紧紧跟在狐狸身后。   寂寂黑夜,却见一个白衣道士拿着颗红珠子朝着森林走去。   白狐狸最后停在了道士面前,灼华站定,对那个道士打量了一番。   那道士拿出一只青色葫芦,打开葫芦塞,对着狐狸一照,就把那只狐狸收进了葫芦里。   道士对着灼华扬起葫芦:“你追它?它可伤人?”。   “一个,”灼华顿了一下,然后淡淡笑道,“故友”。   “噢?”道士仿佛对人与狐狸能是朋友不以为意。道士把葫芦上的绳子别到自己腰间,自顾自的走开。   “不知法师如何称呼?”灼华收敛脸上笑容,背着手捏成拳头。   “蜀山派大弟子,白彦君。”那道士说完,背影便消失在了树林深处。   灼华抬步想追,眉心一下刺痛,掐指一算便调转回步子,朝酒楼赶去。   桃夭带着饥肠辘辘的主仆二神,跟做贼一样跑到到人家酒楼厨房时,发现厨房除了食材还是食材。   “连洗碗水都没有。”桃夭嘟囔,然后看向旁边按着瘪瘪的发响的肚子的顾陌尘叹了口气,“我给你做碗面吧。”。   顾陌尘笑了一下,桃夭才想起来,他竟然从见到自己一句话也没说。   “施明瑞,”桃夭不知该不该提,但对着狼狈的顾陌尘他还是说了下去,“我会帮你的。”。   顾陌尘当然知道桃夭是和灼华在一起,他是让阿莫探寻的。明明知道灼华在,可他还是来了。   而现在,桃夭对他说的是:我会帮你的。   是“我会帮你”不是“我们会帮你”。   顾陌尘忽然觉得这就够了,之前受得所有委屈,在这一句话面前都无足轻重的。 第38章 红绳劫   一盏油灯,灯芯浸在浅浅的油里,一豆灯火摇曳,暗淡的火光照在顾陌尘的侧脸。   桃夭趴在木质暗棕色桌面上,侧脸贴在左手手臂上,目不转睛的盯着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做的面条的蓬头垢面的顾陌尘。   他情不自禁的朝着顾陌尘的面碗探去手,在顾陌尘眼疾手快移过面碗之前,从碗里捻出了根面条放进嘴里。那味道咸得苦,面条被煮得很烂,放进嘴里让人忍不住恶心的反胃。   “你吃得下?!”桃夭瞠目结舌的看着顾陌尘笑开的眉眼。   那一瞬桃夭心乱如麻,他掩饰地翻翻白眼,嗔怪道:“顾陌尘,你这个疯子!”,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朝厨房的窗户边走去,想透透气。   刚推开窗就看见面前赫然一张男人的脸——戴着的黑色面具遮住了左边脸颊,右额头上有一道浅淡红色的疤痕透着森森邪气,白色的鬓发长长帖在衣服上。   “你是谁?!”桃夭话音刚落,那人便挥了一下自己黑色的披风,待黑色披风再落下时自己和桃夭一起消失在了窗前。   顾陌尘见着桃夭消失在了自己面前,抓起桌上正在进食的阿莫就跃到了窗台上,右脚在窗台上踏了一下,化成一缕翠青色的烟雾也消失了。   离魔带着桃夭飞到了城外的破庙里,手一挥就见那庙中燃起一堆火焰。桃夭背对着他,肩膀被他稳稳紧紧地钳住。   桃夭挣扎得晃动肩膀,却是无济于事,额头上不一会儿便折腾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你干什么?!”桃夭想转身,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好扭着头问,衣服被离魔粗鲁地从肩头扒下,桃夭急了,胸口又一次烧疼,“喂!你干什么呀!!”。   离魔一眼就看到桃夭肩胛上那一抹粉色的桃花瓣胎记,嘴角上扬。   “南笙魔君,属下来晚了。”   桃夭皱着眉,不明所以的转向单膝跪对着他的离魔。   “当年神谷山一役,神界卑鄙龌龊,盗用我族尊者所著《空海引》里的诛仙决诛伤南笙君的三魂七魄,所有人都以为南笙君魂魄被郁垒神荼二神所收,以至多年以来我族渐渐灭迹。”   桃夭根本就听不懂面前所跪之人在说些什么,却还是未打断他。   “地魔一族都等待着南笙神君重回,我会帮助魔君找到地脉,得到地魔尊者的遗骸的。”   桃夭看着他坚定的目光,脑袋里闪过一些零碎而模糊的画面。胸口兀地烧疼如同万根银针箍成一股戳进胸口,桃夭按住胸口,额头上疼出了一颗颗豆大的汗珠。   “南笙魔君?”桃夭按住胸口,身体摇晃,步伐不稳,“是我?”。   “是啊。”离魔神色喜悦,站起身。   桃夭身体却失力,一个趔趄,身体朝着地上倒入。   离魔刚刚接住桃夭倒下的身体,背后就中了一掌。他把桃夭放好,侧过头看到一角青衣。   顾陌尘右手托着蹦蹦跳跳的小小青色阿莫,衣衫也松垮垮的,还笑得痞痞的看着离魔。他似乎为自己刚刚卑鄙的偷袭行为引以为豪。   “顾陌尘,当年你也是用的这招偷袭对的他,你……”离魔忽然顿住,惊讶的瞪大眼看着正在运功的顾陌尘,语气里强装的镇定,却还是在发颤的尾音里原形毕露,“你会诛仙决…?!”。   离魔手掌捏成拳头,胸口的灵气却凝不起。他想应该是出天宫时,结界破了法术,他思忖再三,料想自己不是诛仙决的对手,瞥了一眼旁边躺着的桃夭,权衡之下只好一挥风衣就消失遁形了。   破庙里,幡旗沾满灰尘,蛛网结满屋梁。风从破纸窗里吹进来,幡旗和蛛网都瑟瑟然。   顾陌尘往火里添了些柴火,然后转过头看着昏躺的桃夭,探手去感受桃夭的气息,手指上却没有气流流过。顾陌尘心慌的抬眼扫了一眼桃夭身旁蹦跳的阿莫,语气急切:“阿莫,怎么救他啊?”。   阿莫只是很欢喜的蹦跳,急得顾陌尘额头皱成一字“川”。   “你很开心哇!”顾陌尘一把抓住欢腾的阿莫,死死地盯着那个小家伙。   “主人,”阿莫故作神秘,声色欢快,“你不是想给桃夭戴红绳吗,据我所知,《合欢》里头记载过,好像是‘红绳三生,同生共死。’。”。   “你的意思是,”顾陌尘从腰带里掏出自己的红绳,拿在眼前打量,“我的命和他的命,连在一起了?我可以救他?”。   当顾陌尘给把红绳绑在桃夭右手手腕上时,阿莫突然说道:“但是……”。 第39章 无计可施的掩耳盗铃   深爱一个对自己无动于衷的人,是从一开始就输了的孤本剧情。   寺庙外乍响雷鸣,风声呼唳,林声涛涛。   蒙蒙灰尘从幡旗上落下,桃夭灵澈的眸子里倒映出顾陌尘漠漠失意的脸庞。   顾陌尘拿起青色的阿莫,放进自己的荷藏。头微微一低,一颗泪水划过脸颊。他没言一语,默默的站起身,背对着桃夭走出了寺庙。   锥心刺骨的疼痛被他咬牙忍了下来,脑袋里只有前一刻的回忆。   “但是……还但是什么啊?”顾陌尘如操左券挑挑眉毛,嬉皮笑脸地逗着阿莫,“红绳绑上他就是我的人了。”。   在顾陌尘心里红绳绑上一切都稳当了,他现在对任何事似乎都不害怕了。   “如果他之前和别人绑过三生红绳,”阿莫有些嗫嚅,“那么这第二次便会成了红绳劫…”。   “红绳劫?!”顾陌尘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桃夭和灼华是绑过的。   “红绳只能管两个人,如果第三个人硬是要牵扯进去,便是劫。他若爱你,便是他中劫,于是他每对你心动一次,右手五指指尖便要遭受针扎般的疼痛。若是他不爱你,便是你中劫,你今生只会情系于他,且夜夜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   顾陌尘不信邪,满心欢喜的蹲在桃夭身旁等待他醒过来。但是他并没有等到深情款款,脉脉柔情的目光,而是倏忽锥心刺骨的疼。   耳如雷鸣,血液汩汩。   桃夭手掌撑在地上,他张口喊了一声顾陌尘,却被外头乍响的雷声盖过,所以他不确定顾陌尘是否听见自己叫他。   他看着顾陌尘失魂落魄的背影,想撑起身体,臂膀却使不出力气来。   顷刻而来的倾盆大雨,打在树冠上的声音,打在庙顶瓦片上的声音,哗哗哗的让桃夭六神无主,他眼睁睁的看着顾陌尘急了,走进黑夜里的大雨,无能为力。   “他对我没有一点感情,”顾陌尘垂头丧气,自言自语,“其实我是知道的,却还是在无计可施里选择了红绳这样的卑鄙行为。”。   无计可施的掩耳盗铃,只是因为你是我想要的结局。   灼华赶到就看桃夭躺在地上,他走上前,抱起桃夭。   “怎么穿这么一点就出来了?”灼华呢喃软语,把侧脸贴在桃夭的额头上,双臂紧紧抱着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中衣的桃夭。   “我……”桃夭想了想,他怕提了顾陌尘灼华生气,便咽下了到口边的话。   “我来找我夫君。”桃夭戏谑笑道。   桃夭语气虚弱,苍白的脸色和霜色的嘴唇让灼华看了很是自责。   “夫人,对不起。”灼华轻啄了一下桃夭的额头。   刚想说自己去找红尾白狐时,耳朵就灵敏的感知到百米之外急而密的脚步声。   灼华抱起桃夭,在破庙内环视了一周后朝着一座大佛后面走去。走到佛像面前的时候,灼华抬眼看了一下,然后低头对桃夭笑道:“夫人,你看这如来雕刻得一点儿都不像。”。   两人在佛像后藏好后桃夭突然觉得奇怪,堂堂帝子怎么当起了缩头乌龟。   “嘿,夫君,你是不是表现得有点怂啊?!”桃夭用手指戳了戳灼华左边胸部。   “夫人在身边,不敢马虎,”顾陌尘捋了捋桃夭右脸的鬓发,眼神宠溺,情意绵绵地说道,“我宁愿当个缩头乌龟。”。   与顾陌尘预想中一样,进来的是刚刚那个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   更的比较晚,最近挺忙的。   年过了一大半,感觉好快。。。。 第40章 青丘狐青炎烈   白彦君从腰间解下葫芦,湿哒哒的头发滴下水珠掉在葫芦上。   白彦君咧开嘴笑得灿烂,拿着葫芦有些出神。   破纸窗突然被风吹开,来来回回的撞击在窗框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庙里头呼呼阴风,幡旗猛烈摇摆。   一头白狐狸迈着步子从庙门口走进庙里,眼睛发着白光,浑身湿透。   白彦君眯起眼,按剑而跽。   那只白狐狸甩了甩身上的水,打量着白彦君,在看白彦君手中的狐狸时发狂似的朝白彦君扑去。白彦君挥舞佩剑砍掉了白狐狸左背上几根白毛。   “青炎烈现身吧!”白彦君用剑指着白狐狸。   顷之,那狐狸便化身成翩翩公子。冷峻的侧脸,脸庞瘦削,棱角分明。   “好看。”桃夭抿着嘴唇,痴痴的笑,一脸痴迷。   灼华黑着脸,看着不省心的桃夭,手摸索到桃夭的屁股上,一把掐在屁股上面。然后转着眼珠子,挑衅的看着桃夭。   桃夭苍白的脸,斗气的涨红,他故意不理灼华,从佛像后面探出头去偷看庙里的两人。   青炎烈冷冷道:“把念瑶交出来!”。   “我要是不呢!”白彦君咬牙冷言,挑眉怒目,一把剑直直的指着青炎烈的喉咙。   “那就去死吧!”青炎烈抬手打出一掌,被白彦君一个后空翻躲过了。   那一掌重重的劈在佛像上,嘭的一声,那佛像爆裂的石块朝四面八方飞去。灼华抱着桃夭飞腾,落地,站在了白彦君身后。   “噢,”青炎烈讥笑,“还有埋伏啊,看来蜀山派大弟子不怎么样啊,还请帮手。”。   白彦君不知所以,茫然回头便看到身后的两人。   “哎,小心!”桃夭用手指向白彦君身后,好心提醒。   青炎烈一掌不偏不倚的打在白彦君的左边肩胛,电光石火间又顺走白彦君腰间的葫芦,然后化身狐狸越窗而逃。   白彦君用手指指着灼华二人点了点手指,恶狠狠地瞪了二人一眼,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然后破庙里只剩下灼华和桃夭,静悄悄地,柴火烧得毕剥作响。等了很久灼华才揉揉鼻子,猛地俯下身吻上了怀里虚弱的桃夭。   亲得氧气不足了两人才分开,都大口大口的呼着气。灼华死死的瞪着桃夭。   “你,你,还委屈了!”桃夭气喘吁吁的埋怨。   “你是我的!”灼华斩钉截铁的强调。   “呃…?”桃夭不知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哪儿帅了?!”灼华伸手捏着桃夭的小脸蛋。   “我没说他帅,”桃夭翻翻白眼,继而赖皮的笑道,“是好看……”。   灼华黑着脸没说话。   “不过差我夫君一大截!”桃夭红着脸,用手拉扯着灼华的衣服上的带子。   “那是。”灼华心满意足,骄傲自豪的仰起脸。   翌日清晨,东海沙滩上,顾陌尘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   红彤彤的太阳从海平线下缓缓上升,海水脉脉,蓝色平面染上橘红色的日光。   阿莫一点点的飞近顾陌尘。   “好了吗?”顾陌尘淡淡的问。   “好了主人,龙族灵气收集到了。”阿莫停在顾陌尘手心。   “四海八荒,六界内外,只要靠着龙族灵气我们就一定能找到施明瑞的,”阿莫停顿,眨着眼睛仍是不懂顾陌尘为何突然要找施明瑞,“主人我们为什么还要找他?只要有尤厉上神在,施明瑞的死活影响不到主人的安危的。”。   “阿莫,你不懂,这件事我不想麻烦外公,”顾陌尘的手指在阿莫的犄角上滑了滑,“争夺帝子之位就一定要以德服人。”。   “主人要争二神子的帝子之位?”阿莫在顾陌尘的手里跳了起来,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那你还爱桃夭吗?桃夭是一定会帮二神子的”。   “他……”顾陌尘没说下去,只是冷笑。   蓝白衫女子带着几个白衣男子走到东海岸边时顾陌尘也刚好离开。   那女子倒是看到了顾陌尘,多看了两眼顾陌尘的背影,点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想了好一会儿。   “你们在这儿等我。”女子对身后几名男子说道。   “师妹想下海?可是大师兄还没来,”其中一名男子担忧的说道,“我看还是等大师兄来了在做定夺。”。   “等?”女子冷笑,“你没见龙族已经厉兵秣马,背城借一了吗!若是再拖下去,龙族出兵讨伐天宫,我派定是被定失职,难逃干系!”。   “这……”男子虽还是犹豫,却又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好闭了口,看着女子掏出一道符,对着符画了两画,然后消失在了自己面前。 第41章 因为我爱你   两扇木窗户被完全敞开着,虽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但昨日夜里那场大雨今晨才停,所以空气湿气潮潮的。酒楼旁的沟渠里潺湲流水淙淙而响,鸟鸣婉转。   桃夭呆坐在窗前,出神地想昨日夜里那个半脸蒙面的男人对他说的一些他听不懂的话。   黑鹰从远处飞来停在窗前,就在桃夭面前站立着一动不动,等了好一会儿才飞落到房间内化为人形。   昆炎芔屮见桃夭仍旧出神,一时间竟不知要做什么,便背着手站在桃夭身后。   霎那间的恍惚,清霜皓月,柳条飘摇,清泉叮咚,他如今日般站在他身后,他蹲在潭边,伏身戏水,笑盈盈地回头瞧他,眼眸清澈。   “地魔一族,桃南笙,地魔尊者,地脉。”桃夭突兀问道,将昆炎芔屮拉回现实,“这些到底是什么?”。   正在厨房里做饭的灼华和桃夭身后的昆炎芔屮同时感到眉心锥痛。   “你都知道些什么?!”昆炎芔屮一把拉起桃夭,让他正对着自己,心里努力压制的愤怒和恐惧还是在额头暴起的青筋上露出了马脚。   “你……你怎么了?”桃夭吓得有点懵。   “我问你……”昆炎芔屮还没说完,就听见楼下传来的脚步声,他看着桃夭,手掌放在桃夭面前:“见所见,听所听,只是梦境,一枕黄粱,过后不提”。   桃夭被昆炎芔屮用绝忆术控制住,两眼变得无神,呆滞的垂着眼帘。   “忘记地魔一族,忘记桃南笙,忘记地魔尊者,忘记地脉。桃夭忘记这一切!”。   灼华端着饭菜上来的时候看见桃夭托着腮坐在窗前。   “夫人,吃饭了。”   桃夭回过头来看着额前发丝扰乱的灼华,咧开嘴笑了一下。   “夫君,你头发哟”桃夭嘟着嘴,故意做出一脸嫌弃的样子。却认认真真伸手去给他捋顺,又抬起袖子擦了擦他额头上那层薄薄的汗珠。   灼华抬眼,笑得灿烂的看着桃夭:“夫人不嫌弃小生就好,嫌弃了也没法子了!哈哈哈哈”。   “贫!”桃夭憋住内心的欢喜,却还是在眉梢眼角泄露了喜悦。   “我想娘亲了,”桃夭吃了一筷子土豆丝,“我们下凡有一段时间了,夫君打算几时回天宫?”。   灼华身体一僵,目光清冷盯着白色的菜盘子不知想些什么,顷刻,又抬头温暖地笑着看向桃夭。   “夫人,以前我没问过你这个问题,便自作主张的和你结为了连理,饮下了合卺酒,”灼华认真的看着桃夭,“我想问你,如果我和宁女仙之中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那我当然选……”桃夭突然哽住了。   他本来想说“你啊”,却发现原来自己舍不得宁女仙。他别扭的看着灼华,不明白灼华为什么要自己自己在两个自己爱的人中间做出选择。   灼华看着桃夭难受的咬着下唇,一双筷子斜斜的插在嘴角,就觉得自己心里突突的疼。他用右手捂住眼睛,有些自责,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今日要问桃夭这个问题。   “笨夫人,我问着玩儿的”灼华拿开眼睛上的手,笑着看他。   “如果有一天,”桃夭眼神闪躲,“我的生活里只能有一个人,我会选择你。”。   如果我苟且生活,行尸走肉,娘亲也不会希望这样吧。   她怀我生我,一定是想让我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吧。而我想要的,只是你灼华。   因为我爱你啊。   桃夭看着灼华笑得心安理得,他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他只是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窗外蓝天白云,楼阁角宇,青柳摇曳,日光绚烂。 第42章 线索   粗大松树后,顾陌尘洞若观火地看着正在运功给周念瑶疗伤的青炎烈。   阿莫从顾陌尘荷藏内蹿出来,直接撞在了粗粝的树干上。   顾陌尘倒不心疼,反而瞪了他一眼,嫌它这样大动作可能会暴露了他。   “你好点没?”青炎烈扶着周念瑶,关心的问。   “好了”周念瑶对着青炎烈淡淡一笑。   顾陌尘饶有兴趣的看着不远处的两人,换了个环臂抱胸的姿势靠在旁边的树干上。   阿莫在顾陌尘身旁拍打着翅膀,犄角落上的被松树树冠筛过的阳光,反射出去成了好看的光圈。   “主人,施明瑞就藏在他们身上,什么时候动手啊?”   “你打的过吗!”顾陌尘白了阿莫一眼,“第一百三十二代青丘狐帝青盛阳的嫡长子青炎烈,已是两万三千岁,功力不低于二哥,你要是打得过就上吧,反正我是打不过。”。   阿莫看着双臂环胸对自己挑眉,一脸无所谓的顾陌尘,气势一下子熄了下去,朝着顾陌尘凑近了些,敛声屏气。   良久才小声问道:“主人,那我们怎么办?”。   顾陌尘嘚瑟的左右摆头,卖起关子。   等阿莫谨慎的探头,从松树后朝那两人看去时,顾陌尘才悠悠地说:“去青丘国拜访那只老狐狸。”。   等顾陌尘消失在松树后,白彦君才从草丛后探出头来。   “你说那只红尾白狐狸是人?!”桃夭惊讶的瞪大眼睛。   “嗯,”灼华点头,“所以我们现在还要再去一趟草原。”。   “你觉得和那对老夫妇有关?”桃夭用手指挠挠眉梢,思量良久,“那对老夫妇倒有几分蹊跷。”。   桃夭见灼华久不说话,抬头看见他正看着自己笑。   “夫人聪明了不少。”   桃夭本想说“干嘛这样看我”却听到灼华的褒奖,不禁喜笑颜开了来。   当他二人驾鹤到草原的时候,天上星子依旧繁多不匀。   二人待仙鹤飞远后,才手拉手朝着当日的帐篷走去。   老翁正把做好的馕放在桌子上时,老妇人便提着一桶香醇的羊奶进了帐篷,老翁便把火炉生好,接过妇人的羊奶放在了火炉上。   四下一片寂静。   夫妇二人对着桌子相视而笑,这几千年来,日复一日倒不觉得厌倦。相濡以沫的平淡,只是偶尔会思念女儿。   夫妇俩却都未留意到蜿蜒而进的两条赤青小蛇,躲在帐篷角落。   羊奶煮得沸腾,铁桶上的盖子噗噗作响,奶香蔓延在整个帐篷内。   灼华掀开帘子的时候笑容浅浅,而他身后的桃夭却有些尴尬的神情。   桃夭对灼华的厚颜无耻有些佩服,毕竟他们两个曾经被人赶走,如今再找上门来,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吧。而灼华却大义凛然的不请自来,但桃夭脸色却无法翻覆的如此之快。   “打搅了”灼华对着二老做了个揖。   桃夭见样学样,也跟在灼华后面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年轻人,我就知道你们会再回来。”那老翁倒是与那日赶他们走的样子判若两人,神色慈祥。   老妇人也笑着在桌上再添了两副碗筷,多舀了两碗热腾腾的羊奶。   桌上四人坐定,桃夭笑得尴尬,而老夫妇则和灼华一样笑得自然。   桃夭只觉得这三人倒是会逢场作戏,懂得人情世故。   老翁便娓娓道来千年前的灵狐血债。 第43章 灵狐血债1   千百万年前,空桑山神牛一族攻打青丘,战况激烈,而青丘又因邻国黑齿国的突袭,终以不敌而败。   青丘第一百三十代青丘狐帝青珏,于明星山一役中被神牛首领重伤,打回原形。   凡人周言将其救回,在明星山下的茅庐内为他疗伤。青珏恢复人身后,周言依旧尽心尽力照顾他,在这期间,两人暗生情愫。   虽然男男之恋于当世为世人所耻,但两人相互承诺生死不弃。   却无奈,每年的中秋十五,明月圆朗是狐族的天劫。但凡事都要遵从一物降一物的法则,晴朗青丘便是这天劫的克星。   但这一日凡是不在青丘的九尾狐都难逃法力尽失,恢复原形的劫难。   于是青珏施布在周言小茅庐外的法障消却,帝夋发现两人,将现为原形的青珏带回了青丘。   时间流失,一晃几十年而过。   青珏再来到周言的茅屋外时,周言早已故去。   落暮余晖,茅庐被度上了一层橙红色的光泽,坐落在一片茂密翠绿的青竹前,无情的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模样。不,不一样了,茅庐前葳蕤的青草,石阶上厚厚的青苔,潮潮的荒芜的味道。   青珏却还是老样子,明眸皓齿,如玉君子。青丘狐亿万斯年的寿命,往往都是到了八十万岁的时候才呈现出老态。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捻着一缕黑长的鬓发在眼前打量,失魂木讷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聊以解嘲的苦笑。   “阿言,你骗了我!说好的等我的,却留下一孤空坟给我。”   青坟旁,他化作狐狸,守了他三年。   风霜雨雪,他都如他的坟碑一般,屹立不动。   第三年的秋天,一位峨冠博带的年轻人来上坟。枯叶凋落,山空鸟鸣,青珏抬眼,白色的皮毛上扑起蒙蒙灰尘。   那年轻人倒是对坟旁的白狐狸没多在意,只以为那是一座雕塑,在坟前絮絮叨叨了好久。   青珏并没细听,但那人絮叨的无非是那相同的几句。青珏自然而然的明了了那人的身份,那人是周言兄长的后人,自幼丧父,被周言抚养长大。而今上坟,倒不是悼念养父,只是求先人保佑自己升官发财,又为女儿求一桩好姻缘。   青珏当时对这件事并未在意,等他回到青丘的几万年后,他才恍然想起这件事。掐指一算,方知那周家后人家道中落,几经波折后周家后人谪迁到了内蒙古。   青珏觉得自己愧对周言,不禁患上郁思,郁郁寡欢几年,便日薄西山了。   临终前,他将帝位传给自己的同胞兄弟青盛阳,并遗言,让他的嫡长子也就是下一任青丘狐帝,迎娶周家后代的女儿。   周言和青珏皆是终生未娶,他们对这段感情的坚守并未让世人感动,反而在当世之时青丘和天界皆是对之嗤之以鼻,流言纷纷。青丘新帝青盛阳碍于面子和对先帝青珏的道义只得选中自己的二子——白彦君作为迎娶周家后人的人选。   妍嫫是白彦君的生母,却是长安街上最著名的青楼——醉烟阁里的风尘女子。   当年潮生本已帮妍嫫赎身,可当潮生离世后乐妈妈便各种找借口,压下了妍嫫的卖身契。   那年冬天,长安的雪下得特别大。   青丘狐帝青盛阳奉天帝之命去擒拿冥神,却被冥神打伤灵魄,现原身成了一只小白狐。 第44章 灵狐血债2   潮潮的雪味成了冬天里独特的味道。   街道空空的,明月皎洁被瓦背上和街道上的白雪反射出去,整个长安街静悄悄的一派空明。   妍嫫抱着腿坐在醉烟阁的门槛上,头上的红灯笼被风微微吹起。她把下巴放在膝盖上,轻缓地努了努,眼睛呆呆的看着远处那片积了厚雪的街道。当时潮生,九王爷还有封满川好像就是躺在那里。   血泊里的三个人,竟然美得像是焰火。血色的焰火。   寒风凛冽地吹疼耳朵,妍嫫用手去捂住耳朵的时候瞥见了几乎和白雪混为一体的青盛阳。   那只白狐狸已经被冻得意识恍惚,却还想要努力地睁开眼睛,但眼皮只是无力的张合,翕动下的眼皮下目光已经是的的确确的涣散了。   妍嫫吃了一惊,较忙起身把它抱进怀里。一时间狐狸毛皮上粘的雪屑冷得妍嫫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急忙转身,蹬蹬蹬地冲到楼上自己的房间。   “小狐狸,你不要睡啊。”妍嫫把白皮狐狸往红火烈烈的火炉旁靠了靠。   狐狸只是无力的□□,转瞬那□□便消失了,狐狸除了身体还未僵硬,就完全跟死了一般。   青盛阳再醒来时只觉得身体暖暖地,便恢复了人身。转了个身就着房间内的烛光看到自己正被一个娇小的小丫头抱住,头脑却还是未完全清醒。   等他意识清醒了一切又都晚了。   白昼的日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内,火炉里所剩无几的依兰花和蛇床子还是让房内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诡谲之味。   青盛阳捡起床边散乱的衣物,铁青着脸穿好衣服,系好带子。赤着脚走到火炉旁,嗅出了火炉里的依兰花和蛇床子,又看到梳妆台上自己的青色发带。   那是三个月前他丢失的发带,那发带上记载着自己身份,只要用火烤火便会看到上面的文字。   而等他将那发带拿在手里时,上面用小楷书写的文字已经完整浮现。   虽然他们青丘狐族在凡间早已不是秘密一般的存在,并且有传言只要喝青丘狐三滴血便可得到仙身长生不老。这传言虽不假,可他以为凡人会半信半疑不会当真,但眼前这女人怕是当了真。虽然这女人所求无可厚非,但是他一想到这女人利用自己就无法忍受。   他怒不可遏,猛地调转头瞪着床上仍旧酣睡的那人,咬牙切齿。   青盛阳皱着眉头,眼睛看着自己右手搓动的食指和拇指出神地想。又抬眼看了看床上露出雪白精秀锁骨的妍嫫。   “凡人,凡人能从我这儿得到的无非是长生不老的青丘狐之命。”   “难道她为了长生不老真的想当狐狸?!”青盛阳一步步走过去,在床边站定,目光直定定的盯着妍嫫的脸,仿佛想把她到底在想什么看清楚。   妍嫫揉着惺忪睡眼醒来,目光茫然地对上青盛阳冷冰冰的审视的眼神。   妍嫫惊愕地瞪大眼睛看着青盛阳,摸了摸自己的锁骨,心里咯噔一下,如死灰一般。   她不知道他从何而来,但小狐狸不见了,她便明了,心中生起几分恐惧。   她对自己失去贞操后的恐慌举措,在青盛阳眼里不过是做戏。   妍嫫还是压制住内心的恐惧,试探地问。   “你是谁?!”   “装?”   “你是谁!”   “青丘听过吧,你的目的不就是想入我青丘吗!”   “青丘?”   青盛阳只是冷笑着看她,似乎看透了她的把戏。   他冷着看她,倾过身体卡住她的脖子让她仰视自己:“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给你三滴狐狸血,三天后自有人来接你到青丘,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到了青丘除了你自己的宫殿,不得踏入我青丘其他地方一步!”。   妍嫫身体僵硬,怔怔地看着眼前此人。   “听明白了吗?!”青盛阳对她怒吼道。   妍嫫明明是懵的,却讷讷地点了点头。她真的害怕了。   青盛阳便将右手食指指腹用右手拇指指甲划破,粗鲁地捏着妍嫫的嘴,他并不理会妍嫫痛苦地扭着脖子的毫无尊严,神色冷漠地将三滴血液滴进了妍嫫的嘴里,然后重重地厌恶地甩开了妍嫫。   “你记住了,你救我的,欠我的,都还清了!”。 第45章 灵狐血债3   白彦君出生的时候青丘亘古不变的晴朗蓝天头一次积满了血红色的云朵,所有的云朵融合成了一层厚厚的云障,悬在青丘的天空上。   房内一声婴儿的啼哭让青盛阳紧皱的眉头稍稍放松,可当稳婆神色慌张的把白彦君抱到他面前时他心头又是一沉。   “怎么了?!”他皱着眉看了一眼稳婆,然后又盯着襁褓里对自己粲然微笑的婴儿。   “小公子他……他……”稳婆闪烁其词。   “他怎么了?!”青盛阳声音变得很柔和,连在青丘多年的稳婆都惊讶了几分,但青盛阳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声色的变化,只是自顾自地伸出右手食指去逗那婴儿。   “你说什么!”青盛阳倏忽地抽回手指,铁青着脸。衣袖在婴儿上方一挥,就见那婴儿恢复了狐狸身。   他恶狠狠地瞪了那婴儿一眼,奋袂而去。   他耳中一直回响着那稳婆战战兢兢说出的那句:小公子他是八尾狐狸。   八尾再加上这天变,青盛阳笃定这婴儿和自己命中犯克。   之后他再没去过妍嫫的宫殿,也再没看过那只小狐狸。若不是妍嫫患上相思,突然离世,他可能这辈子也记不得这对母子了吧。   妍嫫是凡人,并没有大办葬礼,更加不可能入坟青丘。   青盛阳带着一身白衣的,神情悲怆的小白彦君到达青丘外的一个草原,就把手里的小巧的水晶棺材放在地下,只见那棺材一落地就变大了几倍。   “小孩儿,哭吧。”青盛阳把手放在小白彦君的头上,同情地说道。   “我叫‘白彦君’!”小白彦君厌弃的摇了摇头,抖落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掌,“娘亲说了,让我什么都可以学,就是不要学哭,不要学懦弱!”。   青盛阳淡淡地笑,捏住一直摇头的白彦君的脸,蹲下身:“跟爹姓吧,你青丘的哥哥姐姐们都跟爹姓‘青’”。   那是白彦君第一次听到“爹”这个字。   他抿紧嘴,吸了吸鼻子,脸上是害羞的绯红。他又侧过头去看那水晶棺材里躺着的自己的娘亲——她一动不动的躺着,脸色苍白,耳梢的发丝似乎还在风中摇曳。   他转过头正着眼看着青盛阳,郑重其事的说:“我没有爹,我只有娘亲!”。   青盛阳只当是白彦君耍小孩子脾气,没多在意。但当加冠后的青盛阳开始很久很久不回青丘时,他才恍然大悟:那孩子不要自己了,又或者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是他父亲。   “你为什么喜欢兰花呀?”她清澈的眸子里的目光忽然从花上调转到白彦君脸上。   碧绿无际的草原上她俯下身子把鼻子贴在从草丛里长出来的花上,微笑浅浅。白彦君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憨憨地笑着看着那女子有些发呆。   “念瑶”白彦君轻声唤她。   “嗯?”那女子疑惑地抬头。   “就是叫叫你,好玩儿”   “不理你了!”念瑶红了脸,假作生气,嗔怒道。   “嘿嘿”白彦君嬉皮笑脸。   念瑶从自己的背篓里取出一束兰花递给白彦君后,竟被白彦君一把给抱住。   念瑶是白彦君祭拜自己娘亲时在坟前遇见的,那是她一袭白衣,从背篓里取出一把兰花放到了坟前。   白彦君抬眼看她,她说:“你只来一个人看她,她会觉得寂寞,送一束花就不会了。”。   “我娘亲怕寂寞。”白彦君淡淡地说,“很怕很怕。”。   念瑶只是看着他浅浅的笑:“以后我陪你陪她。”。   那时候白彦君只有八千岁,形如凡间八岁小孩。而念瑶也只有六岁。   “□□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念瑶羞怯的把嘴巴贴在白彦君耳朵上说完时脸羞红了一大片。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第46章 狐狸洞   他踏着浸满了雨水的草地,朝着云雾缭绕的山林走去。   “你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你滚,从今天开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从此以后你再也不许踏足我青丘半步!”   白彦君拂掉了这幽幽山林的小径旁光滑圆石上的枯叶,也不顾这石头湿漉漉的,径直坐了下去。   为了和念瑶在一起,违背了青丘狐帝的指婚,他放弃了青丘二殿下的身份,放弃了九尾狐的身份。他被青盛阳施用禁术,拿取了内丹成了普普通通的人,但念瑶却要和他分开,却要嫁给祖上定好的亲事。   这山林里头鸟愈鸣便显得山愈静,日光随意落下,透过林冠,在树干上落下点点光斑。白彦君苦笑着,自嘲的笑想:自己到底是何命?生父不要自己,恋人也舍下自己。   正想着,已经湿透的布鞋鞋面忽地撞上一只雪白的小兔子。   他低头看了看,把它抱起来,死死地箍在怀里。   原来那兔子是蜀山掌门养得灵兽,待掌门前来寻兔子时,恰好看到坐在石头上木讷的白彦君,脊背微微佝偻着,手里抱着白兔子。   “年轻人,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嘛?”掌门走上前。   “你是?”白彦君抬眼看着那掌门。   掌门和蔼地笑着指着他怀里的兔子:“这是我养的灵兽”。   白彦君低头看了一眼兔子,哦了一下,然后把兔子递到掌门面前,待他接过转身要走,却被掌门叫住。   白彦君疑惑回头。   “跟我去蜀山么?”   “嗯?”   “我缺一个关门弟子。”   老翁把几千年前的灵狐血债讲完时连着叹了三口气。   听的津津有味的桃夭只以为这是个故事,灼华双臂环着胸不知在想些什么。   “所以就这么结束了?!”桃夭听得正得劲儿,于是对老翁的戛然而止有些意犹未尽。   老翁抬眼看了一下兴致正浓的桃夭,语气哀凉,缓缓补充:“白彦君去了蜀山后再也没来过这里,每年他母亲的祭日都是念瑶去祭拜,后来念瑶遇到了青炎烈,几经波折,变成了……”老翁悔不当初地长吁短叹,“变成了狐狸!”。   “啊?!”桃夭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灼华倒是没有什么感到意外的反应。   桃夭一直追问念瑶为何弃了白彦君,灼华见老翁一直闪烁其词的回避,就拉着桃夭出了帐篷。   “事情一定不简单!”一出帐篷,桃夭便左手握成拳头,左手手臂平放在胸前,右手则捏着自己的下颌,右手手肘放在左手得拳头上,眉头紧皱,神色沉重,想出来其中的端倪似的总结道。   灼华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了起来,又在桃夭厌恶地回头瞪他的时候很努力地收住了脸上放肆的大笑,做出一副认同的样子,拍马屁似的:“夫人说得有理!”。   “本来就是嘛”桃夭翻翻白眼,对他的反应感到不满。   “那夫人是从什么地方看出,”灼华绷着嘴,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这件事情不简单的?”。   “首先,”桃夭清清嗓子的咳了两咳,装的早已洞察明,“那老翁故事里的‘妍嫫’便是醉烟阁里的‘妍嫫’,而那醉烟阁的‘妍嫫’不正是我们去年在长安街听那封满川提过的‘妍嫫’嘛!所以白彦君的娘是妍嫫便是最大的疑点!”。   灼华听他“这个妍嫫”“那个妍嫫”地真佩服他没把自己给绕晕。   他见桃夭仿佛还要继续推理下去,一把拉住桃夭,说道:“夫人难道忘了我们当日是在迷雾之境中,迷雾之境是脱离六界的,再说,天上一日地上便是一年啊!”。   桃夭醍醐灌顶,便是理屈词穷的低着头。又抬起头,死要面皮的梗着脖子瞪灼华,气他拆自己的台。   灼华见状,正要哄,却听见帐篷里传来惨叫。   四周都黑黢黢的不见一点光,顾陌尘单膝跪在地上,用手摸索着确定了自己左边是一道石壁,他才贴着石壁站了起来。   这空间里也阒静得连空气仿佛也是凝固的,间或地听见小石子滚落和水滴砸进小水洼里的声音。   顾陌尘敛声屏气,心突突直跳,却强作镇定,后背紧贴在石壁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挪着脚。   约莫一刻钟后,顾陌尘觉得自己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召出阿莫。   “主人”阿莫似乎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出现在一个完全黑暗的地方,试探地喊道。   顾陌尘竖着耳朵辨出了阿莫拍动翅膀声的地方,伸手去抓住了阿莫,又在它屁股上捏了捏。   只见青色的光芒从阿莫屁股后面伴着阿莫被弄痒的笑声渐渐亮了起来,将着黑暗的深渊照亮。   “主人为何知道我会发光?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呢。”阿莫似乎为这技能很高兴,乐滋滋地笑着。   “刚刚和黑齿国的泉客养的灵蛇作战的时候发现的。”顾陌尘一边说着一边回望自己刚刚走过的那条路啊,和自己现在所处位置的地形。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猛然地退了一大步,顷刻,便又苦笑了起来。   自言自语道:要是我真的掉了下去,你会不会感到一丝难过?   他记得当初阿莫跟他说过,若是桃夭不爱他,这红绳劫之痛只是在晚上才发作。可他现在只要一想到桃夭就会猛然受到那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锥心一痛,阿莫安慰他说,这只是初期。   阿莫见他忽然弯腰捂住胸口,连忙担切地问他:“主人没事吧?又痛了起来?”。   他苦笑着摆摆手,良久之后那股疼痛才消退。   当顾陌尘带着阿莫继续前进时,青色的光芒撤离刚刚顾陌尘走过的那条路又重新回归了黑暗里。   那是一条极窄的路,从山壁里长出来那么短短一截,似乎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膝盖,且路势随着山壁转折蜿蜒。   顾陌尘想不通为何会在青丘之地遇上黑齿国的人,虽说青丘和这黑齿国毗邻,但自上古也从未有过任何过节。   不,顾陌尘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在《空海引》里见过一段记载:泉客与九尾同是以摄魂之术为著,只是泉客蛊惑人心,九尾魅惑人心。   “似乎有过战争?”顾陌尘自言自语也不敢确定。   “什么主人?”阿莫听到顾陌尘的话问道。   “没你的事!”顾陌尘仍在思考。   刚刚就是被那泉客迷了心智,若不是因为想到桃夭突然遭受红绳劫痛的锥心刺骨,怕是已被那泉客所豢养的赤青二蛇所咬上了。最后还是被那泉客一掌打下了这深渊之中,恰巧落在那窄径上,倒是不不偏不倚啊。   顾陌尘想到这儿就笑了起来,是他太不幸呢还是太幸运啊?   顾陌尘走着走着便瞧见前面的光,便朝着那缕光跑了去,却在一半,一脚踩空又落进了一个新的深渊中。 第47章 十里墟   鲜红的血液流淌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红线,在帐篷门槛滞成一个大圆点。   桃夭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他身体酸软的朝身后的灼华倒去。   “怎么了?”灼华扶着他问。   “那血里有……”桃夭说着说着晕了过去。   灼华余光瞥见朝着帐篷外梭动的赤青二蛇,伸出手掌对着它们,只见晷灵更的原型——一块银色的原石出现在手掌中,发出白色的光芒,将两条蛇收入了体内。   “主人,这是黑齿国那群鲛人所养之物。”晷灵更说完,抬头看了一下灼华。只见他抱着桃夭,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们这群鱼养那玩意儿干嘛。”说着用手在桃夭脸上一挥,就见着桃夭迷糊地睁开了眼。   “他们吃蛇……”晷灵更瞧着面前二人眉目传情的样子,犹豫了好久才说出这黑齿国的鲛人异于常人的癖好。   “不救他们?”桃夭看着地上因中蛇毒而脸颊乌青的老夫妇二人。   “皆是命数,”灼华淡淡的答到,“况且他二人比常人多活了几千年,该知足了。”。   桃夭没再接话,他抬眼看面无表情的灼华,忽然觉得原来他的华哥哥如此冷血。   “是冷血吗?”灼华嘴角一扯。   “你……”桃夭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灼华收起笑容,以一种置身事外的态度看着桃夭:“灵狐血债这事告一段落,这件事从始至终都不关我们两什么事,我和你要去开辟新的生活。”。   “那,那狐狸怎么办?白彦君和念……”桃夭没反应过来,一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样子,讷讷的说着,却被灼华按住了嘴唇。   “桃夭你不要觉得夫君冷血,我和你都是泥菩沙过江。”   灼华说完深深地看了一眼桃夭。   桃夭只觉得灼华的眼睛如同一湖水,他看不到底,表面平静得没有波澜其实早已暗潮涌动。   不知为什么桃夭有了危机感,第一次觉得他和灼华也许没有未来。   灼华出去同晷灵更交代事情,隔着帐篷,桃夭隐约听见几句,好像是跟日月更时有关的事。   “主人,”晷灵更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问出这句话,“你真的愿意放弃所有,只为了他?”。   “我曾经想,活着是为了什么呢。曾经喜欢在放月布星后坐在时昼台俯瞰人间,只见凡间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凡人黄发垂髫,推杯换盏,”灼华轻笑了一声,“凡人活着过完日子,无非求个子孙绵延,福泽后人。等人世更变,一代一代后,自己的子孙帮自己去看这世界之后的世界。”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救那两夫妇吗?”灼华笑着看月亮,然后偏回头去看晷灵更。   晷灵更只是不解的摇头。   神仙或者侠客不都该以救人济世为己任吗?   “因为他们的女儿成了狐狸,这成了他们心头上的痛,两个老人身体不济,却要在失去女儿的痛苦中挨过每一天,难道死亡不是他们的解脱吗?”灼华面无表情。   “我和他,”灼华顿了顿,“不用担心只会只活短短几十年,所以孩子对我们两来说不重要。但是男男之恋从上古就是禁忌,我只能带他走。”。   良久外头都没再有声音,桃夭蹲在地上看着老夫妇的尸体,双目失神。   背后突然传来脚步声,灼华走到他面前,蹲在他面前,盯着他垂着的眼帘。   灼华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擦拭了他脸上那颗清泪。   “其他人的生与死,从此以后都不关我们的事。”   “那我们去哪儿?”   “灼桃山”   顾陌尘醒来以后发现自己在沙滩上,睁开眼的时候被天上悬着的太阳猛烈地晃了一下眼睛,浪潮涌动冲动着自己的身体。   他站起身来,身上的衣服变成了墨绿色的袍子,右腰上别了把银色剑鞘的长剑。   阿莫从他身体里飞出来的时候他注意到原本阿莫褐色的犄角上也着上了一抹青色。   “这里是什么地方?”顾陌尘一边问阿莫一边看着面前茫茫碧海,窎远无边,海鸥在海上成群飞舞,鸣声被海风阔得苍凉。   阿莫只是飞到顾陌尘面前拍打着翅膀,叽叽叽地没说出一句话。   “十里墟”   顾陌尘回过头看到一身白衣朝自己走来的白彦君。   “十里墟?”顾陌尘并未听说过这样的地方。   “青丘国,百周山底十里墟。”白彦君说着,从自己荷藏中掏出一条龙来。   “施明瑞?”顾陌尘盯着那条龙辨认清楚,抬眼蓄势待发的看着白彦君,“他怎么会在你那儿?!”。   作者有话要说:   好开心,申请过了。[大笑]   三生三世红尘劫 第48章 我是不是你生命里的过客   “上天宫盗来的。”白彦君语气放肆,嘴角勾笑。   “你盗他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他是东海太子,你不怕……”顾陌尘的絮叨被白彦君抢白。   “你想不想走出十里墟啊?啰哩巴嗦的!”白彦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如何出去?”顾陌尘问,心里对白彦君仍旧有所提防。   “借你的诛仙决一用。”白彦君将施明瑞的龙身放在地上。   “你怎么知道我会使诛仙决?”顾陌尘敌视的看着他。   “我嘛,百晓通,”白彦君笑了笑,又正经道,“他中了你的诛仙决,就需要用你的诛仙决解。我们渡这漠海就需要这龙太子的驭海之术。”。   顾陌尘将信将疑的抬手一掌劈在了施明瑞身上,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见着施明瑞醒了过来。   “什么都别问,直接去东海,否则东海和天宫一战你应该知道结果是什么!”白彦君在施明瑞站起身看向顾陌尘的时候抢先说,然后对着施明瑞挑挑眉,像是说想看你家的虾兵蟹将变成烤虾烤蟹你就磨蹭下去吧。   顾陌尘扫了施明瑞一眼,冷冷的双臂环着胸抱着那柄银剑。   施明瑞用驭海之术将海分出一条小径,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人:“可以了。”。   顾陌尘目不斜视的从施明瑞的身旁有过,白彦君走到施明瑞身边的时候竟然安慰性的拍了拍施明瑞的肩膀,似乎忘记了是他从天宫盗取的施明瑞。   小径两旁是腾得老高的水墙,还翻涌着发出哗哗的水声。   “为什么我的独角兽到了这里面边不能说话?”顾陌尘把自己正前方飞行的阿莫抓住,塞进了荷藏,又看向身旁的白彦君。   “因为这是青丘地底,专吸灵兽们的灵气!”白彦君仰着头看着天上悠悠的白云。   “哎!那是什么?”白彦君指着天空上的白色灵兽。   顾陌尘和施明瑞同时抬起头,只见两边的水墙突然坍塌下来,将两人的视线掩埋。   施明瑞倏然成龙,一跃而去,白彦君敏捷的抓住了施明瑞的尾巴,也跟着离去了。   慌乱中顾陌尘被大海深处的压力压得胸闷气短,他闭着气,手足无措的拍打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水潮。把所有希望寄托在荷藏内的阿莫身上,他才发现自己的荷藏内并无阿莫。   久久挣扎让他的四肢开始酸软无力,终于憋不住气,被水猛烈的呛住。   他心如死灰,认命般的感受着身体沉入海底。   突然手被人用力的抓住,一双唇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嘴上,意识混沌中,只觉得那个人的脸像极了桃夭。   顾陌尘不知自己哪里来了力气,用力的拦住那人的腰,神智混惑地用力吸允那人口里的氧气。   他就与那人紧紧拦住,忘情的吸允,也不管是不是会葬身在这漠海之中。   似乎格外幸运,两人身旁的水开始分向两边。水墙重新出现,又开辟出一条新的小径。   顾陌尘拥抱着那人,轻缓的落地。   他神智清明了,松开那人,瞧着,那不正是让他夜不成寐辗转反侧的桃夭嘛。   他本来想控制住情绪,却还是喜出望外的笑了出来。   “你,你怎么会出现?”顾陌尘一把把桃夭拉进自己的怀里,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想要把他按进自己的身体。   桃夭不自觉的将垂在顾陌尘身体两侧的手臂抬了起来,轻轻的搭在顾陌尘的背上。   可是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顾陌尘身后冷眼看着他们的灼华。   灼华看到桃夭抬起的眼里的惊慌与无措,他突然很心痛。   那是他爱的人,愿意牺牲生命去爱的人,愿意放弃一切去爱的人,那个一颦一蹙都会牵动自己心绪的人。是不是不爱他?   他没有把握,但是他仍旧不想让桃夭感到不安。却也无法逼迫自己挤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黯然离场。 第49章 和亲   桃夭推开顾陌尘,朝着灼华的背影追去,突然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缠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灼华驾着仙鹤离开。   桃夭怒气腾腾地朝着那个缠住自己的东西瞪去,只见腰间一圈白色的黏稠丝线,抬眼而去,便见着一只硕大猩红着眼的大蜘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正一步步逼近着自己。   桃夭正努力的挣扎,眼前突然晃出个黑影。   他看着顾陌尘拔出手里的银色长剑奋力的朝那蛛丝上砍去,却见着那蛛丝从被砍的地方再分出一股来,结结实实地沿着银剑把顾陌尘也给一同缠住了。   一股强大的力气将他二人扯向蜘蛛,慌乱中桃夭感到顾陌尘拉住了自己的手,他抬眼去看顾陌尘。   顾陌尘也正在看他,用一种安慰的眼神给他安全感。   “刚刚那个吻只是不想你呛死在海里!”酝酿好的愤怒语气,被这道目光哽在了喉头,桃夭定定地看着他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二人入了那蜘蛛的口时,桃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让我去跟我夫君解释清楚再吃我吧!   但那蜘蛛并未咀嚼二人,而是直接吞入肚腹,又在海岸上摆摆屁股才扬长而去。   时昼台上晷灵更正在排布更时,阖上更时书,一回头就看到了呆呆站在自己身后的灼华。   灼华只是对着晷灵更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一走进帝子宫,直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棵树干粗大,枝叶葳蕤的桃花树。满树粉红色的桃花,花开灿灿灼灼。   灼华一挥手,只见那树上的花瓣,朝四面八方分散,在帝子宫庭院的上空中密密麻麻,悠悠然然的纷落下。   “华儿”   灼华转过身,看见不远处朝自己宫殿走来的一身白衣的妇人。   那是记忆里早已模糊的脸颊,却在再一次见到时和记忆里的那张模糊的面容毫发无差的重叠。   “母亲…”灼华迟疑轻唤,眼泪夺眶而出。   大殿上再不见南宫娘娘的身影,天帝旁边坐着体态端庄的梨若娘娘。   灼华欣慰的看着自己的父母,一侧头却看见自己师傅神色愀然。灼华在大殿上环绕了一周,却是不见着空明大神,他心里便是了然三分。   灼华对自己师傅安慰地微笑时,却听见师傅对自己说了句“沉香洞主让你娶沉香公主,才肯放回空明”,灼华的笑容便僵在嘴角。   沉香洞主是何器重自己,定要自己娶她女儿?他知道用自己娘亲不一定能让自己就迫,他棋高一着地扣押了空明大神。不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为了桃夭,我似乎都必须娶这沉香公主不可。   灼华想着,突然眉心刺痛。他脸色弗然,掐指一算知道桃夭又身陷困境。   “顾陌尘在他身边。”灼华攥着拳头,提醒自己。   “蜀山使者和沉香公主到”   大殿外的通报声刚落,白彦君和沉香便一前一后的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参见天帝,天后,”白彦君行了跪拜礼,磕完头,目光便对上高坐上的两人,“龙族太子已经送回东海,今日也把沉香公主护送而来。”。   “参见天帝,天后。”沉香在白彦君身后跪着,待白彦君的话说话,才行磕头礼。   她突然侧过头,对着灼华梨涡浅笑:“见过帝子殿下。”。   “你哪儿见过我夫君了的?!”桃夭翻翻白眼,瘪瘪嘴。 第50章 有些话就当作念想   灼华突然地笑起来让整个殿上的人都略微惊讶,不想平日虽温和,但从不喜形于色的灼华君会笑得如此灿烂。   却无人猜到,灼华君只是想着,要是桃夭在一定会这么说吧。   等他回过神,见沉香仍旧盯着自己,便将粲然笑容敛成了一个礼貌地淡淡的微笑。   昏暗狭长的甬道,左右的石墙总有兀自凸出的尖形长石。   阿莫飞在前头用青色的光芒照明引路,顾陌尘走在桃夭前面,右手拿着银色的剑,左手运着灵气感应着身后的桃夭。   顾陌尘没再唐突的去拉桃夭的手,对桃夭说话也变得小心翼翼。却又很紧张桃夭的安全,即使左手用灵气护着桃夭,但还是频繁地转回头去看桃夭是不是还跟着自己。   “顾陌尘,”桃夭叫了他一声,“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不会……”。   “我不会爱你的。”这句话桃夭还没说完就被顾陌尘抢白。   “桃夭,有些话不要说出来,否则我活着什么念想都没了。”   顾陌尘看着桃夭说完这句话后,就又掉转头继续超前走去,似乎并未说过那话一般。   桃夭木讷,怔怔的跟在他身后。   “小桃夭,你那背后是什么啊?”阿莫突然发了声。   “嗯?”桃夭疑惑地抬头,恰巧对上顾陌尘回头看他的眼睛,“什,什么‘什么’啊!”。   “总觉得你背后有股灵力,灌进我的身体。”阿莫想着,说道。   “你的灵护呢?”顾陌尘突然问道。   “在荷藏,怎么了?”桃夭不解地看着他。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昆炎芔屮不简单,”顾陌尘想起什么似的,“嘿,阿莫,你能说话了!”。   桃夭听得一头雾水时,三人走出了甬道,到了一间偌大的石屋。   “这蜘蛛到底什么来头,肚子里整个一个石头作的!”顾陌尘在石屋里环顾了一周,半开玩笑地说。   桃夭觉得后背阴风阵阵的,不由朝顾陌尘靠了靠。顾陌尘注意到桃夭的反应,心里有些欢,于是玩心大发,趁桃夭不注意的时候,凑到他耳朵后面吹了口冷气。   桃夭吓得连退了三步,一个趔趄倒了下去。   顾陌尘哈哈大笑的指着桃夭,却见桃夭脸色惨白。   “怎么了?”顾陌尘走上前,蹲在桃夭身前。   桃夭盯着顾陌尘,手指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身下。   “软……软……呀……,”吓得结巴,话不成句的桃夭叫道,“它动了……”。   顾陌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拉起桃夭,右手的剑凌厉地刺向桃夭刚刚身下压着的那个东西。   却见着是一只老虎。   “竟敢吓你,扒了它的虎皮给你做衣服。”顾陌尘见桃夭吓得一脸惨白久久都没能恢复原色,逗他说道。   桃夭侧头去看是只老虎,心才踏实。他说不出来为什么,刚刚觉得自己身下一块软软的皮毛蠕动会觉得这般恐怖。   老虎缓缓的站起来,那虎皮上宛如水流般的蠕动。   桃夭听着那咔咔的骨头响在阒静的石屋里回想,怯生生的缩起头。   只见那老虎化成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男子。   眼皮半抬不抬,一双沉沉冷冷的眼盯着桃夭和顾陌尘。   “扰人清梦啊,扰人清梦。就留下来陪我等三万年吧。” 第51章 因为他是顾陌尘   顾陌尘赔笑道“是,您说的是啊,我们俩该陪你三万年。”,手却不动声色的擒住桃夭的手,嬉皮笑脸的又问道,“我们怎么出这蜘蛛肚子里啊?”。   那男子污浊成了暗色的脸上兀地浮现一抹得意的笑容,他肥大的袖袂朝空中一挥:“不就出来了吗?”。   顾陌尘和桃夭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只见他散在额头两旁的发丝悠悠地在飞中摇曳,白色的衣袂有些地方已经破成一缕缕的白条,也随着风舞动。   “三万年,一天也不能少啊。”那男子漫不经心的说完,打了个呵欠就又佝偻着身子朝身后的蜘蛛走去。   顾陌尘和桃夭看得更呆了,因为那蜘蛛咻地变成了一椽茅屋。   “你们俩休想逃跑,我刚刚在你们身上下了禁灵咒和禁足蛊,”男子没回头,背对着顾陌尘和桃夭举高右手挥了挥,似乎庆贺自己的先见之明。   他俩便立马运气控灵,但灵气在胸口一聚而散。顾陌尘和桃夭一时之间竟无语得只能面面相觑。   桃夭低下头看着顾陌尘仍旧抓住自己的手,然后抬头毫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顾陌尘如同被红铁烙着一般,倏忽松手。   他们头上飞着的阿莫,拍打着翅膀,神色不解的看了看桃夭和顾陌尘。   “那,”顾陌尘挠了挠头,憨憨地笑着说,“我去抓鱼给你吃。”。   他不等桃夭说话,就朝那漠海奔去。跑出一段距离后突然停住,回过头瞪着阿莫,“走啊。”。   “我……我,要跟桃夭在一起。”阿莫说不清为何,它总觉得呆在桃夭身旁自己灵力充沛得很。   顾陌尘没好气地瞪了它一眼,心里骂咧咧地:势利的东西,我才是你主人!   黄昏的时候落日弘大浑圆,通体是热烈火焰般的橘红,远远地搁在海岸线上。海平面波光粼粼,发着蓝色混合橘红色的光芒,从远处呈一个张大的夹角漫开。   桃夭坐在沙滩上双手托着脸,神色木讷的看着远方的海面。阿莫飞累了就靠在他身侧睡着了。   昆炎芔屮忽然从他荷藏飞出来,黑色的阴影在桃夭眼前一晃。   他在桃夭身旁的沙滩坐下来,语气温暖关怀地问:“主人有心事吗?”。   桃夭侧过头定定地看他。   昆炎芔屮和灼华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除却神情,明明就如一个人。虽然昆炎芔屮的黑色戾气好似永不消退,但他和灼华对桃夭却是一样的温柔。   桃夭摇摇头,重新看向大海,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么。顾陌尘对我的好我已经无法再忽视了。”。   昆炎芔屮淡淡道:“桃夭,你喜欢他?”。   桃夭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久久才说:“喜欢,却不是爱。”。   他见昆炎芔屮不解,补充道:“我同华哥哥已经是拜过天地,许过山盟海誓的琴瑟了。我这一辈子,噢不,我这无尽的轮回里都定然是要他一个人的。”。   “那为何还苦恼?”昆炎芔屮问。   “因为……”桃夭顿住了,远远地,看见顾陌尘在海水里翻腾寻鱼的身影,“因为他是顾陌尘啊。”。   因为他是顾陌尘。   桃夭依旧记得,六岁那年,自己从天宫南院的桃花庐被灼华救回后,就被母亲禁足了起来。   可桃夭当时怒气不平,那晚就变作了小白猫从空宁宫的狗洞偷偷摸摸地溜出去,然后径直跑到顾陌尘的陌黎宫。   却在整个宫殿都不见顾陌尘的人影,桃夭心也野了起来,贪恋好奇的在天宫闲逛了起来。   桃夭不知走了多久,法力消散后重新变成人身了也没意识到。   抬头看到“墨轩苑”三个大字,桃夭好奇的蹑手蹑脚地走进去。   那墨轩苑庭院两旁种满了竹子。   桃夭进院后好奇地张望了一番,踮起脚尖,小碎步地跑到一间亮起蜡烛的屋子外。   靠在窗前,抿了抿手指然后在纸窗上戳了个洞,眯着右眼把左眼凑到那个洞上去偷看里面。   他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床上睡着个白眉毛白胡子老头,顾陌尘蹲在那老头的身边,抿着舌头,一脸认真的把那个老头的两道长眉毛,左手右手各执两边的一绺,然后努力不把老头弄醒的打结在一起。   桃夭一脸惊诧的看着,丝毫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在他看到顾陌尘用右手袖子抹掉头上的汗,心满意足地欣赏自己的作品时,他以为顾陌尘就此作罢了。   没想到的是,顾陌尘竟然得寸进尺的把那老头的长胡子在两道打结的眉毛上又绕了两圈,也打了个结。   桃夭远远看去那老头脸上覆上一个白花花的“丫”时,没忍住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顾陌尘听到声音后朝这边望,桃夭敏捷地蹲向地上,又变成小白猫,三两下便跳出了墨轩苑。   后来桃夭知道,那老头就是邱知。   再后来,桃夭有看到过顾陌尘依仗自己的神子身份对仙奴仙婢无理取闹,硬是要吃用高温炸过的冰块,又让他们去南极取雪莲花然后放到冰水水底里去栽养。   桃夭还听过,顾陌尘十岁生辰时,古燊上神送他华炎塌,他因为看不惯古燊的弟子曾经伤过一个花妖而当场用诛仙决打碎了古燊上神送他的华炎塌。   就是这样一个恣意妄为的四神子,却心甘情愿的为桃夭在长安的街道忍饥挨饿;就是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四神子,却桃夭己面前唯唯诺诺小心翼翼;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四神子,却为了桃夭的安全提心吊胆。   虽然顾陌尘曾经伤过桃夭,但桃夭早已不恨他。   桃夭记得那日他同灼华准备回灼桃山,但半途中阿莫突然出现,说顾陌尘在漠海有难,桃夭便径直跟着阿莫前往漠海,他都忘记了问一下灼华的意思。   但桃夭可以对天地起誓,他只爱灼华。只是他对顾陌尘不可以再视而不见了,那个傻子,傻傻地为自己付出。桃夭不可以在冷血的装作什么都看不到。   但桃夭却从未想过要把心里给桃夭的地方挪一挪,腾出一块地方给顾陌尘。   那对灼华是不忠,对顾陌尘是侮辱。   桃夭觉得自己对顾陌尘只是推心置腹的兄弟,所以他唯一能为顾陌尘做的,便是全心全意把他当知己。若顾陌尘有难,他必定挺身而出。   “所以,”昆炎芔屮说道,“你准备一切都不做?等时间处理?也许某天水到渠成,他就放手了?”。   良久,桃夭才点点头。   他每次想跟顾陌尘摊牌,顾陌尘失神的脸便随着他的那句“桃夭,有些话不要说出来,否则我活着什么念想都没了。”在自己脑海里浮现,久久不绝。 第52章 强求不得   顾陌尘在沙滩上烤鱼的时候,也在旁边搭了个架子,把湿哒哒的衣服搭在架子上烤。   桃夭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烤鱼咽了咽口水,顾陌尘看他发馋的样子不禁笑了。   “俩小鬼头,去那边的林子帮我抓两只野鸡。”   那男子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后,指使道。   “不是有鱼嘛!”桃夭抬眼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   顾陌尘却笑道:“好嘞,等我把鱼给他烤好。”,顾陌尘说着看向桃夭。   男子笑着用手去捋那并不存在的胡子,一脸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笑。   饭桌上,那男子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酒,给桃夭和顾陌尘各倒了一大碗。   桃夭和顾陌尘又是一脸惊讶的四目相对。   “前辈,你这儿,真是齐全啊”顾陌尘叹服。   只见那男子得意一笑,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好大一口酒。喝得太急,酒水从嘴角淌了出来,顺着脖颈流进了衣服里。   “对了,”顾陌尘看向男子,“这蜘蛛?”。   “七万年前,我同师弟来此收那毕方,不过毕方没收到,倒遇上这蜘蛛,”男子说着愣了神,似乎在回想,不一会儿又继续道,“这蜘蛛食了那漠海海底的五色珊瑚,内脏便成了石壁一般的山洞,也有了深厚的灵力。被我那师弟的血液封印了兽性,便收他为灵兽。”。   “噢”顾陌尘点点头。   桃夭在一旁倒是没搭理他俩,听着听着冷不丁的问了句:“你师弟是龙族?”。   “你怎么知道?”那男子变得激动,“你知道他?!”。   桃夭对他激动的反应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停住啃食鱼肉,咂咂嘴:“《上古志》上记载,龙族血液可以除去魔气。”。   “你们是天族的人?!”男子突然站起来,在桃夭愣愣地点头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反应看得桃夭和顾陌尘摸不着头脑。   “你们,”男子努力的抑制住自己内心激动的汹涌澎湃,“认识南宫娘娘吗?!”。   “你是谁?!”顾陌尘突然警觉起来,从桌子下面抓住桃夭的手。   “是……是……”男子激动的热泪盈眶,期期艾艾地说,“韩云君,三神子,你们,知道吗?”。   白彦君再见到念瑶的时候,是在自己母亲的坟上。   她不再如当年的天真烂漫,脸上挂着淡淡的犹豫神情,一袭白褶子仙裙,撑着一把油黄色的纸伞。   “还好吗?”白彦君走到她身边,轻声问。   念瑶没有回答,白彦君等了一会儿,就转身,朝着山林走去。   眼前是一片碧绿色的草地,白的红的蓝的紫的花儿混杂在草地里,在蒙蒙细雨中,变得瑞泽。   “我父母走了。”念瑶声色悲怆,强忍着的颤音。   白彦君停下脚步,停滞了没多久,他淡淡道:“生死皆是天命,强求不得。”。   “那你呢?!”念瑶突然大了声。   白彦君冷笑一声,转过身,对上念瑶红红的眼眶:“我求什么?我什么都不求!”。   “你怨我?”念瑶皱起眉头。   “怨过,只是以前怨过。”白彦君淡淡地笑。   他转身离开,再未回头。   “我父母受了青丘狐帝三滴狐狸血,我如果不嫁给二殿下,我怕你会受到牵连!”念瑶说着,眼泪夺眶而出,如同决堤洪水。   原来她是要嫁给二殿下,而自己也是为了要娶她而放弃了二殿下的身份。   原来有些事真的,强求不得。 第53章 东海之役   “你叫什么名字?!”顾陌尘问道,紧紧拽了一下桃夭的手,提防地看着男子。   “步云乔,”男子说完,指向外面。   桃夭和顾陌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只看到茫茫无际的漠海。   “漠海那边便是囚阁,”步云乔突然转头看着桃夭和顾陌尘,眼神肯求,“你们只要帮我找南宫娘娘要一滴她的血液。”。   “求求你们了。”他见两人没有反应,又说道。   “你要她血液干嘛?”桃夭见顾陌尘没反应,便帮他问道。   “那囚阁里的何笙莲便是三神子的轮回生,他已被困在囚阁七万年了!”步云乔放在桌上的左手捏了捏握成拳头的右手,语气愤懑。   “你是不是想用催灵咒,破囚阁?”顾陌尘说着看向他,“那你如何对付冥神?”。   “我……”步云乔顿住了,这么多年,他只是想救他出来,早做了鱼死网破的打算,可是现在他却愣住了。   “桃夭,我想你唤出昆炎芔屮。”顾陌尘对着桃夭笑了笑。   桃夭虽不知他有何打算,还是点了点头。   四人在桌子四周坐好,顾陌尘说出了自己的计划——让昆炎芔屮施法,将自己送到何笙莲被关进囚阁之前,去阻止冥神将何笙莲关进囚阁。   昆炎芔屮看了一眼桃夭,见桃夭点头后,才看着顾陌尘,神情凝重地提醒:“偷天换日,扭转乾坤,需要抓住时机,如果稍有差池,你和我都会被反噬!”。   法术启动后,顾陌尘揉了揉桃夭的头发,笑着说了句“等我”后进转身飞进了昆炎芔屮开出来的光洞。   桃夭顿了顿身子,看了正在施法的昆炎芔屮一眼,咬咬唇,也飞了进去。   “阿笙!”昆炎芔屮突然失色,惶恐无措地喊道,声音都变得发颤。   “你帮我们守住这个光洞,三个时辰都不许任何人动它!”昆炎芔屮转头,语气冰冷如同命令般的对步云乔说,话音刚落,便也化作一缕黑色的烟雾,飘进了那漩涡般的光洞。   “记住,护好光洞,否则不止我们三个,就连你们那场战争中的所有人,包括你和何笙莲,都得死!”昆炎芔屮用传音术再次提醒步云乔。   步云乔抬手施法,在茅庐四周布下结界,四下变得安静了,他也心慌意乱了起来,一直在这茅庐里踱着步子。   步云乔正坐在凳子上,双手手掌撑在两个膝盖上,身体弯曲,垂着脑袋。   茅庐门口突然迈进来一只脚,黑色的衣服下摆。   步云乔抬眼,时隔多年后,再次见到他。   “你以为,你找两个天族,一个地魔族的人就能救得了何笙莲的?!”那人讥笑道。   天地昏暗,飞沙走石。   东海巨浪涛涛,海鸥惊恐散落在东海上空的各处,似乎想赶快逃命,四散逃窜,嘶鸣惊心。   东海沙滩上站满了以修仙大派——鼐天派为首的各大名门正派,冥神凌空在东海之上,黑色的衣袍被风从下面吹开。   “何笙莲,你盗取玄清宝镜,雪莲神花,和《空海引》,已是我派罪人,”那沙滩上,一位身着紫衫仙袍的男子对着东海怒吼,“如今却意欲释放上古凶兽饕餮,更是罪加一等!还不出来速速领罚!”。 第54章 上古凶兽   幽蓝色的光线,水草顺着游过的鱼群摆动。   不管东海之上多么动荡,海底还是一片安详。   何笙莲聚精汇神的摆动阵法,汗珠滴答从鼻尖砸在水晶地面。   “笙莲,”柯明州突然抓住何笙莲的右手手腕,稳住情绪的压低声音,“你疯了吗!为了救他你真的要放出饕餮?即使放出饕餮,你有把握这饕餮就一定能召唤出其他三头凶兽?”。   何笙莲故意避开他的第一个问题,安慰的对柯明州笑着,似乎做这件事的人是柯明州。   “饕餮、混沌、穷奇、梼杌,这四大凶兽同根连枝,牵一而动其他三头。”   何笙莲再次低下头,一边整理玄清宝镜一边说:“我会用龙血控制它们的兽性,我只需要收集到四头凶兽的兽灵之气注入这雪莲神花之中,不会让它们逃离地魔之渊,重返人世的。”。   “这样实在太冒险了,就算你真能控制它们取得兽灵之气,可那外头的鼐天派和冥神你又如何对付?你照样救不了步云乔。”柯明州提醒道。   何笙莲看向一旁躺着的白衣少女,轻蔑地一笑:“我总算是输给了她。”。   “什么意思?!”柯明州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看了一眼昏躺在一旁的少女,又把视线放到了何笙莲身上。   “没什么意思!”何笙莲神色决绝地说道,双手朝空中一挥,然后收回手,汇聚在一处,右手中指和食指输向玄清宝镜送着灵气。   “天地精灵,山川河流,听我号令”何笙莲念着《空海引》里的咒语,身体转动,“以混沌之时,上古之灵,捩转生死,授吾灵气。”。   他割破手指,将血液抛向海面上空。顷刻间,乌云裂开,从九天之上投下一束光束射进东海,湛蓝的海水缠绕着那束光呈螺旋状盘旋上升。   云层之中四头凶兽的鸣叫声,嗡然作响。   狂风巨浪,让沙滩上的一等人被吹向四面八方。鼐天派的带头弟子便联合各大派掌门,布下了仙障。   冥神在东海上闭目养神,却也被这风势吹得皱了眉头。他掐指算着何笙莲出海的时间。   何笙莲目不转睛地盯着玄清宝镜反射的光线投射到了雪莲神花之上,使那朵白色的花渐渐变成了红色。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一点点虚脱,忽然朝一边的柯明州动了动头,对他道:“你一会儿将这株花和清欢一起送到他身边,我去引开冥神。”。   “你真是疯了……”柯明州话还没说完,就被何笙莲一声略带绝望的“遭了”抢白了。   柯明州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何笙莲把那雪莲花扔给了自己,腾身成龙跃出了东海。   乌云全散开,天空完全变成了紫色,如同裂纹般的闪电。   “遭了!”昆炎芔屮心下一沉。   “怎么了?”桃夭望着千年难见的景观,不明所以的问。   顾陌尘看了昆炎芔屮一眼,就被东海腾跃而出的一条青色小龙牵住了目光。   “我们突然闯入,破点了何笙莲的龙血之气,使四头凶兽重出天日。”昆炎芔屮心下作了打算,“现在只有一条路,陪这东海龙太子闯地魔之渊了。”。   “地魔之渊?!”桃夭和顾陌尘同是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第55章 枫叶林   一踏入地魔之渊桃夭就觉得后背的肩胛上烈烈的灼痛。   南川红叶,天空暗墨色。   桃夭转头的时候发现昆炎芔屮那身素黑的衣服变成了红色的纱袍,额间多了一抹红色枫叶的胎记。   “这里便是地魔一族的地域。”昆炎芔屮看着桃夭,似乎很开心,喜上眉梢的样子。   “昆炎,”桃夭疑惑地看着他,“这是你的家乡么?”。   昆炎芔屮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捏了捏桃夭的脸颊,“阿笙,我们回来了。”。   桃夭去看顾陌尘,却见着他眼里从未对自己有过的提防。   顾陌尘反应过来也愣了一下,从他爱上桃夭开始,便决定一生都要保护桃夭,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桃夭。   那样熟悉而又陌生的桃夭,被人唤作“阿笙”的桃夭。   “不是说去封印四头凶兽么?”顾陌尘忽然转头去看昆炎芔屮。   “对,通过枫树林,走过古石桥便是地魔之渊。”昆炎芔屮自然而然地站到桃夭身旁,又自然而然地拉住桃夭的手。   桃夭明明是一头雾水,可是却没有拒绝,他的潜意识里竟然对着拉手觉得心安,觉得踏实。   顾陌尘瞪了昆炎芔屮一眼,声音变得很大:“你不是灵护吗,这是做什么?!”。   “现在他是桃南笙!”昆炎芔屮忽然抓住顾陌尘胸口的衣襟,脖子上喉管暴起,嘴角却是邪魅地笑容。   “你……”顾陌尘话还未说完,就被昆炎芔屮一挥衣袖给迷晕了。   “昆炎,”桃夭微怒,担心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顾陌尘。   昆炎芔屮回头安慰地对桃夭笑:“他没事。”。   然后就把顾陌尘放到了一棵枫树下,拍拍手,转身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疑惑皱眉看着自己的桃夭。   “阿笙。”昆炎芔屮走到桃夭面前,捧住桃夭的脸吻了很深很深的一口。   桃夭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的双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只是觉得那一吻很凉,如同皎皎明月下的清潭,幽幽静静的宁人心舒。   他的气息幽幽淡淡,真的很像灼华,胸口传来的温度也如同灼华那般温暖。   他的这个吻没有攫取豪夺,只是重重地贴在自己唇上。桃夭感到自己的肩胛覆上了昆炎的大手,刹那间,那股灼痛便被昆炎芔屮掌心传来的真丝压了下去。   “阿笙,”昆炎芔屮看着自己怀里桃夭的脸,“还有很多很多事,你不需要知道,我们地魔一族更不可能让外人知道。”。   “我们?”桃夭怔怔地看着他。   昆炎芔屮只是笑。   没一会儿之间枫林上空闪出一道红色的光芒。   “走吧,”昆炎芔屮拉着桃夭,朝着枫林深处走去。   桃夭放心不下地回头看顾陌尘,终还是信了昆炎芔屮,便随着他离去。   两边都是高大的枫树,树叶葳蕤,让枫林中的小路显得十分阴凉幽静。   桃夭像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道:“你是不是华哥哥?”。   昆炎芔屮身体怔了一下,却很快缓和了过来,笑着看向桃夭:“我说是,你信不信?”。   他看着桃夭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没来由的又笑了。   “那,”桃夭咬了咬唇,低下头的时候看到了小土路中央长了一簇很低很低的青草,“在天宫,有几次我被陌尘弄得快要昏迷的时候看到的人是不是你?”。   “是。”   “那你,”桃夭顿了顿,“到底是不是我的灵护?” 第56章 三生海   “这不重要。”   昆炎芔屮看着桃夭的眼睛。   满川红叶,飞天瀑布。   穿过枫林桃夭就被眼前的美景所折服。   他站在拱形的古石桥头,看着桥下的长流,哗啦啦的急湍冲击在长河中央突兀的大石头上被分成了两股。   “这叫绝情河,河水终汇入地魔一族与地狱鬼门交界的三生海里。”   桃夭回过头看到昆炎芔屮背着手,望着那绝情河说道。   “绝情河,三生海?”桃夭看着他有些感兴趣地问。   “嗯,”昆炎芔屮点头,“六界三道,往生者都会路过三生海,若饮下三生水,从此就从三生石上除去了与生前恋人的姻缘羁绊。”。   “孟婆汤?”桃夭有些不解,想了想又摇摇头,“又有一点像月老的红线。”。   桃夭说完,看了一眼昆炎芔屮。   “嗯,是有相似之处。”昆炎芔屮说。   “三生水,只是消除与恋人的记忆,而孟婆汤却是将前世之事统统消除,并且,三生水是自己选择喝还是不喝,而孟婆汤却是一定得喝。”昆炎芔屮说着朝桥上走去。   “而三生水与红绳比较呢,就是说,红绳是系姻缘,而三生水是解掉姻缘的。”昆炎芔屮走到古石桥中央的拱顶,忽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仍然站在桥头的桃夭。   桃夭跟了上去,看到昆炎芔屮像个小孩子一样,手抓着古石桥的护栏,坐在了桥边,脚垂在桥下晃荡。   桃夭有一刹那间的恍惚,他似乎记得小时候的自己也跟一个小男孩来过这里。那小男孩也是像昆炎芔屮这样坐着,然后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朝他笑着伸过手来。   然后桃夭就真的看到昆炎芔屮朝自己伸开了手,他怔了怔,缓过神来就走了过去。   昆炎芔屮然后继续说,像讲故事一般。   ——守着三生海的是一个老奶奶,世人都说老奶奶绝情绝义才会被阎王爷派来守三生海。可是啊,世人都不知道,老奶奶是这世上最痴情的人。   她为救丈夫而死,又为了能在三生海遇到她丈夫,她放弃了轮回的机会,在阎王殿整整求了三年。阎王爷被她感动,就留她去守三生海。不过代价就是夺去她二十多岁的面容。   可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她丈夫一直没来。   至今不知已经过去多少年,她都没等到她丈夫。   桃夭听昆炎芔屮说着,突然插话:“那她丈夫没死?”。   “六界三道除了轮回这一条路,人死后还有很多路,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奶奶也许都忘了她丈夫到底是何模样,又或者他们彼此心照不宣地放过了彼此”。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昆炎芔屮听到桃夭的感慨,侧头深看了他一眼。   “是啊,”昆炎芔屮摸着古石桥护栏上的浮屠,“阴阳之隔,匆匆年华,情感早就模糊了吧。”。   “对了,”桃夭像是想起什么,“你刚刚说的,三生水是选择性喝与不喝,是什么意思?”。   昆炎芔屮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奶奶有个特点,本来按照地狱的规矩每个人都得喝的,可是老奶奶却动了这规矩,让人回答三个问题后,再选择要不要喝。”。   “啊!”桃夭惊讶,“什么样的问题?”。 第57章 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昆炎芔屮冥思苦想地眨眨眼:“所有人的问题都不一样。”。   “我曾经去过三生海,见过老奶奶向一个白衣书生提问,”昆炎芔屮说着看向身下的激流,“第一个问题是‘你还爱她么?’第二个问题是‘爱她你累么?’第三个问题是‘那你愿意从此从三生石上抹去与她的姻缘么?’”。   “那书生怎么回答?”桃夭看着出神的昆炎芔屮,急切地问。   “前两个都是很快地“嗯”,”昆炎芔屮说着站起身来,“第三个愣了很久才回答。”。   桃夭见着昆炎芔屮起了身,也跟着站了起来。   歪着头,问:“那他第三个到底是回答的什么?”。   昆炎芔屮没有回答桃夭,自顾自地往前走。   桃夭看着昆炎芔屮的红色背影,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语:落寞。   他没来由的心头一凉,摇摇头甩开自己的胡思乱想。追上去,还是一直问:第三个问题他怎么回答的?他有喝那三生水么?   昆炎芔屮走下桥后,忽然转身,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桃夭,面无表情地:“阿笙,你是不是担心和灼华三生情缘被那三生水抹去?”。   昆炎芔屮这一问倒是让桃夭愣住了,他之所以追问结果,细细想来,除了好奇便就是这个。   桃夭心事被看穿地红脸,然后羞赧地下头。   昆炎芔屮忽然把手伸到桃夭的头顶来,持平在桃夭垂着的头顶上:“你知道吗,你喜欢的不该是灼华。”。   桃夭猛地抬头,撞在昆炎芔屮的手掌上。   疑惑地睁大眼看着昆炎芔屮。   “你和他之间的事红绳这三界六道,天上人间,没有什么破得开。”昆炎芔屮突然换成了活泼的语气,咧开嘴粲然一笑。   “真的?”桃夭将信将疑,忐忑不安。   “真的!”昆炎芔屮伸手在桃夭脸上重重地一按,轻轻地一捏。   昆炎芔屮忽然把目光投到桃夭身后的枫林,火红的一片,在暗墨色的天幕下格外好看。   语气平和地说:“那书生终究是没有喝那三生水,他离开三生海时念叨着一句‘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昆炎芔屮把手搭在桃夭肩上,沉沉地叹了口气。这一叹突然让桃夭没来由的感到心里落空空的,他抬眼去看昆炎芔屮,只看到他神情淡漠地望着自己身后。   正出神,就听见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一声龙嘶兽鸣。   红色的岩浆在逼仄的峡谷底倒腾波涌,饕餮从那岩浆中,顶着何笙莲给它打的封印,负隅顽抗地朝上而来。   何笙莲灵力在收集兽灵之气时已然耗得不剩多少,于是和饕餮还未周旋一刻便褪回了龙身。   龙体散发青色的光芒,一尺一尺将身体向那岩浆中压去,似乎持着誓死也要将饕餮封印的信念。   昆炎芔屮拉着桃夭进去地魔之渊时,桃夭抬头朝上望去,高不见顶的峡谷,只能望见一线天。   昆炎芔屮松开桃夭的手,朝远处红青色交融发光的地方飞去。 第58章 生死相依   红色岩浆灼热的温度,让刚踏进峡谷桃夭感到闷热。   他手掌扶在墙上,不一会儿便冒起了汗珠。   他抬眼看见昆炎芔屮凌空在岩浆之上,双手施着法术,昆炎芔屮身下的青龙动弹溅起了高高的岩浆液。   “昆炎,”桃夭大喊,“你要我做什么?!”。   昆炎芔屮没有回头,专心致志的施法将青龙从岩浆中救出来,然后用仙力传送到桃夭身边,又迅速地倾身向下,去阻止饕餮从岩浆中出来。   “你带他出去,”昆炎芔屮大喊,身体凌空,平衡对着岩浆里挣扎的饕餮。   岩浆的红光倒映在昆炎芔屮刚毅的脸上,桃夭犹豫再三,然后将青龙收入自己的荷藏,跑出了地魔之渊。   跑过逼仄的峡谷,冲出最后的阴影,跑过古石桥,穿过枫林。   桃夭停在昏靠在枫树树干上的顾陌尘面前,身体弯曲,手拄在膝盖上,气喘吁吁。   他还没把气喘匀,便踉跄着直起身体,袖子在顾陌尘面前一挥,便把顾陌尘唤醒了。   他没等顾陌尘反应过来,急忙把何笙莲从他的荷藏中取出,放在了顾陌尘面前:“龙族太子,你照顾他!”。   顾陌尘愣了神看着一边喘气一边说出这句话的桃夭,他看到桃夭眼神里的恐惧,就那么失了神。   直到桃夭跑出好长一段距离,他才缓过神,看着地上被灼烧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小青龙,心里如同被灌了一瓢冷水。   桃夭在赶回地魔一族时,饕餮已经跃出了岩浆,一步步逼向昏躺在地上的昆炎芔屮。   桃夭慌了神,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却冲到了昆炎芔屮的面前。   “伤魂咒!”桃夭的双手在饕餮面前比划了一圈,然后掷地有声地念出。   一束红光激历地射进了饕餮的身体。   但灵力微弱的桃夭对着饕餮用着耗费灵力的伤魂咒,如同以卵击石般,很快败下阵来。   桃夭坐倒在昆炎芔屮的身边,看着戾气深重的饕餮逼近,身子不住地发颤,手掌撑着地,一点点的往后退。   昆炎芔屮恢复意识时,桃夭刚刚退到自己身侧,他伸手去拉桃夭的手,声音微弱地喊着:“阿笙”。   桃夭心如死灰地看着昆炎芔屮:“对不起,我没能把你救出去。”。   昆炎芔屮疲惫地看着他,安慰地笑了,然后,他伸手去擦掉桃夭眼角的泪水。   当饕餮站在他们面前,张大嘴巴,把尖锐的獠牙靠近他们俩的时候,桃夭瑟瑟地发抖,死死地闭上眼,紧紧地抓着昆炎芔屮的手。   昆炎芔屮只是笑,正要集中全身最后的灵力劈向饕餮时,眼前便闪过一道白光将那饕餮劈得老远。   桃夭扶着昆炎芔屮转过身的时候以为是顾陌尘来了,他欣喜地喊了声“陌尘”,却对上了灼华冷若冰霜的脸颊。   桃夭脸上的笑容僵住,抓住昆炎芔屮的手突然撒开,使昆炎芔屮失去平衡地倒在了自己旁边。   桃夭望着灼华,六神无主,组织的语言到了喉头全都哽住。   他慌张地收回目光,慌乱的去扶昆炎芔屮。 第59章 戏折子   戏折子上说:我们恰如其分的在一起,却和爱情离题万里。   四下静谧,从木窗阁望出去便能看见乔木峥嵘处的朗月。   月光从窗阁洒进破庙里,落在青色龙身上,反射出柔柔的青色光芒。青龙旁边是呆坐着的白彦君,他盯着月亮,眼睛里恍惑的神情,似乎在想些什么。良久,才从嘴角扯出一丝笑。   “小臭道士烂小生”   那是长安街上,他第一次见到何笙莲时,何笙莲对他的戏称。   “小臭道士烂小生,白面书生青龙身,”何笙莲转转眼珠子,一手拿支一支筷子,在空中画圈,活泼地又说,“虐缘是个戏折子,逃不出落个泪的窠臼债。”。   他把他面前的清水挂面推到白彦君面前,又从白彦君的面前抢过来已经被白彦君吃过一口的面。   白彦君饶有兴趣地看向他:“白面书生小青龙,你师兄可嘱咐过你,不要跟我们蜀山派的弟子走得太近,否则我们蜀山派暗地里捅刀子。毕竟我们蜀山派跟你们鼐天派这些年来一直在争夺五大灵宝的保管权。”。   “你若是真的喜欢那灵宝,我便把它们给你偷来。”何笙莲看着白彦君笑。   白彦君回头去看地上的青龙,这么多年却道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真身。   白彦君伸手去摩挲他的龙身。   他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飞进那光洞,从顾陌尘手里把何笙莲给抢来。   明明当年就是自己设计将他送进了囚阁。   白彦君从来都没后悔自己所走的每一步。但不后悔不代表不伤痛,不后悔不代表他从来没对何笙莲动过情。   可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何笙莲是自己的永生劫,他做不到不把何笙莲除掉,他不可能这一辈子被何笙莲桎梏。他还有青丘狐帝之位要挣,还有丧母之痛要报,还有地魔遗骨要拿,他不可能也不可以输!   所以他不能饶过何笙莲,就算喜欢也不行!   “往日不过是过眼云烟,你和我终究是逃不过戏折子里老套的悲情桥段的角色”   白彦君回头过,看见已经醒过来的何笙莲。   “你恨我吗?”白彦君看着何笙莲,笑红了眼眶,“恨过吗?”。   “你还记得当年的琉璃山么?”何笙莲忽视掉他的问题,问道。   “琉璃山?”白彦君不解。   “我当年救的是只老虎,不是你。”何笙莲看着他猩红的眼,笑了。   “白彦君,道士和青龙的故事不过是我轮回劫里的一段插曲,”何笙莲说着,站起身来,“我不爱你,更不可能恨你。”。   “何笙莲是你的永生劫,可是步云乔却是顾川青的永生劫,”何笙莲朝着庙外走去,“何笙莲不过是三神子顾川青的转世”。   白彦君看着何笙莲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背后突然吹来一阵风,让他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寒战。   “顾川青”白彦君玩味地念了一遍,抬手的时候一根红绳从他手腕上掉了下来。   当步云乔踏进枫林时就看到了站在枫树下的何笙莲。   他突然迈不动步子,远远地想唤,却也觉得喉头涩涩的,眼眶热热的,枫叶红红的,四下静静的。 第60章 三生三世红尘劫   曾经以为再相见一定是故事的圆满结局,但是生活永远都不会结局,也从来都不会有点到结束,让你我心满意足。   枫树下的何笙莲没有神色,淡淡地定定地看着不远处的步云乔。   良久,步云乔才走上前,破冰道:“我们回去吧。”。   “师兄,”何笙莲喃喃细语,“你还记得‘青山已晚暮已歇,潺溪不知史不提’吗?”。   步云乔记得,是那年鼐川山下大雪,他和何笙莲收服九婴返回师门,瞧见这皑皑雪山头的徐徐落日——橘色的光线织成绸缎,轻轻覆盖在雪白的雪地上。   他为眼前景致所震撼,忽而来了兴致,心潮澎湃的拉着何笙莲的手作了一首《空史》——   雪峰日晚旧年离,山桃渐红故人辞。   古史空载旧□□,人世动荡几何知。   不羡神仙君王帝,不求子孙延绵世。   青山已晚暮已歇,潺溪不知史不提。   何笙莲起初并不懂为何要说“不羡神仙”,他们在鼐天派难道不是为了修仙么?   他更不明了为何师兄会说“不求子孙”,人世沧桑巨变,但是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亘古恒久,也本该是酸甜苦辣的一生不可或缺的锦缎啊。   步云乔只是对他说:“山水的事何必交给人。”。   亘古不变那是山水的事,我们在一起关外人什么干系。   “记得”步云乔看着他,眼皮翕动,回答到。   “那你还记得琉璃山的火灾?”何笙莲直视他。   “记得”   “你知道我为什么被剔仙骨剥仙身么?!”   “……”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何笙莲语气冰冷,一步一步朝步云乔迫近,咄咄逼人的架势,“若不是当年为了救你,我现在还是天族神子!若不是为了你,我和白彦君也不会分开!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   步云乔怔在原地,乜着眼看何笙莲想去判断这里面的真伪。   “你不过是我轮回劫里的一笔债,我从来不欠你,也不需要你还我什么情,”何笙莲讥笑着看他,“从今以后我们就当没见过!”。   三生三世步生莲,不过是东海的一笔浩浩汤汤虐债。我和你这永生劫,起于红尘就该止于红尘。   一步一步,朵朵莲花,终究还是史记空空,无人知晓。   何笙莲就是这样笑着,想着,走着。把步云乔一个人留在了原地。   时空如何逆转,他还是会进入那囚阁。只是过程变了,情况变了,但结局别无二致。   地魔之渊内灼热的高温,使人胸闷。   灼华只是看着桃夭,不断地摇头。   他当时正在天宫排布更时,忽然觉得眉心锥痛,料到桃夭遭遇不测,便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更时薄用探知术探寻桃夭的气息,又随着那气微弱的气息,赶到了这里。   但是他得到的却是桃夭对别人的呼唤。   这些年来,难道他还不曾意识到,每一次他出事第一个赶到他身边的是自己吗?   灼华想不明白,难过地皱起了眉头,却欲哭无泪。   饕餮笨重的身体在地上一转,竟然已十分敏捷的姿势从新站立起来。   它每在地上踏一步,都像是桃夭紧促的心跳。   桃夭拖着昆炎芔屮的身子,艰难的迈着步子想摆脱身后的饕餮。   灼华腾身一跃,飞到了桃夭和饕餮之间。他掏出乾坤袋,想将那饕餮收进袋子,却在还没反应过来被饕餮喷出来的火焰所灼伤。   桃夭过回过头,看见灼华站在山道的边衔上。他知道灼华想以身试险,将饕餮引入岩浆之中。   “不要啊,华哥哥,不要!”桃夭声嘶力竭。   灼华突然笑了,他转过头,问:“你是觉得我对你有恩,还是觉得我是你‘华哥哥’?”。   他顿了顿,终于放下面子:“小桃夭,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没等桃夭回答,在饕餮跃向自己的时候跳进了岩浆中。   “不要啊!”桃夭看着落进岩浆中的灼华和饕餮。他用法术将昆炎芔屮送回了天宫,也跟着跃了进去。   炽热划过皮肤,意识开始恍惚,他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被人拉住,可是岩浆流动汹涌,他回不了头。   只觉得麻痹的右手传来了锥心的痛。   红绳债 第61章 尘世   南宫娘娘坐在木椅上,透过半掩着的窗户看到外面火红的天空,得意地笑着。   梨若娘娘在沉香的陪同下赶到帝子宫时只见几个白衣侍卫严肃地站在门口。   “帝子呢?!”梨若娘娘问道。   “帝子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见任何人!”那侍卫显然是新调来的,根本就不认识梨若娘娘。   “大胆!”沉香呵斥道,“这是帝子的生母,梨若娘娘,岂容你们阻拦!”。   那侍卫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抬眼直勾勾地看着沉香:“我们只听从帝子之命,就算是天帝来了也没用!”。   “你!”沉香气急败坏的指着那侍卫。   “好了,香儿,我们得找到华儿的大哥。”。   “娘娘可说的是那北君?”沉香问道,“相传这北君行踪不定,娘娘要何处去寻?”。   “空辰山。”   “紫陌上仙哪儿?”   梨若娘娘看着沉香点了点头。   耳畔潺潺的流水声,淡淡桃花香,薄如细纱盖在了桃夭的脸上。   他醒来的时候看到头顶碧蓝的天空,发现自己躺在一块湿漉漉的石板上,是在一块四周全是桃花树的小潭的正中央。   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压着谁的手,想要撑起身子,却虚弱无力得动弹不得,只好扭过头去看。   眼前是灼华酣睡的脸颊,均匀的气息让他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自己和灼华还是在灼桃山。   “华哥哥”桃夭唤他却没唤醒。   “华哥哥?”桃夭又大了点声。   却还是没醒,四周阒静地听得到桃花从枝头落下的声音,风吹动树叶,把水吹起圈圈涟漪的声音。   桃夭忽然觉得心安。   自从上次在草原上和灼华分开,他一直觉得心里沉甸甸有似乎落空空的感觉。   那种患得患失,诚惶诚恐的挠心是他和灼华在一起多年从未有过的体验,这些年来灼华一直迁就他,爱护他。让他觉得好像无论自己做什么灼华都会谅解,所以自己才会解都不解释,商都不商量就抛下灼华一个人,自顾自第去救顾陌尘了。   若不是刚刚在地魔之渊,灼华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自己,他可能还是不会明白,灼华原来在吃醋。若不是灼华吃醋,他又怎么会知道,原来灼华也会担心自己不爱他。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久了,就会把那个人当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吗?   没有谁不爱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可是也没有谁会自恋的把对自己身体某部分的爱挂在嘴边。   “你知道吗?”灼华兀自说道,“我越来越看不到我们的未来了。”。   “华哥哥?”桃夭并不理解他这句话里的意思,却又觉得好像真的必须要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   他和他太好了,好到让上天都要嫉妒,是不是该拆散他们?   “夫人,”灼华突然把自己那只被桃夭压着的手探到桃夭脸上,重重地捏了捏,“你给我戴绿帽子了!”。   “哪有!”桃夭见他语气无羁起来,便松了口气,羞赧地把头埋进灼华的腋下。   “傻蛋!”灼华笑。   蓝色的天空没有一丝云,从天上俯瞰,只见被粉色桃花围住的茫茫无际的水域当中,一块褐色大石上躺着这两人,而水域的另一端是红色得发烫的枫林。   挨着枫林的古石桥旁一条疑似银河落九千的湍急瀑布,瀑布下是一条澄澈的河,河水汇聚到这片水域里,水域头上,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细细听,她念念有词的是:三生石,三生海,莫道故人是缘人。   白纱帐被风吹得悠悠然,腊梅熏香里还带着股十重天蔓草的香味。   顾陌尘是被房间推门的声音吵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瞧见走进来的粉衣女子,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   顾陌尘想问她什么,却觉得头昏脑涨。抚着头,良久才问道:“你是谁?”。   “琳儿”那女子巧笑嫣然,“南宫琳。”。   顾陌尘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你是我娘的侄女吧?”。   “不,”南宫琳狡黠,“我是你姨奶奶。”。   顾陌尘掀开被子,坐在床上,双手撑在床衔上,身体正对着坐在一旁椅子上的南宫琳,调戏道:“那我这姨奶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天宫啊?”。   “和二哥送你回来……”南宫琳突然顿住,神色微变。   “送我回来?”顾陌尘没明白,眨巴着眼看着南宫琳。   南宫琳自知以及说漏嘴,搪塞了几句就跑出了房间。   顾陌尘愣头愣脑地追了出去,却在刚一踏出门时停住可脚步。   天边红成一片,天宫中从未有过的闷热。他明明知穿着一层淡薄的中衣,却在不一会儿后背被汗水打湿一片。   而另一处,南宫娘娘的寝宫里,木桌上的青色独角兽,却吓得瑟瑟发抖。   “你记住了,从今天起,不准在你家主人面前提起关于桃夭的任何事!一个字都不行!”南宫娘娘威胁道,“或者我让你打哪儿来,回哪儿去!记住了吗?!”。   “嗯……”独角兽咽了咽口水,“记住了。”。   “晷灵更,你说灼华去哪儿了?”沉香托着腮坐在时昼台上,把恢复成了原形的晷灵更拿在手里,一下下地朝台阶上砸着。   眼睛却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旁边铁笼里的十只金乌鸟。   “你怎么把金乌鸟给弄出来了?我就说天宫怎么变得这么热!”   沉香瞧过去,看到了只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白色中衣的顾陌尘,煞有介事的皱着眉。   “你谁呀!”沉香显然是心情不好,不耐烦的看了一眼顾陌尘后就翻了个白眼。   “我是……”顾陌尘反应过来,敛掉一脸得意,把“四神子”三个字重新咽下,质问道,“那你是谁啊?!”。   沉香又抬眼扫了顾陌尘一眼,一脸不屑的侧过头。   顾陌尘笑了笑,也没再理她,径直朝着关锁金乌鸟的金笼子旁。   还没靠近,灼华觉得自己的皮肤被烤的紧巴巴的。   “把它们收起来啊,要是跑出来了怎么办?”顾陌尘看着金乌鸟对沉香说道。   “不牢四弟费心了。”   顾陌尘疑惑地回过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五官端正的陌生男子站在沉香身后。   “你是谁?”顾陌尘问他。   “北君,莫离。”那男子笑得不浮不燥,端庄得体。一点也看不出来顾陌尘所听到的那种风流不羁。   “大哥?”顾陌尘示威的挺了挺胸膛,低头发现自己衣衫松垮,让傲气失了一半。   “好小子,我当年还抱过你,怎么是这种语气?!”莫离走到顾陌尘面前,拍了拍他的头。   “几岁了?”莫离又问。   “十九”顾陌尘翻翻白眼,对那个“几岁”耿耿于怀。   顾陌尘还未看清,莫离便一挥手,将那笼金乌鸟变走了。   待顾陌尘回到陌黎宫时,只见花绮洛坐在自己庭院的石凳上。   他突然想吓吓花绮洛,便从门口猫着身子,轻步走到了花绮洛的身后。然后大叫一声“小表妹!”。   花绮洛无语地看了他一眼:“知道吓唬人了,也就没事了。”。   顾陌尘装出一脸可爱的表情,乖巧地坐到花绮洛对面,死乞白赖的样子,问:“小表妹儿,我怎么了?”。   “爷爷从岩浆里把你救起,你被带回来时已经被岩浆灼伤得遍体凌伤了。”花绮洛盯着旁边架子上的青藤,摇摇头觉得很不可思议。   “岩浆?”顾陌尘根本就想不起来。   “你……”花绮洛一脸惊诧的看着顾陌尘,“你,不会是忘了吧?”。   “什么?”顾陌尘看着她,一脸想知道的表情。   “你打伤龙族太子啊,然后姑姑送你去找爷爷,你半路却给逃了,之后不知怎么的,去了地魔之渊……”花绮洛说着,顾陌尘脑海中似乎一些影片,却是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走院子的南宫娘娘抢白了。   “绮洛啊,你又在给你小表哥讲天方夜谭了吧。”   花绮洛一脸无辜地看着走近的南宫娘娘,想辩解,却几次都没能□□话。   “你编故事?”顾陌尘看着花绮洛。   花绮洛黑着脸盯着他,想问,你怎么可以质问我,却又被南宫娘娘破坏了。   “绮洛,你不知道莫离回来了吗?”南宫娘娘煞有介事地说道,惊诧地眼睛看着花绮洛。   “他,”花绮洛结巴道,“他,回来了?”。   桃夭依偎在灼华的怀抱里,看看白云,有看看碧水。   “我们去灼桃山么?”桃夭忽然问道。   灼华身体一僵,却很快缓和,但并没回答桃夭。   等了一会儿他才问:“夫人,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桃夭咬着嘴唇,骨碌碌地转转眼珠子,才道:“和你在一起”。   “噢?”灼华笑,“那,是什么,是做什么?”。   “要有片茫茫湖泊,修一间小木屋,要有青草和桃花,我还想养些鸟,养头虎……”桃夭说着说着就去看灼华,见灼华正盯着他,就欢欣鼓舞地笑了起来。   灼华忽然抱紧了桃夭,轻轻一跃,便腾上三生海的上空。   桃夭低头往下看,蓝色的海水里倒映着粉红色的桃花,他和灼华的影子像两只鹰。   “其实,”桃夭忽然笑起来,大声喊到,“我不想做神仙,我想和你做尘世里最最普通的夫妻,能够有自己的孩子,一定要是我和你的孩子,然后养大他们,再和你慢慢变老。可能,我可能在你死后一直守在你的坟前。”。   我只想和你做尘世里,最最普通的夫妻。 第62章 真相   从第一眼看到沉香,桃夭这心里就有说不清的烦闷。   在南天门,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随着灼华到了帝子宫。   他和灼华刚在帝子宫的桃树下坐定,沉香便随着梨若娘娘来了。   桃夭自然是不识得那梨若娘娘,只觉得她眉目间有股戾气,让他怕得很。   他从石桌下伸手出扯灼华的衣服,灼华没回头看他,只站起了身子,恭敬礼毕的对着面前的妇人。   灼华回头看了一眼桃夭,笑着向那妇人介绍:“娘亲,这是师傅的孩子,桃夭。”。   桃夭讨好地笑着向那梨若娘娘作揖。   梨若娘娘只是冷着脸扫了一眼桃夭,然后换上另一幅嘴脸,亲热的用手拉过一旁的沉香,道:“你不在的这些时候,都是香儿替你守着那时昼台,那时你火急火燎跑掉,把一笼子金乌鸟搁在那儿,让这天庭也着实体验了一把八月酷暑。”。   梨若娘娘说着笑了,和蔼地看着旁边的沉香,又作出一脸嗔怪向灼华看去:“多亏了沉香这几日日日守在那,才没让那十只金乌鸟飞了出去。”。   灼华温文尔雅地笑着向那沉香点头,又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红色的炎晨珠递给沉香,淡淡道:“炎晨珠”。   沉香惊喜地睁大眼:“是那地魔之渊里的地晶石?”。   灼华笑着点了点头。   桃夭处在这其乐融融的三个人旁边,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心里头涩得很,他明明看到灼华注意到了梨若娘娘几次用奇怪的眼神睥睨自己,但是灼华什么都没做。   “你快回空宁宫吧,你娘亲应该在等你。”梨若娘娘忽然在灼华和沉香说着什么的时候看向桃夭,冷冷地说,打发的口气。   桃夭深吸了一口气,强颜欢笑,却又在转身跑出帝子宫门口的时候,失了姿态。   他失魂落魄地走在东门桥时,听到几个仙婢窃窃私语,有说有笑。   “听说她是沉香洞主的女儿”   “我也听说了,但是她和我们帝子不怎么配”   “那,你说谁配?”   “当然是那空宁宫的小公子啊,你没听到过咱们帝子对他的称呼吗‘小桃夭’,他们天天腻在一起,而且当年那小公子打伤四神子,帝子都愿意放弃帝子身份替他受罚。”   “你当心这话被人听了去,而且两个男人的爱情在天族可是禁忌,你难道没听过十重天蔓草的下场么?”   “……”   桃夭听得后背发凉,身体瑟瑟地站不稳,便把手撑在旁边的栏杆上石雕的狮子头上。   目光涣散的盯着地上的某个点,耳朵里全是那仙婢那句“两个男人的爱情在天宫是禁忌”。   宁女仙坐在房间的窗户边,手心一直冒冷汗。   外头的风吹进来,拂在脸上。让滚烫的脸颊稍稍缓和了些。   桌子上摆放的是她第一次给桃夭穿的衣服——从她裙裾上扯下来的一块所幻化成的。   小小的躺在桌子上。   她就呆滞第盯着那件衣服,自言自语。   “娘亲不是故意给梨若娘娘讲你和灼华红绳情缘的事情,娘亲更不是故意要说出你不是我亲生孩子的事情,娘亲只是……”宁女仙哽咽,“只是太想你空明爹爹了”。   “娘亲!”桃夭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外面的,突然把门推开,泪流满面,无法接受哭泣。   他定定站在那里,地远远看着宁女仙。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让宁女仙的脸看起来很模糊,桃夭瘪瘪嘴,啜泣着“娘亲,我不是你的亲生孩儿吗?”。 第63章 棒打鸳鸯的那根棒   山下是袅袅雾霭,耽在山腰上。   莫离坐在瞭望台上,嘴角噙着一丝笑。手里拿着本从司命星君那里盗来的边角被磨得起毛的命薄,一页一页看得极详。   莫离阖上书,打了个呵欠,欠欠身子,目光瞥见身边还放着两大筐竹简,无奈的耸拉着眉头。   这仅是司命那里的九牛一毛。   他想起等看完司命这儿的古卷,还得上月老那儿去讨姻缘册,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他到底觉得跟梨若娘娘作的这个交易有些吃亏了,这棒打鸳鸯果真不是什么好差事,还指不定会损自己多少阴德呢。   莫离靠在石柱子上,看着十重天上招摇的翠青色蔓草。   心里些许感概,不就是两个男人相爱了嘛。这帝夋也真是奇怪,就是见不得两个男人好吗?非得将一个打入十八层地狱,一个变为十重天上的蔓草,还将男男之恋定为禁忌。   正想着突然一个黑影站在自己面前,弄得他些许目眩。   待他闭闭眼睛缓和些再去看那人时,辨清了那人面目,是南宫娘娘的小侄女。   “小丫头,”莫离慵懒地看着花绮洛,“有事吗?”。   花绮洛浅笑道:“大神子还记得我?”。   “不是南宫娘娘的小侄女吗。”莫离笑道。   “那,”花绮洛羞赧起来,“可还记得十年前,西海赏莲时……”。   “十年前?西海?”莫离显然是记不得了,抱歉地笑了笑,又幽默地岔开话题,“我们老人家了比不得你们小辈。诶,对了,还有三天就是你们这届的仙剑大赛了吧?”。   “嗯……”花绮洛有些失望,“是”。   “好好加油。”莫离笑得礼貌却生疏,在花绮洛低头去看他身旁那些古籍时,他袖子一挥,便将那些书籍变没了。   泪痕干了之后,桃夭只觉得自己脸上紧绷绷的。坐在空宁宫后的高山上,夜风吹来有些凉。   身后忽然响起踩碎树枝的声音,他以为是灼华,等那人开口说话时,他才辨出是昆炎芔屮。   他们坐在山头的大石头上,可以看到皓月在群星璀璨的天空里悬得很低。可能是在九重天上,才有这样的感觉。   “娘亲说,”桃夭低头看手心的掌纹,“我是捡来的。”。   昆炎芔屮没有接话。   “是从昆炎山的桃林里捡来的,”桃夭顿了顿,声音沙哑,“我可能是,桃花妖。”。   昆炎芔屮还是没说话,死死地盯着天边的月亮。   “我听那些仙婢说,”桃夭哽咽,昆炎芔屮用手去捏桃夭的肩头,桃夭深吸一口气,“灼华就要和沉香洞主的女儿成亲了。”。   昆炎芔屮咬着牙去抑制住内心汹涌的情绪,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   “我想离开这里了。”良久,桃夭忽然道。   昆炎芔屮突然双手捏住桃夭的肩膀,把他掰向自己。   他看着泪流满面的桃夭,猩红着眼眶,目眦尽裂地对桃夭说:“阿笙,我们还不能走!我们必须拿到《空海引》!”。   桃夭怔了怔,这样激动的昆炎芔屮他从未见过。而让他更不解的是,为何昆炎芔屮会突然提到《空海引》。   昆炎芔屮看着惊诧地瞪大眼睛用揣测的目光盯着自己的桃夭,松开了捏着桃夭的手:“我本来,本来想等事情水到渠成,再跟你说。我本来……”。 第64章 无解劫   夜里下起了淅沥的小雨,桃夭从房间的角落里拿出把油纸伞,伞柄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   他推开门的时候好不凑巧地瞥见很久以前灼华悬挂在梁上的铜质风铃。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腰间取出个小巧绿色的瓶子。   他闭上右眼,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那个小瓶子,把它举到左眼眼前,对着门前的红色灯笼晃了晃。红色的光芒射到绿色的瓶身上,又折射进自己的眸子。   柔柔的,像是季春和煦的阳光照在嫩绿叶上的光芒。   他忽然苦笑,不住地点头,像是在认可什么观点,一滴眼泪啪嗒一下砸在了他手下拿着的油纸伞伞柄上。   他突然想起这几日的经历,委实觉得有些乏了。   宁女仙愀然的神情和窗外虚化了的绿景正对在他面前。宁女仙仿佛为了避免伤害他,努力用委婉到了含蓄的语句地来同他讲清楚虽然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孩儿,可是自己已然是把他当成亲生孩儿来对待了这件事。   但是无论如何婉转到含蓄,宁女仙那句话的的中心落脚点只是一个“你不是我亲生的”。   若非得要桃夭去细细揣摩这含蓄言语里的弦外音,他能得出的也只是“自己是个来历不明的人,并且现在就要被养母撇清干关系了。”这个理解。   桃夭很想问她,为什么现在突然说这个,为什么不早一点说,又为什么不晚一点说。但是桃夭并没有言语一字,因为他已经明了。   那日回空宁宫他便和着那几个仙婢对自己和灼华的议论一并听了去:帝子和沉香公主成亲还有一个原因,为了救空明大神。   之后梨若娘娘再来找到他。   她没有拐歪抹角,而是直接了当的要求桃夭,从今往后都不许再见灼华。   “我要是不同意呢?”桃夭抬了一下眼皮,轻蔑挑衅地问。   梨若娘娘为桃夭的单纯感到好笑:“你觉得你有跟我商量的筹码吗?我不过是早点通知你,以免以后你被我下逐客令丢了颜面罢了。而且你觉得如果我去找天帝解决你和灼华之间的情债,天帝是会偏袒灼华呢,还是你?”。   梨若娘娘用手帕掩住笑容,继而暗下脸来,凌厉地剜了桃夭一眼:“莫说你不是空明大神的孩子,就算是,那天帝偏袒的也该是未来的天帝。灼华可跟你不同,若是你俩的事被天下所知,他不过被罚下凡历三世劫,然后将你忘得一干二净,三世对于天宫来说不过是短短几个月。可你就不一样了,你这种身世未知的小生灵,首先就要剔除你这十几万年来修来的仙身,然后将你打入魔界和鬼界交界的大桃木,判定身份后,再流放轮回劫之中,你将月月都遭受那十五月圆的月圆之痛,永生永世都活在轮回债里!”。   “我什么都不怕,”桃夭笑得更加粲然,“我更相信灼华他不会弃了我。”。   “呀呀呀,”梨若娘娘咋舌,然后一脸讥讽与不屑地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爱他,那你有为他想过吗?”。   桃夭不假思索想答“当然想过啊!”,却被梨若娘娘仇恨的眼神和鞭辟入里的话给哽住了。   “两个男人永远都不可能有孩子!”桃夭被梨若娘娘眼里的仇恨所慑住,他怔怔地看着她翕动的嘴唇,竟然无可回击,“就算灼华能为你选择不要孩子,但你是否想过他是不是喜欢孩子,是不是想当父亲?!若是灼华没了孩子,那么以后他的帝位换谁来继承?!这不再是只关乎你们两个人的小情小爱,更是关乎天族、关乎六界安定的大事!而你的存在只能让灼华沦为千古罪人!”。   梨若娘娘似乎是采取的软硬兼施的招数,见桃夭被唬住了,就不动声色地缓和些了语气:“若你不是个男儿身,我倒是不介意你的出身,既然华儿喜欢你,我也倒是可以接受让你当个侧妃”。   “但是你是男的!”梨若娘娘死死地盯着桃夭,咬牙切齿,让一个个字听上去似乎从牙齿中蹦出来。   桃夭紧紧的闭着嘴巴,嘴角被牙齿咬破沁出血来,他脸色苍白,身体瑟瑟地发抖。   “我,”桃夭在梨若娘娘起身离开的时候,闭上双眼,似乎想要忘记所有人,所有事,迫使自己说出那句十分自私的,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不要放了他!”。   还是不要放了他。   不是“不想放了他”,而是“不要放了他”。   是不要放了他! 第65章 棒打鸳鸯   灼华将更时簿收入荷藏,转身的时候看到关金乌鸟的笼子有一根铁柱子松动了。他正要上前去看,却被人叫住。   一转身便看见站在时昼台下,正举着壶酒,晃着,对自己笑的莫离。   十重天上空旷得很,满地都爬满着绿色的蔓草藤条,甚似一匹绿色的毯子。   踏过密密麻麻的蔓草,走到最里面的凉亭里,灼华一眼便看到悬在空宁宫上空的圆月。   莫离见灼华愣在那里,又瞧去他眺望的方向,心里明了了,不禁笑了笑。   “还是你们年轻人情深意笃些啊。”莫离说着,顺势坐在了凉亭里的石凳上,然后身旁的石桌上在他把酒壶放上桌的顷刻,乍现出两只白色的酒樽。   灼华回头,从容地坐下:“大哥这话说的倒是离奇了些。”。   “噢?”莫离做出疑惑,笑看灼华。   “我两不是同辈吗?”灼华揶揄,有很快地换了正经的语气,试探地问道,“大哥知道桃夭和我的事?”。   “那是自然,”莫离笑,“我还算得上是个称职的‘棒’”。   灼华不解地看着他。   “你娘亲和我做了笔交易,就是拆了你跟桃夭。”莫离娓娓道出缘由,笑着将毁人姻缘这等事说得心安理得,似乎还觉得还应该受个被人感恩戴德的叩拜才行。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灼华,道:“这是我花了两天,翻了你和他上下一百五十五世的命薄和姻缘册查到的。”。   他拿起酒杯呷了一口,然后抬眼看正在看那张纸的灼华,劝道:“你们两个终是孽缘,不如早点放手,对你对他都好。”。   灼华将纸折叠好,放进胸口,却笑道:“这千百年来命薄和姻缘册定了多少人的命和姻缘,比如……”。   灼华突然顿住,笑着看自己对面的莫离,又才缓缓:“比如,你和紫陌上仙”。   莫离忽然觉得自己以前小看了这个弟弟。以前只觉得他待人恭谦,为人随和,如今看来他却也是个晓得戳人心里痛处的人。   “可是我和她,比起你和桃夭,还是你们的情路里隔着一条更加难以逾越的河流吧。”莫离呛道,举起酒杯敬他酒。   “莫说一条河,就是十万大山,阴阳之隔,只要我和他能在一起我也绝不会放开他的手,可是,”灼华苦笑,“若是我什么都不顾,跟他逃离,那他的娘亲怎么办?还有他的亲爹,他从未见过面的亲爹谁去救?!若是我不娶沉香,空明大神定是回不来的。”。   莫离被灼华的回答震撼道,他没想到灼华竟为了桃夭想了这么多。他定定地看着苦笑着的灼华,良久才问:“你已经准备弃了他?不是因为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是禁忌,只是因为你要救他爹?可若是他愿意在他爹娘和你之间选择你,你还会……”。   莫离还未说完,便被灼华抢白。   灼华看着莫离,表情悲怆,情绪激动:“可我不愿意!我不愿意让他去作选择,因为我知道作这种选择不亚于切肤之痛。”。   灼华仰头喝了一口酒,神情呆滞地养着远处的蔓草,如同自言自语般的同莫离说道:“我当初也作过选择,在我娘和他之间选择,我选择了他。我知道那种痛,但是我还是选了他,因为比起我娘,他才是那个陪着我成长的人。而且帝父有众多儿子,不会因为我落得个了无香火。但是他爹娘只有他一个!我如何让他选,逼他不孝吗?”。   灼华缓了口气:“我这一生从来没对谁上过心,却独独是他,让我患得患失。我曾经想过,如果他以后打算娶妻生子,我也要陪在他身边。我不会怪他,毕竟空明大神是为了天宫才牺牲的,而且宁女仙又是我师傅”。   “可是,”灼华无奈自嘲,“可是现在都完了,我若是不舍了他,不娶沉香,那我便是置他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地步!”。   莫离见灼华喝醉了,扶着他离开了那凉亭。凉风将那蔓草吹得瑟瑟摆摆。   到帝子宫的时候,庭院里静得很。莫离想该是沉香已经将一切都打点妥当,他将灼华放在床上,掖好被子后便朝着窗前的几案上放着的香炉走去。   他又从怀中取出一包用棕色油纸包裹的蛇床子,揭开香炉的盖子,迟疑了些许,还是将一整包蛇床子倒入了香炉里。   等他关好门,准备去找桃夭时,才注意到庭院里的桃花树。   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他从腰间取出一把匕首,飞到桃花树枝头,又从树干上剜下一大块树皮。   梨若娘娘恶狠狠地瞪着桃夭,一步一步踏的极稳,朝着桃夭挪去步子。   桃夭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绝无半点畏惧。   她站在桃夭身前,右手用力的捏住桃夭的两腮,把桃夭的脸拉向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铿锵有力的对着桃夭说出来:“你、离、不、离、开、他?!”。   桃夭抬眉,斩钉截铁:“不可能!”。   桃夭只看到她嘴角一扯,一脸不屑地对着自己笑。紧接着“啪”地一声,自己右脸结结实实地挨了她一耳光。   桃夭也对着她挑衅地笑了起来,仰起脸来让她扇。   却久久没再等来她的第二巴掌。   是莫离抓住了梨若娘娘扬起的手的手腕。   桃夭不认得他,讷讷地看着他。   “你走吧,”莫离对梨若娘娘道,“灼华那边我已经打点妥当。”。   梨若娘娘再恶狠狠地瞪了桃夭一眼,才悻悻离去。   “我是灼华大哥。”莫离对桃夭笑得温文尔雅。   “大神子?”桃夭有些结舌。   莫离对他笑笑,然后说:“你和灼华的事我知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桃夭警惕地后退一步,谨慎地打量莫离:“你也是来分开我们的?”。   莫离耸耸肩,坦然地点点头。   “你以为灼华爱你吗?”他还是笑的那么儒雅,语气却变成嘲讽,又从腰间取出刚刚剜的桃花树树皮,“认得吗?”。   “什么意思?”桃夭不动声色地攥紧拳头,却立马被莫离抓住了那个紧紧的拳头。   莫离笑道:“灼华宫里的庭院的那棵桃花树对你们两个可有特殊意义吧”。   桃夭有些惊诧,莫离怎么更知道桃花树。他想知道,这树皮真的是灼华给离魔的吗?   “走!”   离魔一声喝到,一挥衣袖,便和桃夭消失在了原地。   等桃夭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只看到漆夜星稀,月光淡淡的水际头坐着个银发苍苍的老婆婆。   潮声在静谧的三生海上回响,两岸桃花凋落地悄无声息。   “想知道你和灼华的姻缘么?”莫离忽然从桃夭的背后作声。   桃夭茫然无措地去看他,却瞧见他身后那块巨大的拓刻了满满的闪着粉红色光芒的人名的石头。   “那是什么?”桃夭问道。   “三生石”莫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每一个过了三生海喝了三生水的人的名字都会从这块石头上消失掉,然后姻缘散尽,形同陌路。”。   “不!”桃夭害怕地后退,不住地摇头,无措地只能说出个“不”字。   莫离同情地看着他:“走去看看你和灼华的名字吧,毕竟明天早上太阳出来的时候就会消失了。”。   桃夭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泪一颗一颗往外淌,他身体用力的往后退,却还是没扭过莫离,被拉倒了三生石旁。   莫离翻着三生石上载刻的名字,寻找着桃夭和灼华的名字。   一版版粉红色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倒映进桃夭汪汪的泪眼里,变得格外的砭眼。   “好了。”莫离笑着看着三生石中央并排的两个人的名字——桃夭灼华。   桃夭听到莫离说出“好了”,身体害怕的一抖。他被莫离死死地擒着动弹不得。   莫离抬手对着三生海施法,引来一注三生水凌在空中。   “张嘴,喝下去!”他急声厉语地命令道。   桃夭死死地闭着嘴,一直摇头。   莫离皱了下眉头,欲用法术强行将三生水打入桃夭身体,但那些水一接近桃夭身体便弹回了三生海。   莫离怔住,因为当他试第二次的时候,不止情况和第一次一样,而且自己法力陡然衰退下去。   “没用的,”远处的老婆婆突然劝道,“这三生水须得被人心甘情愿地饮下去,强求不得。”。   莫离看着身下的桃夭,忽然蹲在身子,放软语气。   “你这样对你和灼华都不好,你可知从盘古开天辟地,天地从混沌初开,男男之恋便被视为禁忌。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莫离循循劝导,“你可知那十重天的蔓草,他原本是横河小妖肖炎,就是因为他和上神盛蚩离的男男之恋,最终使他被消除记忆化为十重天的忘情蔓草,而盛蚩离大神也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还有我三弟,天帝的三神子,他当年和琉璃山的老虎仅仅是刚种下了情根,便导致了琉璃山失火,饕餮和冥神出世,使百姓遭殃!只因他是神子,从轻处罚,虽只是让他堕入轮回劫!但他和步云乔这笔情债永远都解不了,算不完。他们被诅咒,生生世世相爱却不相守!”。   桃夭只是红着眼流着泪,不断地摇头。   莫离见他软硬都不吃,便冷冷道:“那桃花树树皮是灼华给我的,他说了,不爱你!他现在已经和沉香有了夫妻之实了!”。   桃夭在听到“夫妻之实”时全身僵住,他绝望地瞪大眼睛看着莫离,身体倏地软而无力地倒在地上。 第66章 后会无期   “你骗我!”桃夭仰头朝莫离声嘶力竭地吼道。   莫离讥讽地笑道:“小神仙,你还是太嫩了!沉香是沉香洞主的女儿,灼华与她成亲势必能巩固自己的势力,所以你觉得灼华会为了你放弃这份得天独厚?”。   桃夭咬着嘴唇,在莫离稍不留神之际,站起身消失在了三生海岸。   莫离只是笑,然后变出两个小巧的绿色瓶子,在三生海里取了三生水。   他回身去看那满川的红色枫叶,一时间竟入了神。   “这地魔族的忘川可真真惑心”他喃喃自语,低头时瞥见不远处站着那么一个人。   “这棒打鸳鸯,你倒是不怕折了阴德。”紫陌戏谑他。   他只是定了神,嗤嗤地笑。   九重天遇上个阴雨绵绵的日子本就是少之又少,而这一夜还是个大雨倾盆,电闪雷鸣,真真让人觉得破天荒的新奇。   房间内诡谲的蛇床子味道,和灼华刚刚喝的酒里已经开始起作用的合欢散都让灼华觉得燥热难耐。   他心下开始明白,他被人下药了,可他还是在沉香推门进来的时候,侧头看到沉香袅娜的胴体的时候没控制住心智。一个箭步便冲到门口,把沉香死死地抵在门上,然后粗鲁而野蛮地吻上了沉香的唇,舌头霸道地撬开了沉香的嘴唇,猛烈地滑了进去。   他利落地撕扯掉自己的衣服,从外套到中衣,直至□□。   他的吻开始从沉香的嘴唇到侧脸,然后落到了沉香白皙颀长的脖颈上,手也从胸口,一路下移到腰带上。   忽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声音,他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我……我以后跟你……跟你这个事,我都要咬你嘴角……   ——以后你跟别人上床被我捉住就没有借口了。   他身体一怔,他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咬他的嘴角。   灼华一拳伴着外面的一声闷雷重重地打在门上,他看见面前红着脸的沉香,吓得猛退了两步,身体松软地跌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他在沉香蹲下身,来拉他的时候推开了沉香,夺门而出了。   一道闪电过后,外面居然下起了倾盆大雨。   桃夭泪眼婆娑地从神息门朝那帝子宫跑去,他满脑子都是灼华和沉香亲热的画面,耳边回荡着莫离那句“夫妻之实”,经久不绝。   等他跑到帝子宫门口时天上居然响起一声闷雷,他心下一惊,有些惶恐,心惊肉跳。   那种想知道又不敢知道,想要面对又不敢面对的感觉在他心底抽根发芽,长成铺天盖地的参天大树。   他就止步在那里,抬头朝帝子宫内望去,只见得粉色的桃花在绿色的叶片里瑟瑟,树下的石桌上,落着些树叶和粉色的花瓣。   桃夭刚迈进帝子宫的庭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他定定地盯着石桌上的树叶和花瓣被雨水从下桌面,突然听见啪地一声推开门的声音。   他茫然地抬头去看,一眼便看到他爱的那个人光着上半身冲进这暴雨里,雨水从他壮实的肩膀滑向微隆的胸肌,划过腹部的块状肌肉。而那个人的身后是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衣服松散的沉香。   桃夭苦笑出了声,有些自嘲地摇头。   灼华听到桃夭的笑声,猛地抬起头,仓皇无措地看着桃夭。   “你……,”桃夭梗塞,“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灼华想解释,桃夭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当我是个玩笑?”   “你是不是要娶沉香了?!”桃夭隔着雨幕,对着灼华掏出桃花树的树皮,“你是不是让大神子把这个交给我?”。   灼华只是摇头,他想前进。可是他每前进一步,桃夭便后退一步。   “从今往后,”桃夭啜泣不已,连话都说不清了,“我,我和你,一刀两断,两不相欠!”。   桃夭说完,把那块树皮不遗余力地砸向灼华,然后转身跑出了帝子宫。   灼华几乎什么都不顾了,光着上半身也跟着他跑了出去。   顾陌尘便是被那声闷雷惊醒的,他听着外面宏大的雨声,竟一时生起好奇心,想要去看看这天宫瓢泼大雨里的莲花。   他记得上一次遇上这样的大雨天,还是八万年前。   他想着,便穿好了衣服,拿了把油纸伞便出去了。   他本来想去叫住在他侧厢的南宫琳一起去看,忽然记起头两天南宫琳已经走了。   他便一个人撑着把油纸伞朝那西面的莲花池走去。   雨势很大,地上积起了一层厚厚的水。   顾陌尘走得仔细,一直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   他走下石梯,朝莲花池迈去了一两步,要靠近莲花池的时候,竟被人硬生生地撞开。   他吃痛地捂着被雨水泡湿了的臀部衣裳,正准备抬头去破口大骂,却见他二哥光着上半身扎进了那莲花池。   顾陌尘愣住了,好久才晃过神,站在岸上叫灼华的名字。   点上火炉的屋子里,温度开始慢慢升了起来,灼华呆坐在床前,双手紧紧地握着桃夭冰凉的手。   顾陌尘沏了杯热茶放到灼华身旁的桌子上,然后又去看昏躺在床上的桃夭。   “这是谁?”顾陌尘瞧了瞧桃夭,觉得桃夭细皮嫩肉,面容娇好,清秀得很。   “他是……”灼华疑惑,顾陌尘竟然不识得桃夭,回过头去看顾陌尘,却见他捂着胸口。   “你怎么了?”灼华关切地问。   顾陌尘揉了揉胸口,却没把自己因为看了桃夭一眼,觉得熟悉而胸口闷痛说出来。缓了一会,才道:“大概是刚刚被他给撞到了胸口”。   “你不认识他?”灼华问。   “我该认识他?”顾陌尘嬉皮笑脸的反问,然后拐向一旁的衣柜,取出件云衫扔到灼华身上。   “二哥哥,他对你很重要么?”顾陌尘坐在一旁的圆桌子上,又从桌子上拿了块糕点,咬了一口,问道。   他脑海里回想起刚刚的场景来,这个叫桃夭的小生,跟自己撞上后趔趄地退了几步,便扑通一声掉进了莲花池,之后这二哥哥也立马不顾生死地跟着跳了进去。   那莲花池池水以九天仙灵之气养育满池莲花,自然是有很强的吸噬能力,自是仙家落入这莲花池,也要提防,莫被它吸掉了灵气化作九天的云块。   所以顾陌尘对灼华莽撞地跳进去还是有几分钦佩。   灼华没有回答顾陌尘,他只是觉得他这个四弟,不仅忘了桃夭,还敛掉了一身的傲慢与戾气。   一夜的雨水全全被十重天的蔓草吸收掉,清晨的天宫仍是一派明朗。   那蔓草倒是越发嫩绿,看久了怕是要蛊惑人心。   灼华算算时辰,是到了要排更时的时候了。他又探手摸了摸桃夭的气息,把了把桃夭的脉,知道桃夭快要醒了,就给桃夭掖好了被子,在桃夭唇上轻啄了一下,然后就出去了。   他走到隔壁房间敲了敲顾陌尘的门,没一会,顾陌尘就打着呵欠拉开了门。   “我把他就留在你这陌黎宫了,你替我好生照料着。”   顾陌尘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敷衍地点点头,呵欠连连的要关门。   灼华见他的样子,笑了笑,又缓缓道:“以后他都交给你了。”。   顾陌尘没有细想,也连着点头同意了。   等他在床上躺了约莫一刻钟,才反应过来,灼华说的“以后”可能是“从今以后”。   “他不会讹我吧!”顾陌尘从床上坐起来,呷呷嘴,眨眨眼,木讷了一会儿。   灼华赶到时昼台时,看到沉香正站在台上替自己排布更时。   他站在原地,双手抱胸,想着什么。   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昨晚怎么样?”莫离别有深意地笑看灼华。   灼华眉头一紧,冷言道:“你为何设计害我?!”。   “害你?”莫离觉得这对自己完全是莫须有的罪名,“我不是跟你谈过你和桃夭之间么,是你自己选择放弃的他,你终归是要娶沉香的,我不过是在这中间顺水推舟罢了。何曾有害你?!”。   灼华抬眼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却被莫离叫住。   “喏”   他看着莫离递过来的两瓶绿色的瓶子,十分不解。   “三生水,既然要断就彻底一点,”莫离敛起笑容,“桃夭的那瓶还是你拿给他的好。”。   莫离说完便离开了,留下灼华一个人愣在原地。   灼华盯着绿色的瓶身,忽然想起莫离拿给他的那张纸上写的一行字:前尘种种皆过客,若是逆天改命硬要在一起,结果只落得个世人所耻,不得善终。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灼华摇摇头,揭开其中的一瓶,一饮而尽。   桃夭到十重天的时候沉香已经坐在了凉亭里。   “怎么是你?”桃夭看着面前的沉香。   阿凉明明说灼华找他到十重天,叙一叙这十多万年的旧情。   桃夭虽然想到过灼华是为了跟自己断得更干净,却不曾想,这两人最后的结果,却是请的他未过门的妻子来结束。   “这是灼华让我交给你的,”沉香说着将一棵缩小了的桃花树和一瓶三生水依次放在了凉亭里的石桌上,“还有一封信”。   桃夭面无表情的从沉香手中接过信。   他看着沉香同情地盯着他,竟然直直地将目光对了上去,冷着脸问:“还有事吗?”。   沉香梨涡浅笑:“灼华明日便前往沉香洞找我爹商讨婚期。”。   “噢?”桃夭笑,“要我祝你们断子绝孙吗?”。   沉香笑容僵住,继而又恢复微笑,讥讽道:“看你断袖之疾,我不与你计较,不过你我之间,谁断子绝孙简直是显而易见呐!”。   桃夭没再回嘴,待沉香悻悻离开后,才展开信纸。   却立马流出了泪来,是灼华的字迹。   十万多年前,你我初见,因失亲之痛同病相连。   这十几万年来,我们可能存在着不小的误会。单单把这惺惺相惜理解成了两情相悦,好在为时尚早,当断即断。   三生水一瓶,望弟相饮,桃花一株归还于君。   前尘往事莫要留恋,来日相见,止乎于礼。   桃夭读完,神色淡然,只将那纸张在空中焚尽。   他又将桃树捣碎,摘取一片白云化作纸张,蘸着桃树汁液,在白云上写下句: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吾不怨君,莫说来日方长可抹掉前缘,只求永不相见,后会无期。   他将这决绝信用法术送到灼华身边,顷刻间,精疲力尽。 第67章 下凡历练   这几日绵绵的阴雨,倒像是为了向以前的一切告别的仪式。   仙剑大赛过后桃夭虽然只得了个第六名,但天帝还是封了他个仙官,分了他个冬黎宫。   那日他回空宁宫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搬去冬黎宫,却发现除了几件旧衣服和昆炎芔屮外,并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再值得他带走了。   他再未见过宁女仙,当然是故意避着她。   他站在红灯笼下,终究是揭开了瓶塞,将那三生水一饮而尽。   他抬头看着那风铃傻笑,朝着那风铃一抬手,只听见空中脆脆的一声,风铃便碎在空中,碎片坠落到桃夭身后的地下。   他撑起油纸伞,一步步,踏出了那空宁宫。   天气空明,桃夭换了身天宫新发的白色长衫,发髻梳理得整齐。   他又瞧了瞧站在自己身后的昆炎芔屮,心里总觉得有些膈应。   倒是为昆炎芔屮和灼华一模一样的那张脸烦恼,于是他取了文昌帝君送予他的一支金毛笔,化作一张半面面具。   他递给昆炎芔屮时,昆炎芔屮只是笑。   他以为昆炎芔屮不乐意,心下一紧。   “你这面具做的也太秀气了些,向送予女儿的。”昆炎芔屮笑着接了过去,伸手在那面具上一挥,便见那面具倒是大气了几分。   “好看吗?”昆炎芔屮戴在脸上,问他。   桃夭愣了一下,那面具掩住了昆炎芔屮的眉眼,越发让他觉得面前站着的像是灼华。   “我不该这么对你。”桃夭低头,淡淡地说,然后又抬起头,伸手把面具从昆炎芔屮的脸上摘掉。   “怎么了?”昆炎芔屮疑惑地看着他。   “我该放下他,”桃夭盯着昆炎芔屮的眉眼,“而且,你是你,他是他。”。   “阿笙。”昆炎芔屮关切地看着他。   “没什么,快走吧,下凡历练的时辰快到了。”桃夭对昆炎芔屮笑笑。   当桃夭赶到神息门时,其他几个师兄弟都已到齐。   邱知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恨铁不成钢:“下凡历练你也能迟到!”。   桃夭只是憨憨地笑笑,没再像以前一样同他还嘴。   桃夭看了看旁边的三个人,并没有施明瑞的身影,他想施明瑞应该不会再上天了,该是呆在龙宫作他的太子了。   邱知再叮嘱了几句,不能使用法术之类的,就让他们下凡了。   白河镇。   “总算是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了,找个客栈歇歇脚吧。”花绮洛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回头看身后的三人。   桃夭点点头,顾陌尘和墨殇也没有任何异议。于是一行人就在到了那镇上的一个名唤来去归的客栈住下。   掌柜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枣红色的裙子,浓妆艳抹却给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   桃夭瞧见她的第一眼便觉得亲切,于是对着她礼貌的笑笑。   她也回应地点点头。   “四位客官要几间房啊?”她问道。   “当然是四……”花绮洛话还未说完,便被桃夭抢白。   “两间,”桃夭沉沉地笑,“两间挨在一起的。”。   女掌柜熟络地笑,然后叫小二带他们上二楼左手边的两间房。   “怎么只要两间?”花绮洛倒是没生气,只是不解地问。   桃夭示意地看了一眼他们前头的店小二,花绮洛便噤声了。   而旁边的墨殇和顾陌尘都是双手环胸,面面相觑。   四人在房间里坐定,桃夭忽然笑道:“下午咋们在那家面摊吃面时好像被宰了,我付完账,发现银两剩得不多,所以只够要两间房。”。   顾陌尘白了桃夭一眼:“我们四个都会使用幻术,还变不出区区的银子?!”。   “师傅说的禁止使用法术”桃夭无辜地看着顾陌尘。   一旁的花绮洛和墨殇倒是觉得破天荒,以前调皮捣蛋的桃夭竟然会把“邱知老头儿”改作了“师傅”。   “我很奇怪我怎么忍住了,才能和你作了三万年的同窗。”顾陌尘一想起自己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个同窗,着实惊讶。   他记得所有人,独独把桃夭给忘了。   红尾巴狐狸,跳上房背,灵快地跑过白河镇的街道。   月色流淌,街道空旷。   它嗅着气息,步步逼近来去归。   夜晚的风里带着丝丝的玫瑰花的香味。   它跳上阁楼,从阁楼朝那个亮着红色烛火的房间看去。   从窗户缝隙里,它看到一张俊俏的脸颊。但显然那男人并不是白彦君,可是那股气息还是浓烈地从来去归散出来。   它便大着胆子闯进客栈,慢步轻声,朝着二楼左手边的两间房间的门缝里看去,也不是白彦君。   忽地它见房间里的人一个翻身,它吓得身子朝后一抽,眼睛却没离开那个人。   它在门外站了很久,只是因为它看到屋内那个人眼睛里淌出了一滴滴泪。然后那人就一直睁着眼望着屋顶,那种绝望的眼神,辗转反侧的不安也是它曾经经历过的。   对面的房间忽然想起开门声,它爬低身子,远远瞧见一个黑子男子走进去,而从关门的缝隙里,它看到了白彦君。   “放了他,我帮你找地魔遗骨!”白彦君冷着脸对冥神道。   “放了他,”冥神笑看他,“你说的还真轻巧啊”。   “你不过是想要解开帝夋的封印,找到遥薄,若是三千万年前,你用龙血可能还能破开这封印,但今,你若没有地魔遗骨,就休想破了那封印!”白彦君缓了缓语气,“你若是放了他,我便为你寻来这地魔遗骨,否则!。”。   “否则!”冥神将脸迫近白彦君,邪魅的笑着,“你敢威胁我?!”。   “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彼此互利罢了。”   “这何笙莲是你的永生劫呀,”冥神提醒道,“他若出了世,你怕是要坠入这情海里。”。   “若是没了他,这天下于我有何相干?!”   “真真是个痴情种。”   冥神笑了笑:“明日黄昏,白河镇外的碧泉池见”。   这红尾狐狸心里忽地沉了,白彦君当真是将它放下。   它化作人身,漫步在空空的街道,走到白河镇的镇口,远远地看见他立在那里。   “可见到他了?”青炎烈抬头看着天上的圆月。   “见到了”念瑶情绪低落,语气暗淡。   “我只是担心你……”青炎烈话说到一半,念瑶便扎进了他的怀里,他身体一僵。这是几万年来,她第一次主动抱他。   “你当年,为何要将自己的内丹,分一半给我,青炎烈,你知道吗,从今往后,我和他便真的了了,而我也只是你的一条命了。”   天上的月亮蒙蒙地,什么时候变得蒙蒙了的?   青炎烈也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些卡文,只有两千多字,抱歉啊,读者大大们。 第68章 官司   躺在冰棺里的何笙莲,苍白的脸把眉毛拖得漆黑。   眉毛梢头上生出一朵盛开的艳红色的荷花刺青。   白彦君抓起昏躺在旁边的顾陌尘,将他摁在冰棺上,抓住他的手臂,撩开青色的袖子,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顾陌尘的手臂上划开了一道长长的痕迹。   血液从血痕四周里淌出来,如同红色的丝线般划过手臂,滴在冰棺上。   顾陌尘被撕心的疼痛疼醒,面容狰狞地睁开眼,眼睛对上冰棺里何笙莲眉梢头的红色荷花。   脑海里如同闪电般闪过零星的画面,最后定格成桃夭的脸。   心脏兀地突突猛烈地跳动,他退了两步,身体重重倒在地上。   他按住胸口,眼神呆滞的盯着上空的幽绿色的水面。   他意识恍惚,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水底。   桃夭打了个哆嗦,裹了裹被子,觉得还是冷。   好像有股风,永不停息的吹着自己。   不是好像。桃夭睁开眼,发现正对着自己的窗户大大的敞开着,他去看顾陌尘,却看见顾陌尘的床上被子打开着,根本就没有人。   走廊里清落落的,桃夭每走一步都能听见巨大的木板碰撞的咯吱声。   一路下楼,缺都未找到顾陌尘。   他也清醒了不少,便迈着步子走进了来去归侧廊。   一片绿草如茵的草地上,寥落的几棵树。   在月光下投了一地的斑驳。   “竹洛,竹洛?!”   桃夭听见身旁的屋子里传来的声音,忽地止步,侧过头从窗户缝隙里看到客栈掌柜的正蹲在一个小生床前。   他心生疑惑,多看了两眼。   那掌柜的掏出了个红色的螺,那螺里腾出一丝丝红色的精气,一丝不留的飘进了小生的鼻孔。   桃夭皱了皱眉,凑近了些。   只见那小生吸了红色的精气后,一阵咳嗽后睁开了眼来。   他靠在床栏上,面容憔悴的盯着掌柜的。   桃夭正看得专注,自己的左肩就被人拍了下。   “你在看什么?”顾陌尘站在他身后。   桃夭听到屋内的掌柜的吼了一句“谁?!”后就拉着顾陌尘一溜烟的跑上了楼。   桃夭本来想责怪顾陌尘,却瞧见他手腕上的伤口,虽然已经结了痂,但暗红色的一条长痕还是看得人触目惊心。   “你怎么了?”桃夭担切的问。   “没事,”顾陌尘多了一下,神色严肃,道,“这来去归不能再呆了!”。   桃夭虽然瞧了刚才那一幕,心里也觉得这来去归并非善类,但他还是为顾陌尘这句话感到不解。   “你这伤,”桃夭猜测地问,“也跟这来去归有关?!”。   “八九不离十!”顾陌尘瞥了一眼手腕上的口子,准备起身去叫另一间房的花绮洛,却被桃夭按住。   “让墨殇师兄去叫花绮洛师姐吧,”桃夭看了眼正坐在床上看着他和顾陌尘的墨殇,又看了一眼顾陌尘手腕上的伤口,“我给你清洗包扎一下吧”。   顾陌尘看着桃夭给自己缠纱布,目光忽然移到桃夭脸上,烛光下,桃夭的脸似同打上了腮红,好看得很,着实让人有些痴醉。   顾陌尘嘟起嘴,吹了吹桃夭精致的眉毛,然后咧着嘴开心的笑。   桃夭抬头瞪了他一眼。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窸窣的躁动,不一会他们房间的门被人猛地推开,门口站着两个官差。   来去归,红花谢 第69章 忘情忧   大牢里的四个人面面相觑。   “这倒是个好历练的法子!”墨殇双手环胸,靠在牢房里的木桌子上,自我解嘲道。   顾陌尘坐在一旁事不关己的样子,晃着双腿。   桃夭有些愧疚的低着头,到底是因为他出了房间才招来这一祸端。   花绮洛跟桃夭并排而作,她几次侧头看桃夭,踌躇再三还是耐心地问道:“桃桃,那个,你知道那个人的死到底是怎样……,”花绮洛害怕一个不留神伤害了桃夭,嗫嚅地说,“那个人的死跟你……跟你有关吗?”。   桃夭侧过头看花绮洛,他脑海里是官差带他们去看尸体时的画面——那是来去归的店小二,腰间处,褐色的衣服上很大的一块伤口,鲜血把那一块的衣服染成了暗黑色。   他看到店小二的伤口时仿佛知道店小二是被什么利器所伤,他可以肯定他是见过的,可就是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个利器。   “是你……”花绮洛看着桃夭眉头紧锁,以为真的与他有关,不敢相信地再次问道,但“吗”字还未出口,便被桃夭抢白。   “不是我。”   “哦。”花绮洛安心地点了点头。   他们本想着靠法力一走了之,却在运功之时察觉到法力不知什么时候被封印了。   “师傅是什么时候封印的?”花绮洛抬起手腕,作出召唤灵护的手势,却没半点反应。   “可能是我们通过紫云路的时候,我们背对着他,他好下手,”墨殇嘴角抽搐,“真是个奸诈的小老头儿。”。   桃夭看了看花绮洛又看了看墨殇,心里生起一股异样。当初在天宫,除了施明瑞外,他们俩个也算得上是同辈小仙中姿态端庄严肃,仙姿不错的两个了,竟也会因为没了法力惆怅,也会叫邱知“小老头儿”。   桃夭不觉笑了起来。   顾陌尘坐在那里,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桃夭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又熟悉又陌生。   桃夭是知道他为何失忆的。   那日黄昏,桃夭坐在十重天的凉亭里。   南宫娘娘的两个贴身侍女突然出现在十重天的蔓草之中。   她们臂上挂着两个篮子,专挑朝着落日的那些蔓草采摘。   两个人并未注意到亭子里的桃夭,恣意地谈论着自己的主子。   “这蔓草真真有剥人记忆的作用?”一个侍女朝夕阳举着蔓草,怀疑地问旁边的另一个侍女。   “你可知这蔓草来历?”另一个侍女卖弄起关子。   “什么?”   “横河小妖断肠绝情而化,又称忘情忧”。   “忘情忧?”   那侍女显然也是不清楚为何叫着名字,忽然转了话题。   “南宫娘娘大儿子摊上个琉璃山的老虎,从此堕入断袖虐债之中,”侍女轻蔑地笑,“所以她对这小儿子当然是小心谨慎,不敢让他再步他哥哥的后尘。”。   “你胆子可真大!”另一个侍女对她这般议论主子进行了警告。   “怕什么,这十重天还会有别人?!”   “还是小心为妙!”   桃夭笑了笑,莫不是用着忘情忧让顾陌尘忘掉的自己。   他看着桌子上的酒杯,笑了笑。   “忘情忧,莫不是忘了情,心也空了?”他看了一眼满地的蔓草。   “所以才叫的忘情忧吧。”   顾陌尘觉得有人在看自己,侧过头就看到了桃夭。   他们四目相对的愣了两秒后桃夭快速低下头去。   然后走到大牢门口,用手敲了敲木牢门。   守牢房的两个官差却不搭理他。   他便一直敲一直敲,嘴里还不停喊到:想不想破大案啊!   “怎么了?”   一个瘦瘦的官差忽然走进来。   桃夭记得就是他抓的他们。   “想不想破大案子?”桃夭狡黠一笑。 第70章 诡异   桃夭觉得眼前的官差有些眼熟,看着他愣了愣。   还是被官差唤过神来:“什么大案子?!”。   “你不觉得此事蹊跷?”桃夭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胳膊故意笑得前合后仰。   “蹊跷?”   “如果是你杀了人,你会就让尸体留在案发地点?”桃夭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用一种沉着锐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官差,不久后,有继续道:“你觉得你杀了人还呆着原地等人来抓?!”。   官差看着桃夭,忖度了两秒,然后转身对身后守牢房的官差说:“开门,放人!”。   “你知道是谁杀的人?”官差跟在桃夭身旁。   桃夭看了他一眼,觉得他额头那点红色的胎记眼熟得很。   “你叫什么名字?”桃夭看着他。   “这有什么……”官差看到桃夭眼神里的不悦,收起了最后三个字——关系吗?   “于小耿”   “小耿!”一旁的顾陌尘念了一遍,然后哈哈大笑死开,“你小时候吃饭是不是噎个不停啊,不然你娘怎么给你取这么个缺德的名字。”。   桃夭没忍住,也跟着扑哧一笑。   他去看顾陌尘的时候正巧碰上顾陌尘来看他。   四目相对,顾陌尘的笑容忽然变得温柔。   桃夭心下一慌,收回了视线。   一行人迫近来去归时,已是天明。   桃夭他们推门进去,来迎他们的那个店小二,竟然是,昨夜里死去的那一个。   桃夭吓得脸色煞白,一个趔趄退步,倒在顾陌尘的怀里,右手撑向空中,却稳稳地扣在了顾陌尘的手心里。   顾陌尘和花绮洛还有墨殇顺着桃夭的视线看过去,也瞧见了那个店小二,三人同样心下一惊。   花绮洛觉得后背冒冷汗,毛骨悚然的。   她身子一歪,却被墨殇扶住。   何笙莲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眉梢头微微发烫,灼热的疼痛感连着胸腔心脏,撕心裂肺的疼。   他躺在冰棺里,睁着眼盯着碧泉池的池面。   阳光透过水面,在池底映出潋滟的水光,裂裂的纹路,颜色惨白得晃眼。   何笙莲记得,他最后一次见步云乔是在囚阁外的殇魂台。   他是被冥神送到囚阁外的殇魂台的,为了用他的龙血破掉帝夋加在地魔一族的封印,然后救出遥薄。   那夜的月亮清冽凉薄,月辉清冷。   殇魂台上,冰凉沉重的铁链加在他身上,头顶是噼啪作响的剥人骨血的历咒召唤而来的闪电——九天砭骨。   他心如死灰,竟然笑了起来。   他看到台下的白彦君,他以为那是他看到的最后一个给过自己温存的人。   但老天待他不薄,竟在最后关头看到了朝思暮想的步云乔。   他心里是欢喜的。   他看着穿着白色仙袍的步云乔,长长的鬓发束到了后面,他看到步云乔眉梢眼角里都噙着笑,早已不见当年威胁他的那股霸道气焰。   他轻声唤他:“笙儿”。   然后继续缓缓道:“我带你走。”。   何笙莲看着他手里握得剑,他从层层把守的傀魔外一路杀到殇魂台下。   身上的白袍已是被傀魔砍破,条条破口的白袍上浸染上了他红色的鲜血。   何笙莲哽咽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眼泪一直从眼眶里淌出来。   步云乔对他安抚地笑。   一个跃身,腾到了何笙莲的面前。   步云乔想去把何笙莲脸上的泪水擦干,手还未靠近,冥神就施了咒,让九天砭骨全部劈在了何笙莲身上。   何笙莲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感裹挟,恍恍惚惚中,他看到所有的闪电转移到了步云乔身上,然后在他昏睡过去之前,他看见步云乔化作一缕红烟,飞向了自己。   化成了何笙莲眉梢头的一抹荷花刺青。   《合欢》里头的咒语:生死成空,陌上花开,情成空。 第71章 来去归客栈   桃夭着实想不通,为何于小耿在看到那个店小二时竟无半点惊讶。   一行人坐在客栈里的桌子旁,掌柜正巧从楼上走了下来。   “为什么,”桃夭强压住恐惧,指着那个店小二,不可置信的对掌柜问道,“为什么他还在?”。   “他?”掌柜笑了,掸掸衣裳,魅惑地笑看桃夭,反问,“他为什么不能在?”。   “他不是,”桃夭想到了尸体上那道伤口,便是他看到的掌柜手里握着的那个螺的印记,“他不是被你杀了吗?!”。   几个人都一脸疑惑,眼神齐刷刷地朝桃夭投去。   掌柜笑出了声,然后眼神扫射到桃夭脸上,凌厉地迫视他:“这位客官说话倒真是可笑,我杀我的伙计对我有什么好处?!”。   桃夭倒是不乱,镇定了些,然后起身,朝客栈后院走了去。   于小耿紧跟其后,其他人也随了上来。   但等桃夭到了后院,已不见侧廊。   整个后院,成了一片偌大的玫瑰园。   桃夭心里豁然明朗,嘴角勾笑。   抬手在眼前一挥,便瞧见了被使了障眼法的侧廊,还有侧廊里躺着的那个白净小生。   但是,他心底一沉,只觉后背凉飕飕的——那哪是个人,分明是一具早已僵硬脸上失了血色的尸体!   桃夭垂着的双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起来。   于小耿注意到桃夭的异样,正准备唤醒已怔住的桃夭,被却突然□□他和桃夭之间的顾陌尘捷足先登。   一阵暖意袭上桃夭身上,他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已被顾陌尘环住。   “那昨夜那人的尸体呢?!”桃夭吓得心里发慌,连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故意拔高了音量来掩饰恐惧。   掌柜悠闲地坐在桌前,自顾自地斟茶自饮,慢悠悠才道:“不是让官爷们带走了嘛!”。   桃夭立刻侧头去看于小耿。   明明是捕头的于小耿竟如同个捕快,战战兢兢地看着眼神肃杀的桃夭,惶恐道:“昨夜,给抬到东郊小树林,扔了……”。   桃夭气急败坏地瞪了他一眼,正要抬步朝那东郊小树林去,却被身后掌柜的一句话刺激到了。   “刚刚说我杀的人,还说那人怎么还活着,现在又找尸体,”她讥笑道,“你这个新招的捕头倒是有趣。”。   这句话倒是说的好。   一是提醒于小耿,他才是捕头,莫让人喧宾夺主;二是警告桃夭,不关他的事,还是不要淌这趟浑水的好。   桃夭回过头,对上掌柜挑衅的笑容,有看到于小耿敌视的目光。   “你如果不想这镇上的人死完,”桃夭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地瞪着于小耿说,“现在就去东郊小树林找昨夜那人的尸体!”。   客栈里,他们师兄弟四人于掌柜相对而作。   花绮洛云里雾里的看在眼里,终究问出:“到底怎么回事。”。   “后院和那个店小二是她施给我们的障眼法,”桃夭指着对面的掌柜,“店小二是她故意只让我们四人看成昨夜的那个人,而后院……”。   桃夭说着,还是忍不住害怕:“后院的侧廊房间里躺着一具男尸!”。 第72章 水蓝色裙裾   东郊小树林在白日里也是一派阴郁。   森然凉气让人心惊胆战的。   于小耿手握着剑柄,脚下走得谨慎。   忽然听见头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他抬头,只见树桠上坐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   一身水蓝色的褙子裙裾被风吹得悠然,她手里拿着一根树枝,在空中漫不经心地挥舞,双腿自在地晃荡。   “小捕头,你怕不怕妖怪?!”那少女噙着一丝笑,天真无邪的样子。   “妖怪?”于小耿一脸严肃,“来一个我杀一个!”。   少女笑得更欢了,前合后仰的。   然后轻盈地跃下树桠,站立在于小耿面前,一脸好奇的嘟着嘴把脸凑近了于小耿,嘴角上扬:“傻捕头,我就是妖怪,来抓我啊。”。   于小耿回过神,只见那少女留下的背影。   腰身若风扶柳条,曼妙无双。   于小耿头脑里忽地站满了少女天真烂漫的脸。   唇巧妙若樱桃,□□若三月桃花,灼灼欢欣。   灼华坐在十重天的凉亭里,手里捏着酒杯,心下空白。   眼前一片亮堂堂的绿,他看着在风里招摇的蔓草,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他一想到梨若娘娘送到他房里的成亲的礼服,和已经住进他侧院里的沉香只觉得心里一片混乱。   他去过灼桃山很多次,那里的桃花还是开的那么灿烂,山树如画。   他也见过宁女仙,但宁女仙却避着他。似乎还在为他和桃夭的事自责。   月老也来照过,指着姻缘册上,告诉他,桃夭和他之间的姻缘里又多生了个分叉,不知是他和桃夭,哪一个又红鸾星动了?   他忽然心里惶恐,那红鸾铁定不是他的。   他记得《合欢》明明白白提到过,施合欢蛊的那个人是永远再无法移情于其他人,但被施法的那个人,却可以断情绝缘,再觅其他缘分。   这真真让他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他啊,气得只是自己。   白河镇的集市全是热闹的。   几个人被赶出了来去归客栈,便到了街角的面摊吃面,吃完面后四个人呆坐在桌子旁,望着街头,看着热闹。   “我们的法术怎么时灵时不灵?”花绮洛想起刚刚在客栈,他们四人分明能破了障眼法,但现在出了客栈,花绮洛却发现,自己又失了法术。   “听前几辈的师兄说,紧急情况下法力会回来个三四成”顾陌尘托着腮,“老头儿以前也是这套伎俩。”。   “如何恢复呢?”花绮洛热切地想知道,趴在桌子上问。   顾陌尘鬼鬼地笑了,对着花绮洛挑挑眉:“你是想等法力恢复了,去北冥仙山见大哥吧!”。   花绮洛脸红着嗔怪狡辩,却并未否认。   她瞥见墨殇入了神地盯着她看,一时竟头脑空白。   慌乱地转头,却看见呆滞的桃夭。   桃夭一听见顾陌尘说的那声“大哥”,就想起了三生海岸,莫离逼他喝三生水的画面。   花绮洛唤了好多声才把桃夭唤回神,桃夭疑惑的侧过头看花绮洛。   “发什么呆呢?”花绮洛伸手去摸小师弟的头。   桃夭笑了笑,瞥见顾陌尘正盯着自己。   他去看顾陌尘,却从顾陌尘的肩头看见不远处的水蓝色褙子裙衫的少女。   她正在买一串糖葫芦,背对着桃夭,一头乌黑的长发。   她身上的味道,跟来去归的掌柜一模一样。   桃夭想着站起身,跟了过去。 第73章 养灵术   来去归的掌柜瞥见水蓝色褙子的裙角,有些惊喜的抬头,看到门口站立的亭亭玉立的少女。   轻声唤了声:“巧儿”。   少女巧笑嫣然,小碎步踏入店里。   “火姐姐离开合浣山整整七年了吧?”   “算算日子,刚好整整七年。”   苏巧儿在店里扫了一圈:“怎么不见竹洛姐夫?”。   她瞧见烟火脸上的怆然,愣了愣,却还是问出口:“他到底是折了阳寿?”。   烟火朝后院望了望,苦笑道:“是我害了他。”。   “带我去看看他吧”   后院的侧廊里,阵阵涌动的玫瑰花香味。   阳光现在屋顶的粼粼瓦片上。   烟火领着苏巧儿走进后院侧廊的房间里,不知是不是故意装出没注意的屋顶上的桃夭一行人。   桃夭明明看见烟火微微朝着他们的方向侧了侧头,虽没有回过头来看,但他以为烟火是看到他们了的。   为什么装作没看到?桃夭百思不得其解。   他忽然觉得后颈痒痒的,伸手去挠,手背正好打在顾陌尘的鼻子上。   “你贴我这么近干嘛?”桃夭皱着眉抱怨。   “舒坦!”顾陌尘笑着不假思索,差点脱口而出这么一句话,反正过来倒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揉了揉鼻子,离桃夭远了一些。   花绮洛和墨殇在房顶上猫了一阵子就觉得腰酸背痛,所以对桃夭提议去侧廊小屋的屋顶敬谢不敏。   桃夭见花绮洛和墨殇连连拒绝,便侧头去看顾陌尘。   自从失忆后一直对桃夭冰冷着一张脸的顾陌尘,第一次挑挑眉,一脸“咱们俩一起去干坏事多好啊”的表情让桃夭觉得受宠若惊。   失去了法力的两个人,只能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朝对面的房顶爬去。   等两人都爬到了对面的房顶上时,都已大汗淋漓,筋疲力尽的躺在了房顶上。   两人同时侧头,面对着面,相视一笑。   苏巧儿见到失了血色的竹洛时心下也是一惊。   她瞥见床头旁边放着的一枚螺,想起刚刚在东郊树林见到的尸体,知道自己料想的不错。   她回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烟火。   “火姐姐,你当真用了养灵术?”苏巧儿心里震惊。   所有合浣山的妖灵都知道养灵术是有多邪恶,那是一种用活人灵魂去养亡人的法子。虽与续命差不多,但因为其手法过于阴邪,所以施法的人会承受不为人知的惨痛代价。   她相信烟火姐姐也是知道的,可是她却不知道明明可以修炼成仙的烟火姐姐,为何要为了个生命须臾的凡人使用这种法术。   “你的……代价是什么?”苏巧儿心里害怕起来,断断续续问道。   “巧儿,你知道吗,我第一见到竹洛是在白河镇外的清安河。”烟火答非所问,嘴角上扬。   她记得那日是个毒日头,她和落欢婆婆从雪峰山的碧云寺回合浣山,途径白河镇。   她玩性大发,从镇上溜到城外的山野里。   日头虽毒,可那清安河的溪水却格外凉爽。   她拎着红色的留仙裙,坐在河边,把白皙光滑的双脚放进了河水里。   河水不久便弥漫起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群群的蝴蝶从远处飞来,贴着河水,绕到了她身边。   “巧笑溪头弄蝶人,胜似二月烟火夜”   烟花回过头,见着个背着木书箱的白衣卿相。   “你怎么知道我叫烟火”她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 第74章 赏荷会   书生回过神来,面露怯色,抬起双手在面前靠拢,然后埋着头,给烟火作了个好大的揖。   嘴里还忙不迭地说:“小生无意冒犯姑娘,只是见着此情此景心生了感慨。”。   他小心翼翼地从白色的袖子里慢慢地抬起头来看烟火,见烟火端着笑看他,又立马把头低了下去。   烟火笑了起来,双脚在水面拍打出噗噜噗噜的声音,故意逗他:“你哪里冒犯了我?”。   “我……”书生倒被问住,噎了一会儿才道,“《论语》有‘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小生,小生刚好见了姑娘浣脚。”。   “哦?!”烟火笑了起来,用手拨了一缕发丝,食指缠绕起来,“那你说该怎么罚?”。   “这……”书生忽然垂下双手,朝烟火迈了两步,却又退了回去,神情严肃道,“姑娘想怎么罚,小生悉听尊便!”。   烟火鬼鬼地笑,心里乐开了花。她想,草然然那个小屁孩不知看了多少次她洗脚呢,倒也没见那小屁孩对着自己自责过,眼前这个白白净净,面容俊朗的书生肯定脑袋有问题。   “傻子!”烟火在心里编排他,不知不觉竟哈哈哈地笑出了声。   她又想到自己到底是第一次来这人间,正好缺个陪同带自己玩。   这下正好。   书生见烟火嗤嗤地笑,百思不得其解的直盯着她,想看个所以然。   烟火醒过神来,正巧撞上书生盯着自己,张张小嘴,作出咬书生的样子,倒真的把书生吓得退了两步。   烟火见着他头上汗涔涔的,于是拍拍自己身边的草地,道:“先来陪我坐会儿”。   书生迟疑不前,怕又失了礼数。   “你要是不来我就去报官,”烟火瞄了一眼他身后的木书箱,猜到他是进京赶考的举子,“让你考不中状元。”。   书生倒笑了,走到烟火身旁坐下:“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中状元?”。   烟火脸上暗色,心下道:“鬼知道你们凡人科举制度啊,倒是挺会抓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   “你叫什么名字?”烟火用手指碰了碰自己身边环绕的蝴蝶,脚自在地在水里悠闲的划着。   “竹洛”   “竹生然然,水流洛洛”烟火粲然微笑,“好名字,好名字,跟我们合浣山倒是蛮配。”。   “什么山?”竹洛从没听过这山名,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了一遍。   “……”烟火看着他,作出凶凶的样子,“不准问!”。   落欢婆婆在白河镇街头撞见冥神的时候心里顷刻间慌乱成麻,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烟火,为了不让冥神闯入合浣山她只能一个人回了合浣,再破了结界入口,让合浣暂时消失在了六界之内。   “你觉得是什么?”烟火忽然侧过头问身旁的书生。   “是,”竹洛想了想,“是荷花!”。   “不可能!”烟火反驳道,她明明嗅到的是昙花的味道。   “那你说什么?”竹洛把木书箱从从背上取了下来,抱在胸前。   “你还怕有人偷你的破书吗?”烟火看着他的样子,翻翻白眼。   “人堆很拥挤,我怕不小心把书箱撞掉。”竹安解释着,靠在了旁边的栏杆上,却一不留神整个身子都朝后滑了去,然后从人堆里倒了出去,头朝下的落进了身下的江里。   烟火伸手去拉他,反倒被他带了下去。   他们俩撞开了贾院外围在大江四周长廊的黑布,破坏了到吉时才能扯开的规矩。   所有的黑布一时间都随着烟火和竹洛掉进了江里,长廊上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去看江里到底是什么花。   是荷花。烟火看着盛开的白荷,心里忽然不安起来。   她目光朝人堆里看去,在看到廊头的冥神时,心像是没有底的沉了下去,凉成一片。   然后噗通一声,随着竹洛扎进了江水里。 第75章 十八层地狱   “你是遥薄?”   地狱昏暗,仅靠着零星的几盏烛火照明。   桃夭茫然地转过脸去看旁边,在阴影里的架子上,一个衣衫破旧蓬头垢面的男人被铁链缠住,锁骨被铁钩深深的锁住,皮肤和铁钩的镶嵌处,是暗红斑驳的物质,分不清是早已陈旧的血,还是铁锈。   桃夭握紧了手里的琉璃瓶子,手心是沁心的冰冷。   他讷讷地看着面前的人,木讷的眨眼。   “什么遥薄?”良久之后,他才开口缓缓问道。   “你走近些”架子上的那人迫切地想要辨认眼前之人,手伸向桃夭,把铁链弄出哗啦啦的响声。   桃夭迟疑着向前迈了两步。   只见那个男人一抬手,他便觉得肩胛上灼痛。   桃夭皱着头,厉声呵斥:“你干什么?!”。   那男人面露欣喜,道:“果真是你,遥薄!”。   桃夭摸不着头脑的看他。   于是那男人便开始道来:盘古开天地,帝夋统制六界。   于大荒之中,不庭之山认识娥皇。   遥薄是盘古氏的后人,在盘古开天地后化为大荒之中合虚山的一棵桃树。十九万年后,随着冥神破封印而出被唤醒过来。   后与冥神相恋,在合虚拜了大荒,结为连理。   生活本该平静,且神人生息无止,遥薄便和冥神踏五荒,游四海。   后日见着女娲用东山之泥石,女娲泪之水造出个男男女女的小娃娃来便心下欢喜,也想有个属于他们自己的娃娃。   女娲便向他们道出一种神人造子的法术来——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而只要取得大桃木,合以二人精血灵力,便可造出娃娃来。   可在前往沧海的路上,二人碰上了帝夋。   那帝夋以“禁术”为由阻止遥薄和冥神二人前往沧海,且因他自己爱慕女色,便将遥薄和冥神间的爱情定为男男禁恋。   当时当日,万物起于混沌,结合便不为了繁衍。就并没有什么禁恋一说,但帝夋的专权,让六界之内一时陷入风声。   凡是男男结合都暗自分开。   后来在冥神一族和帝夋族的大战中,遥薄用身体替冥神挡住了帝夋的锥魂掌,元神破散,被封印在了须弥山中。   冥神溃败,幸在女娲族的帮助下得以幸存。   最后冥神与帝夋打了个赌,若是他日轮回劫中,帝夋不动男色则冥神自愿被封印在琉璃山下。   桃夭盯着面前的男人,想起些什么,问道:“你是盛蚩离上神?”。   男人盯着桃夭:“你怎么知道?”。   桃夭笑了起来:“十重天,忧忧蔓草遍地开。”。   “你是天上的神仙?”盛蚩离疑惑。   “仙号‘游涣’,一个散仙”桃夭自嘲,“其实是一个‘假身份’‘骗来的’”。   盛蚩离皱眉:“你说你不是遥薄?”。   “我不过是南方昆炎山一棵野生的小桃树”桃夭握着手里的瓶子,算到时间差不多了,便敛起脸上笑容,“肖炎很想你,却不知道你是谁。”。   桃夭低头看了眼腰上挂着的的另一个琉璃瓶,笑道:“这暗无天日的十八层地狱,你该透透气了”。   话音刚落,桃夭便将瓶塞拔开,将盛蚩离收入了瓶中。 第76章 游涣仙官地狱一日游   一系列的细枝末节,看似繁冗的背后又好似纹络清晰。   地府阎王殿,大堂之上,阎王爷脸色暗如黑炭。一众牛头马面列于大殿两旁。   桃夭左手背在背后,噙着一丝不羁的笑对着大堂之上的阎王爷,道:“帮我查查‘桃南笙’和‘遥薄’两人是何来历。”。   阎王爷谄媚而笑,叫来身旁的判官,要来了轮回薄。   翻了二十来本,抬眼见堂下的桃夭依旧那副姿势对着他。   他忙冲桃夭笑笑,命小鬼们抬来了椅子。   良久之后,案桌上累的书越来越多,越来越高,却还是没查到那两人。   阎王额头上开始猛涨虚汗,他怕得罪了这位九重天上的天官。   虽说桃夭不过一个散仙,但“游涣仙官”这个名号还没在六界传开,而所有仙官腰间的腰带又大致无二,所以这阎王爷只知道这是位天宫的仙官,具体品级虽不知道,却也不敢得罪。   桃夭懒散的靠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抓了抓脖子,抬眼去看案桌上殚精竭虑翻着轮回薄的阎王。   “可有找到?”   阎王合上轮回薄,战战兢兢,结结巴巴道:“没……没……没找着。”。   桃夭正翻着白眼,却瞥见一个小鬼役气喘吁吁的跑到阎王身旁,不住的咽气:“那个,十八层地域……”。   桃夭瞧见形势不对,利落的起身跃下椅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阎王殿。   “快……”阎王一时间没了分寸,指着桃夭跑的方向对一众小鬼役们示意。   一众小鬼役便火急火燎的跟了上去。   跑到鬼头山,桃夭见着身后头跟的尾巴,急中生智,想起了灼华教自己的召唤仙鹤之术。   其实他也没把握咒语灵是不灵,一阵乱念,几遍以后才完完整整念对咒语,见着越来越近的鬼役们和乍现在空中的白鹤,桃夭只觉得一颗心在生与死之间打转了一圈。   等他骑上白鹤才觉得自己好笑,明明就是在鬼门关嘛。   一众小鬼忐忑地回到地府,阎王急切地问道:“仙君呢?仙君?!”。   “给他跑了”一只小鬼道。   “挨千刀的!”阎王骂骂咧咧,“我让你们抬他出去,你们倒好,跟追游魂野鬼一样一窝蜂的追了出去!要是得罪了仙君,我受了罪,我定将你们个个宰了炖汤!”。   众小鬼面面相觑。   阎王忽然想起旁边的小鬼,转过头瞪着他:“你慌慌张张干嘛?!这让仙君看了,认为我对地府统治无方,向天帝递个折子,我被罢了官,你好来当我这个阎王爷是不是?!”。   小鬼吓得战战兢兢,双肩高耸。   阎王厌恶地瞪了一眼,清清嗓子,正襟危坐,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十八层地狱怎么了?!”。   “十八层地狱的结界出了问题。”   阎王听了转过头,直勾勾地瞪着那小鬼,冷着脸:“就这个事!!”。   后日,阎王怕被游涣仙官在天帝面前参一本,于是抢先一步,向天帝胡诌了一系列事说桃夭的好。   他想,若是桃夭卖他这个面子,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第77章 什么凭什么   从地狱逃出来,桃夭只觉得心旷神怡,宠辱偕忘。   他骑在仙鹤上,看着云雾之下的山峦起伏,绿地水田,心忽然豁然开朗,临高自微了。   他不再想“遥薄”“桃南笙”到底是何人,更不会想自己是不是会一直被这独特的情缘困住,孤独一生。   以前喜欢想,凭什么。   凭什么所有坏事都降临到我头上,凭什么千万人中,只有自己落入了男男虐缘一个套子里,凭什么自己中了这孤生劫。   而世上为什么就不能有这“凭什么”,凭什么不是我,凭什么要是别人。   既然被选中,我逃无可逃,避无可避,那就悦然接受。   就当是游园惊梦,一枕黄粱好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小湖边的草屋里,升起袅袅炊烟,一叶扁舟上一点的人儿,清楚辨认后,发现是个男人。   门口的女人向远去船上的男人招手作别,却又早早盼望他归来。   那样平常安定的生活,对桃夭来说像是个镜花水月,华丽而不切际实,永远都得不得。   桃夭收回视线,愀然的低着头呆呆看着仙鹤白色的长颈,一不留神,一颗眼泪啪嗒就掉在了仙鹤的背上。   他心里落空空的,后背陡然升起一股凉意。   这广阔浩渺的六界里,芸芸众生中,独然的感觉加在他身上。   他没有父母,甚至不敢奢望能有心上人,更何谈子孙绕膝天伦之乐。   有时候会想,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棵野生的桃树,天宫里没有任何实用的闲散仙官。   桃夭摇了摇头,摸了摸胸口揣着的两个瓶子,咧嘴苦笑。   “做完这两件事,不计后果的做完这两件事。”   十重天上,仙鹤落在蔓草上,桃夭轻巧地跳下来,抬手摸了摸仙鹤的头。   “小桃夭,”仙鹤忽然地开口倒让桃夭有些不适,“莫要难过,你还有灼桃山。”。   桃夭怔住了,不知是为了那个“小桃夭”的称呼,还是为了仙鹤读透了自己心思。   愣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讷讷的笑。   “我,我没事。”   他看着仙鹤飞远,垂下眼的时候却看到远处的空宁宫宫殿的一角。   “桃夭,别想了。”他告诉自己。   之后便走到十重天的最角落,将装了盛蚩离的那个琉璃瓶子放进了石缝里。   “七七十四九天后,你便可以再次与他见面。”   桃夭赶到来去归的时候院内的玫瑰花香已经变得很淡了,他手一挥,后院的玫瑰园便消失了,他便窜进了侧廊。   竹洛的身旁,躺着气若游丝,脸色苍白的烟火。   她敏锐地捕捉到桃夭靠近的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来。   桃夭笑着把装着竹洛魂魄的琉璃瓶递给烟火。   “你为什么要帮我?”   桃夭笑了,他想起当日与顾陌尘在房顶上偷听的时候,烟火讲到自己和竹洛落进了河中,九死一生时她突然抓住竹洛,道:“我是玫瑰花妖,遇不得水,我活命的唯一方法便是寝了你的人皮,不管你答应不答……”,烟火话还未完,竹洛便抓住她的手,闭着气不能说话,只能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她便爱上了他,而他是凡人,沾了自己的妖气折了阳寿。   她便杀人取精魂来养他尸身。   桃夭想,谁又比谁聪明。   他淡淡笑:“这从十八层地狱打捞起来的魂魄,已经在轮回薄中除了名字,非人非鬼,非神非妖,从此以后你带他到任何地方都必须行善,来抵往日的罪孽。”。   桃夭说完,便转身,走到门口,化作烟缕消失。   这世上,巧不巧,因果罪孽不是别人就是你。   哪有那么多凭什么,凭什么呀!   而你我凭什么不分开,我凭什么不可以不好。   凭什么理所当然觉得所有的不好都该是别人的。   沈爷爷说:凡事都有偶然的凑巧,结果却又如宿命的必然。   师徒情分 第78章 爱恨纠葛两情多   他眸子明亮闪耀,剔透的如同清晨青草上被晨曦折射出光芒的露珠。   而生活却又不那么通透,不论是细枝末节,还是大体笼统,总觉得有些不为人知的伏笔。   桃夭趴在窗前的桌子上,下颌搁在左手手臂上,右手手里握着一卷竹简,眼神涣散地盯着窗户外头的桃花树,白色衣衫的衣袖衣角垂到地上。   想起来了,是那双眼睛——玩味着痞痞地,涎皮赖脸,肆无忌惮地盯着自己。   眼角眉梢都在笑,那么熟悉的漆眉长睫,却因为眉目间少了的温和变得陌生。   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穿过排列整齐的刚刚从凡间历练回来的小仙们,在桃夭面前站定。   “做我的徒儿。”他嘴角噙着胸有成竹的得意。   桃夭抬头凌厉地剜了他一眼。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做你徒儿!   桃夭动动嘴唇,却未发一字。他不过是个天宫里可有可无的小神仙,没能在仙剑大赛中争得前茅。是没有资格选师傅的,只能被人挑。   他岂不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他到底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所以他笑了,昂起下颚,直视他面前的帝子。   欣然接过他手里的玉佩。   等真正握在手里,摩挲着,低头一看,才发现是朵玉雕桃花,棱棱角角,刺痛指腹。   灼华嘴角的笑从未撤离,似乎“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他一丁点都不适用。   他兵法是穷兵黩武,攻城略地。   他拿过桃夭手里的玉佩,替桃夭系在腰带上。   整个过程桃夭都是木讷的,怔怔呆呆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让灼华替自己系上玉佩。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擦过灼华白色的肩头,落在冷着脸的顾陌尘脸上。   “该叫,”灼华揉了揉怔住的桃夭,“师傅了”。   “师……”桃夭看着面前的人,只觉得周身慢慢燃起一股怒火,他努力压制,闭上眼不去看他,“师傅”。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纠缠在一起?为什么决绝翻脸说分开的是你,如今又想粉饰太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说来作我师傅!太可笑了吧!   太可笑了!   桃夭睁开眼睛,满怀恨意地盯着他。   拜师大典完成后,众仙躬身作揖。   天帝点头笑笑,手指在椅靠镂空的龙身上搓了搓。   “游涣仙官”天帝开口,所有人都向桃夭看来,桃夭疑惑地朝天帝抬了抬下巴,后知后觉又行了个礼。   “十八层地狱”天帝顿住,桃夭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双腿发软,心想怎么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他还没来得及找好借口。   “十八层地狱的封印加固得很好,若不是阎王上折子,本帝还不知道游涣仙官竟在凡间积了这么大的功德。”   桃夭虽摸不清头脑,但听到是夸自己,心下琢磨了一番,猜到□□,便涎皮赖脸,笑嘻嘻的,也不推诿就居起功来。   余光看到灼华揶揄地笑,桃夭才敛了几分脸上的笑。   自那日起,桃夭这个“游涣”的名号倒是在六界内打的极响——一己之力封印了十八层的古仙,帝子的徒弟。   虽然桃夭并不知道“封印古仙”到底是何事,却也不敢去打听,他害怕适得其反,让人知道他去十八层地狱捞了两个鬼魂出来。   桃夭觉得左手手臂酸得很,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余光瞄到门口的人影。   桃夭侧过头去看,看见灼华环胸站在门口看他。   “师傅,”桃夭笑,“今天是我自己修习法术的日子,你老怎么来了?”。   灼华抱着手臂,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愤怒走到桃夭床前的挂衣架旁。   取下挂在上面的玉佩,冷着脸质问桃夭:“为何不戴?!”。   “有必要吗?”桃夭手捧着茶杯,窗口忽然乍起的一股风把窗户吹得咯吱响。   “听过师命不可违吗?!”   “吾师道也,为之道之所存焉!”桃夭笑着挑衅他。   “是说我配不上作你师傅?!”   “倒是可以教教我薄情寡义!”   灼华气急败坏,不由分说就走过去,扛起桃夭就往外走。   穿过天宫何处的曲曲折折的走廊、小桥、花园,一路碰见不少仙奴仙婢。   起初桃夭一个劲的乱弹,手脚并用,朝灼华身上捶去踢去,却不见灼华松一点力,最后实在没法子,一口咬在他肩头。   是真的咬,不遗余力,咬嵌得很深。   灼华只是皱起眉头,扛桃夭的手更加用力。   桃夭只能妥协,瘫软着挂在他身上。   “你要骑哪匹马?”灼华摸着面前黑马的鬃毛,回头看桃夭。   “我没说要骑马。”桃夭蹲下身子,双手十指扣住,抵在下颌上,没看灼华一眼。   灼华牵着马缰绳,望着天边定定站着,似乎想了很久,回头淡淡看了一眼桃夭,便跃上马背,驰骋远去。   桃夭蹲了很久,直到腿麻了,他才站起身来抖抖双脚。   偌大的草地,看不到头,桃夭隐约看到在远成一条线的远处,灼华拉马缰绳的姿势。   阳光太好,阳光下的灼华也极好。   但这份好终究不是他的。得不到就不要妄想,死心是最好的自我保护。   桃夭踢了踢脚下的草坪,转身离开了马场。   他在莲花池边遇到的顾陌尘。   青色的独角兽,在同样穿着青衣的顾陌尘的肩上蹦蹦跳跳。   逆光里的剪影,彰显了黄昏的悠闲韵味。   顾陌尘回过头来,看到桃夭站在远处定定看他。   搞得他有些不好意思,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用手挠挠后脑勺。脸颊微微烧红,在橘红色的的夕阳下被盖住了,却又展现出另一种韵味。   桃夭冲他吐吐舌头,蹦跳着到了他身旁。   “它会变成人形么?”桃夭指着独角兽,专注地看着它,好奇地问。   “它是灵兽,不会变成人。”顾陌尘看着桃夭凑在自己面前的耳朵在柔软的橘红色光线下好像也跟融化了,便有些痴迷的入了神,恍惚地回答着。   “可是我的昆炎呐,”桃夭一边说着一边去看顾陌尘,正好看到顾陌尘盯着自己一脸痴笑。   神经病!   桃夭在心里骂到,忽然觉得身上起了层鸡皮疙瘩,忙不迭地退了两三步。   顾陌尘被桃夭的举动唤醒了神,摇摇头,一把抓住独角兽塞进了自己的荷藏。   桃夭看得目瞪口呆:“幸好你的‘小阿莫’弹性好,不然真的很难长到这么大。”。   顾陌尘没驳斥桃夭,腼腆的红着脸笑。   “顾陌尘,你真的变了。”桃夭对一个转了性的顾陌尘还是没法适应,作出一脸难以接受的痛苦表情,摇了摇头,然后把手背在背后,微垂上半身,像个踽踽老者一样走远了。   “去哪儿?”顾陌尘追了上去。   “南院去看桃花”   桃夭记得当年南院不过是个荒废的小桃林,如今竟然长成了密密匝匝的十里桃林。   桃夭扶掉一块石头上的枯枝和凋零的花瓣,整个身子都躺上去。   石头上还留着正午太阳烤灼过的余温,倒不灼背也没有闷闷的湿气,反而顶舒适的。   桃夭透过密匝匝的粉红色桃花花瓣去看蓝幕苍穹,心想这便是九重天的好处吧,天幕总是那么干净,没有一丝云参杂其中。   顾陌尘站在一旁见桃夭并没想管他,他就赌气似得跃上了桃夭头顶那根粗大的枝桠上。   躺在上面,脸正对着桃夭的脸。   他们对望良久,最后是桃夭闭上双眼来作结束。   “顾陌尘,你真可恶!”   顾陌尘看着桃夭因为咬紧牙齿,而让腮帮子突出棱角。他不明所以的怔住。   追根究底,始作俑者到底是不是顾陌尘并不重要。   不重要当年桃夭因为中了顾陌尘的诛仙决而与灼华有了三生缘,不重要灼华和自己能不能在一起。   只是我们总想从来龙去脉里找出破绽,找出导火线,仿佛抓住那一丁点根源,就可以让心里平衡一点。   不是我和他故意触犯天条,我们是迫不得已,中了红绳劫。   我们其实不想爱,只是一个偶然凑巧罢了。   似乎这样想想就可以消磨内心的惶惑,可以告诉自己其实和他不过尔尔。   归根结底,只是想找个借口,让错误显得情有可原。   “桃夭,”顾陌尘转了个身子,让背贴在树桠上,枕着手臂,看着被树枝划破的蓝色苍穹,“我是不是欺负过你?”。   桃夭内心汹涌的情绪被顾陌尘的语气缓和了。   他睁开眼看着头上那个人青色的衣摆在空中飘动,垂着的黑色发丝被风微微吹散。   “欺负过的,”桃夭用袖子遮住眼睛,“是欺负过的”。   右手的五指开始出现针扎的阵痛,桃夭将五根手指紧紧捏在手心。   “对不起”   “是欺负过的!”那股阵痛越来越剧烈,桃夭越发握紧,手背青经暴起。   他白色的衣衫上开始落上了粉红色的桃花。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是欺负过的。”。   在来去归客栈的一个夜晚,阿莫从顾陌尘的荷藏内窜出来,蹦蹦跳跳跑到了桃夭的床上。   它靠在桃夭的肩胛上。   它告诉了桃夭顾陌尘给他系红绳的事,它告诉桃夭红绳劫的惩罚——或五指如针锥,或锥心刺骨。 第79章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桃夭坐起身子来,衣衫上的花瓣簌簌落下。   顾陌尘听见动静,微微侧头,从弯曲手臂的缝隙里去看桃夭。   “要走了吗?”顾陌尘忽然问。   “走”桃夭咧嘴一笑,鬼鬼地抬头看顾陌尘,“我们去凡间玩一趟吧”。   “玩什……”   顾陌尘一个“么”字还没出口,便被桃夭挥上来的白色衣袖卷住,眼前一片白花花的。   等再睁开眼,他和桃夭已经站在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玩什么?”顾陌尘看着桃夭再次问道。   桃夭笑笑,指了指旁边的一块招牌。   顾陌尘顺势去看,百趣戏园。   “看戏?”   桃夭脸上迫不及待的喜悦,连着点点头,正准备进去,却被顾陌尘拉住了手臂。   “怎么了?”   他看着顾陌尘低头在自己身上扫了几眼,然后抬起头,一张脸上努力克制的满意还是露出了马脚,喜形于色。   桃夭疑惑地看着他从脖子上取下个坠子。   突然觉得哪里不对,桃夭细细思考。   当日灼华赠他桃花玉佩的时候顾陌尘也在的,所以顾陌尘刚刚低头在自己身上扫的那几眼分明是看他有没有佩戴玉佩。而现在,桃夭蹙着眉,看着顾陌尘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握着玉坠子,心下便有几分明白。   桃夭却不知道如何拒绝他,愣在原地,只觉得头皮发麻。   桃夭心里还是一团乱麻,忽然脸上盖上一层黑影,顾陌尘贴到自己面前,把玉坠子往他脖子上戴,玉坠子冷不防地碰到他脸上的时候他只觉得冰凉凉的,冰得他一个激灵。   桃夭低头去看,是个青色玉葫芦。   顾陌尘在他耳边略带几分羞怯道:“我出生前,母妃在佛祖那里求来的,说,可以保平安,我,我一直戴在身上。”。   桃夭还未回过神来,顾陌尘已经率先进了戏园子。   台上演的是个游园惊梦的故事,那是取材《韩诗外传》的神话故事。   郑交甫在汉水边游玩,偶遇两位女子,女子赠玉,郑交甫揣在怀里,却在走出十几步后再看玉,怀里已无玉,回头也不在见那两个女子。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桃夭忽然觉得自己就是那郑交甫,一时之间收到两人的玉,还都是自己心仪的人。   却是“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桃夭想着,伸手去摸胸口的玉坠子,再侧头去看正在专注的看着戏哈哈大笑的顾陌尘。   顾陌尘余光瞥到桃夭在看自己,转过脸来,却还没收住脸上的笑。   他指着戏台上的郑交甫:“你觉不觉得他被耍了?”。   桃夭没有笑。   是被耍了,我也是。   他冷冷地看着顾陌尘,从脖子上摘下玉坠子,放到顾陌尘手里:“我不要没有结局的感情”。   我很贪心,想要的是饕餮盛宴,如果我们注定不能在一起,那么从一开始就不要继续这份情感,对你,对我,都好。   桃夭并没把那句浮在嘴边的话说出来,他吸了一口气,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冬黎宫庭院里很静,桃花灼灼的,花瓣在微风里簌簌抖动。   桃夭一推开门就看到坐在桃花树下的灼华。   “你去哪儿了?!”灼华沉着脸,捏着的拳头背在身后,语气低沉,朝着桃夭走去。   “下凡了一趟,”桃夭看着他,手从门扇上滑下来,“去看戏。”。   “那,”灼华松开拳头,吸了一口气,“好看吗?”。   “挺好的”桃夭侧过身子让开,以为他要出去。   灼华突然把他按在门板上。   灼华呼出的热死喷到桃夭脸上的时候桃夭有一瞬间的恍惚,却很快清醒过来,伸手去推他。   “怎么了?怕了?你还喜欢我?”   桃夭看着灼华上扬的嘴角和眼角的挑衅心里的怒气也跟着腾了起来。   “放开我!”   用尽力气却没能把灼华推开,桃夭放弃了,一脸你爱怎样怎样的表情看着他。   两人僵持了一会,仍然是桃夭破冰。   “你都已经和沉香公主成亲了,还这样赖着我合适吗?”桃夭咬了咬嘴唇,“我们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灼华笑,“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灼华忽然放开他:“我只是想警告你,若是两个月后的新弟子法术比拼给我丢脸了,你这个散仙也可以不用当了!”。   桃夭羞愧的两颊煞红,微微低着的脸烫烫的,在微风的吹拂下热得更加分明。   那天晚上桃夭做了个怪梦,他梦见自己被一条毒蛇咬了大腿。   醒来后,后背被汗水打湿了一片,他想,看,原来我也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外头下着小雨,听声音应该是密麻麻的那种。   桃夭坐在床上发了会呆,侧过头去看挂衣架上挂着的白玉玉雕桃花。   拿在手里,故意用力用指腹去压尖锐的棱角。   似乎刺痛感能让自己清醒一些。   桃夭将它放进不显眼的抽屉里。   在床上躺下没一会儿又起身,从抽屉里把它那出来,系在了床头上放着的那件明天要穿的白衣衫的腰带上。   早晨起来外头阳光明媚,夜里的雨水被蒸成了白雾,从地上腾起来,空气清新。   桃夭推开窗就见着从大门外走进来的灼华。   灼华也看到他了,然后又低着头朝桃夭的房间走来。   “怎么起来这么晚!”灼华微怒,看着桃夭仍是一身中衣和还没有梳理的头发。   “就,”桃夭不服气的抬头,“一直都是现在啊!”。   “难怪仙剑大赛输的那么惨!”灼华瞪了他一眼。   又继续道:“从明日起,每日清晨卯时起床,到南院小山练倒立,每日都得去,倒立一个时辰,不论刮风下雨! ”。   桃夭觉得他无理取闹,却只能咬咬牙忍住内心的火气。   “好”   “今日,须背完《东案台》的前六章”   “什么?!”桃夭觉得这根本不可能,皱着眉怒嗔道,“东案台记录了千万年来的六界各种案情,前六章记录了的远古时期的案件多而杂,一天根本不可能……”。   桃夭还没说完便被灼华硬生生地打断:“所有的不可能都是无能之人的托辞,你要是不想背那就不用背了,你从小便是一副懒散贪玩的样子,我早知道你不会有什么作为!”。   “你!”桃夭咬着唇,有些委屈,他转身就跑出了房间。   在待下去指不定会哭。   一路跑到南院的十里桃林,灼华刚刚的那些话还一直萦绕耳边。   “你从小便是一副懒散贪玩的样子,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有什么作为!”   桃夭坐在桃林口的桃树下,两只手臂环保着膝盖,脸埋在了两只手臂的中间。   这几天的情绪如同决堤一般。   他觉得自己就像只小老鼠,不论怎么样都逃不出灼华那只猫的手掌心。以前和灼华在一起是这样,现在分开了,却还是被灼华按住了尾巴,诚惶诚恐。   而且他今天所说的话竟让桃夭无法反驳。   从小他就是贪玩胡闹,从小在天宫他就是仗着宁女仙和灼华的身份,作威作福有恃无恐。   若不是有个出名的四神子,恐怕“小魔头”这个帽子是要稳稳当当扣到他头上的。   可是,我之所以懒散贪玩,也是因为我以为你一直会在我身边啊。   桃夭想着笑了起来,从腰上扯下玉雕桃花,拿到眼前晃了又晃。   “什么破玉佩,鬼才稀罕!”桃夭说着朝空中一扔,本来以为要掉下来,等了很久都没动静,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只七彩尾巴的鸟儿嘴里正叼着玉佩飞远了。   桃夭赶紧追了上去,跑了好一会后,那只鸟儿被一股灵力吸了去。   他顺着鸟儿落去的方向看去,视线更好对上顾陌尘的眼睛。   “是因为这个吗?”顾陌尘把玉佩拿在手上。   桃夭没明白,问道:“什么?”。   “因为这个而不要我的玉坠子吗?”顾陌尘逼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二哥?!”。   “哪有!”桃夭翻翻白眼,别过头去。   他还没反应过来,顾陌尘就突然冲到他面前,把他按在地上,用手卡着他的两腮。   警告的语气:“你不过是个小仙,不准打他的注意,他是天宫和这六界未来的主人!”。   等话出口顾陌尘也呆住了,他只是不想桃夭心里有其他人,可是为什么说了那些话。   顾陌尘有些后悔,轻唤桃夭的名字,想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够了吧”桃夭打断他。   “我早就和他拜过天地了,也行了周公礼,合卺酒,圆床,一样不落!”桃夭挑衅地笑了,“顾陌尘,我就算和他有什么,跟你有一丁点关系吗?!你以为你是谁?!”。   桃夭从顾陌尘手里抢回了玉佩,没多看他一眼的从他身旁走开了。   “我只是不想你和他在一起,不想你喜欢他,所以我激你,甚至是伤了你的自尊,我真的……”顾陌尘头越垂越低,终究被桃夭打断后面的话。   “以后,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桃夭说完,便离开了。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可是得不到,从一开始就不该继续。   前人说的多好,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第80章 东案台之生死劫   南院小山,透过桃林隐隐约约瞧着个人影倒立在山旁。   大汗淋漓,热气腾腾。   桃夭在看到灼华走近的衣角时,松懈了全身力气,身体重重的倒向地上,整个人处于一种神游的状态瘫在地上。   天空高高悬浮,好像随着心脏渐渐缓和下来的跳动,以相同的频率跳动着。   中衣被汗水浸湿,皱巴巴的粘在身上,难受死了。   “《东案台》第一卷 第七章 讲得什么案子”   桃夭被灼华低沉磁性的声音唤回神,桃夭却没起身,仍旧躺在地上,侧过投,痴痴地看着灼华。   “《东案台》第一卷 , 第七章 ,”桃夭回想,那一卷只有一句话,“眼看,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且与为师道道其中之意。”灼华扬起嘴角,大喇喇地坐到了桃夭身旁的石头上。   其实桃夭不明白。   《东案台》是本记载各种仙家案件的古籍,无论事大事小,都事无巨细,却独独在第一卷 , 第七章 名为“三生步生莲”的案件上一笔带过。   没有主人翁,没有起承转合的案例,只是一句让人捉摸不透的句子。   “可能,”桃夭一脸羞于启齿的表情,嗫嚅着,“一对夫妇起了口角,生了矛盾,最后意气用事的分开,却,却,在某一方另行婚礼时去拆台……”。   桃夭越说越脸红,因为他觉得这个瞎编乱造的故事竟然和他与灼华命运相同,但是地藏菩萨作证,桃夭想,我从来没想要去拆你的台。   可是灼华略带玩味的眼神和笑容都让他觉得,对方已经那么理解他了。   “再说说,第二十三卷 , 第五章 ,讲得什么?”   “尘雾上神的四女儿,安和公主,爱上了如来佛祖坐下五弟子的转世,绝尘和尚。绝尘和尚下凡是厉往生劫,注定一死,而安和公主却逆天改命,盗取不周山的灵草和如来佛寝殿内的不灭神灯,去救绝尘和尚。最后,最后……”桃夭顿住了。   “最后怎么了?”灼华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桃夭觉得虚汗淋漓,这篇古案,他只看了个大致,所以记忆模糊。又因为是个悲剧,他好像没有勇气去说出结局,明明是千百万面前的古事。   桃夭抬手用袖子擦额头上的薄汗,苍白的脸颊上两腮烧红:“最后,不灭神灯的灯芯落去了人间,给青丘东南方带来了一场烈烈火灾,这场火灾足足烧了两万年,把东南方从一片沃土烧成了贫瘠。绝尘和尚沾了不灭神灯的灯油,得了不老不死的身躯,却永生永世成了凡人。”。   灼华看着《东案台》上的记载,桃夭才说了一半,却讲得好像就是结束了。   “后来呢?!”灼华不耐烦,“不准再顿顿停停的!”。   桃夭刚开口吐出“最后”二字就被灼华打断:“这才说了多少,你就加个最后,你昨天有没有认真记这本书?!”   桃夭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气急道:“绝尘和尚运薄改变,沾染了七情六欲,爱上了转世为人的不灭神灯的灯芯,而灯芯却是和尚的生死劫,安和公主便取了南海的无焰火,将灯芯活生生地烧死了。绝尘和尚并不知情,又与安和公主在了一起,但是因生果,果报因,最后绝尘和尚还是知道了灯芯是死于安和公主之手。”。   桃夭说着朝桃林走去,抬头看着眼前灿烂的桃花。   “绝尘和尚动了杀念,他用锁魂剑刺穿安和公主的心脏。可是他是爱安和公主的,他用剑自刎,”桃夭苦笑,“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个不死不坏的身躯,他更不知道,锁魂剑下无亡魂,中了锁魂剑只会灰飞烟灭,从此消失在六界,连鬼魂都没有。”。   灼华站起来,走到桃夭身旁。   “你且说说,这个古案是谁的错?”   “是,”桃夭不假思索的开口,却还是被噎住,“我不知道”。   “下凡吧”   “嗯?”   “下凡去,”灼华将一纸文书交与他,“这桩案子,你去解决。”。   醒来后,黑色的床幔在风中飘动,窗户半掩着。   他从床上坐起来,看着桌子上放的官服官帽。   “我叫?”他想了想,“桃夭?”。   “桃大人,桃大人”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素衣小斯出现在门口。   桃夭的手刚覆在官服上,用手摩挲着。   抬头就瞧见面前气喘吁吁的小斯。   “怎么了?”他倒是变得严肃了些,一脸见不惯这种随时随地莽莽撞撞毛头小子的模样。   “沈婆婆又来大堂闹了,赖在地上不走,骂你是个‘道貌岸然’‘梁上小人’的贪官。”。   他倒是不生气,低着头笑了会:“那沈婆婆不过是个普通到连丁都不识的农妇,竟能说得出‘道貌岸然’‘梁上小人’这些词汇了”。   小斯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晓得自己被拆穿了,窘迫地站在原地。   “还不过来替我更衣”   沈婆婆家的这桩案子已经是去年三月的旧案了,当时桃夭还未上任,是由上一任知县判的。   这沈婆婆估计也分不清谁是谁,毕竟丧子之痛。   桃夭翻看了去年的案录,了解了案子的大概:富家千金接受不了心上人背叛自己,一气之下推到书架,书架上而剪刀□□了富家千金心上人的左胸口,那人当场毙命。   而那个意外被杀之人便是沈婆婆的唯一一个儿子,顾潘明。   亦是县城首富,周员外家的千金周苒墨的心上人。   案子记载的粗略,似乎故意草率为之。   但其中种种原委只有那师爷知道,但那师爷也在案子过后突然申请要告老还乡。   由此,桃夭只得重审这桩命案。   沈婆婆盘腿坐在衙门口的门鼓旁,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似乎经久未打理,青布带子松松系着,发丝在风中招摇。   甚是凄凉。   沈婆婆抬头的时候,桃夭心里只浮出个“形容枯槁”来。   他提着官服,走到沈婆婆身旁,蹲下身子像哄小孩子一样,道:“沈婆婆,去我府邸吃些东西我们再来帮明儿申冤,好么?”。   沈婆婆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睛在听到“明儿”两个字时忽然乍亮。   “明儿死得怨,他,他”沈婆婆绷紧表情,似乎在做某个决定,“他托梦给我,说让我帮他,帮他,帮他申冤!”。   “他真这么说?”   桃夭和沈婆婆一同循声望去,瞧着一青衣尼姑。   桃夭从沈婆婆激动的情绪下,判断出,眼前这个尼姑便是周苒墨 第81章 感君区区怀   桃夭坐在桌子的左边,他手指敲着桌面,眼睛看着憔悴的沈婆婆。   只觉得心里酸酸的,老年丧子,切肤之痛吧。   丫鬟端了碗热腾腾的面放在桌上,然后行了个礼,对着桃夭道:“老爷,灼二爷来了。”。   桃夭见沈婆婆一直怯怯地低着头,弯弯的脊背瑟瑟抖动,他一边主动把面条推到沈婆婆面前,一边想那灼二爷是什么人。   正想着,外头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   桃夭怕惊了沈婆婆,朝门口走去想要让那人止住笑。   他刚到门口,那人也恰巧出现在回廊口。   漆睫浓眉,眼眸明亮。   桃夭心下吃了一惊,暗暗道,这家伙,好生熟悉。   却怎么也想不起是在哪见过。   如同《石头记》里,贾宝玉见着林黛玉时,只道,这个妹妹我见过。   “大婚定在五日后,”灼华迈着大步流星,眼角眉梢皆是笑意,“我爹说,你我两家是世交,这场婚礼得大办特办。”。   桃夭微微仰头,定定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高过自己半个个头的男子,好半天才捋清他的话,半疑惑地:“你不会是说和我成亲吧?!”。   灼华跟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继而黑了脸:“你莫不是想要赖账吧?!”。   话语刚落,灼华就一把抓住桃夭胸口的衣领,横眉立目,跟讨债一般无二:“你莫想赖账,你可是欠小爷的,你……”。   灼华话还未说完便被桃夭推开。   桃夭蹙着眉,厌恶地瞥见灼华一眼:“谁呀你!”。   他正整理着衣服,灼华便气冲冲的再次冲到他面前,鼻孔扩大了几倍:“你欠我的桃夭!”他说着,抬起手臂,撩开袖子,桃夭移目去看,见着一道长长的疤,“你五岁那年到我家,乱爬树,我在下面接住你时,你拽下的一根锋利树枝直接把我胳膊划出这么大的一条口子!”。   桃夭只觉脑袋混沌,这几日也不晓得怎么了,切切实实的记不起之前。   桃夭晃晃头,走到桌前坐好。   “男子可与男子婚配?”他忽而抬头,一脸疑云地看着门口的灼华。   “青青草兮,赠与子兰,子兰好子,报我子佩。潺潺水兮,淌与子兰,子兰欣兮,允我婚配。”   灼华走上前,蹲下身,抬头看着神情愀然的桃夭:“我朝婚律第三卷 第二百四十五条:婚嫁妻娶,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五百八十条:两情相悦,自可婚配。”。   桃夭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着门口忽然立着个人。   西苑茵茵绿草,假山奇绝,流水潺潺,桃花清香。   桃夭低着头看碎石小径凌乱通达的纹路,手背在背后有点像个受了莫大委屈的孩童。   他着实想不起自己与身后步步跟着自己的男子有任何交集,虽然觉得熟悉到亲切,可是又如同一张白纸摆在自己面前。   至于婚事,他更是不知如何处置。   “你莫不是心里有了他人?”   身后的灼华忽然窜到桃夭身前。   桃夭抬头看他:“那,那你喜欢我什么,我,我,我又不能给你生娃,还不富,我把还贫,喜欢吃西街口窦婆婆家的臭豆腐,葛三爷家的面,带大蒜的那种,嘴里总有一股辛臭味。我把花钱挥霍无度,喜欢看南黎园的戏,我……”。   桃夭还未絮叨完,便被灼华截住。   “对,你一丁点都不好,麻烦精!”他笑了,“恰巧,我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恰恰就爱你这副吊儿郎当,贪玩享乐的样子。”。   灼华说得兴起,跟吟诗作赋般,听起了胸膛:“什么孩子不孩子,你若是同我一生一世,要那孩子作甚?我同你都是从孩子长大,难道还好奇个孩子是怎么长得不成?你若是怕老了闲下来,那我就陪你踏遍大好河山,登泰山览天下,游苏杭享天堂。老了之后,要是你先死了,我就在你坟前搭个蓬,也死在你身边。”。   他转过身,握住桃夭的手,极度认真:“来日大难,口燥唇干;今日相乐,皆当喜欢。”。   桃夭觉得天蓝地宽,风和日丽。   用力握住面前这个灼二爷厚实的手掌:“‘恰恰’二字用得极妙。”。   不觉想起那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迟一步,遇上了也只能轻轻地说一句:“你也在这里吗?   后言有,张奶奶聪明,一针见血,鞭辟入里的将情缘二字拆得透彻。人世那么大,巧就巧在,遇上了还喜欢,其他的都不那么重要了。   桃夭眉眸喜悦,心头密云豁然开朗,只觉得通体舒泰,羞赧细语:“感君区区怀,君既若见录,不久望君来。”。   顾潘明一案,自春末夏初开审。   桃夭根据沈婆婆的讲述,顾潘明是在八月十五的中秋灯会遇到的周苒墨,红笺往来,深情厚种。   周老爷好在不是个世故的人,允了这桩婚事。   但顾潘明却觉得自己身份底薄,想去考状元。   于此,周家小姐便断了与顾潘明的往来,最后一纸书信,只有一句:顾郎寒窗,余心挂念,且望珍重,待君金榜题名日。   而顾潘明却在机缘巧合下结识了尘烟。   于是便种下了恶果。   桃夭先传了周苒墨到堂,该没审,周苒墨却招认了。   却不愿提一字详细过程。   “当年为何不认罪?”桃夭看着堂下跪着的周苒墨。   “何错之有?”周苒墨笑问桃夭。   桃夭哑然,然后道:“他负了你,错在他,可你杀了他,错在你。”。   “判了对错,”周苒墨毫无畏惧,仰着头,“他成了别人的夫君,我能得到的只是道德上的,他负了我!”。   “我宁愿杀了他,我宁愿他死!”。   “放肆!”桃夭呵斥。   “我对他种了情根,对他掏心掏肺,难道,我错了吗?难道我要在被他抛弃之后装出一副高尚者的面孔,祝福他么?!难道不是太残忍了?”。   “书文里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我爱他,不可能爱上别人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他跟我一起死!”。   “那你觉得,他还爱你吗?”桃夭于心不忍的看她。   “他说,‘若是有一天我负了你,你便杀了我’。”   周苒墨晃晃脑袋:“他还爱我吗?!”。 第82章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那年夏末,倾盆大雨哗啦啦的下落在墨绿色的山头。   站在小道凉亭里,周苒墨手扶着红漆柱子。   后背忽然覆上一丝温度。   她转过身看到顾潘明淡薄的白色中衣,大大咧咧地笑。   她把头埋进他的胸口,双手抓住他的袖子。   “都说多情反被无情恼,”周苒墨抬头看他,“可是人世那么长,动荡变化,你会不会负了我。”。   “若是有一天我负了你,你就杀了我吧。”   周苒墨抬头看着桃夭:“他不爱我了,当年的案子是我周家拿钱摆平,可是我曾未想过辜负他,我用白绫上吊,被救下,我娘用命求我不要做傻事,我妥协,出了家,苟活到今日,缘起缘灭,情生情断,不过是一场盛夏大雨,来去自有定数”。   “是我杀的他,醉泉楼,用剪刀扎进他的胸口。”   桃夭看着她:“律厉面前无人情,判处秋决!”。   缘起缘灭,情生情断,不过是一场盛夏大雨,来去自有定数。   桃夭回到府邸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体虚脱。   他躺在床上,伸手去解腰带时忽然摸着个折叠的纸张。   原来,这只是幻境。   他笑了,有些释怀。   门外响起小厮的声音:“桃老爷,灼二爷来了。”。   桃夭把那张折纸揣好,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又用手戴好了官帽。   他出去见他。   在小桥头遇到的灼华。   当时灼华手里擒着看两件红色的礼服,愁眉深锁,在看到桃夭时掂了掂手里的两件礼服,问道,“这两件衣服你喜欢哪一件?”。   桃夭笑笑,抬手指了指他左手上的那件:“这件好,这件好。”。   灼华去看那件,却被走近的桃夭拿走手上的两件衣服。   桃夭把红色的婚服搭在石桥栏杆上,又去牵上灼华的手,拉着他走。   灼华一脸不解,歪着头去看搭在桥栏杆上的两件婚服。   桃夭低下头,漫不经心的样子套住灼华的手掌,目光望向旁边的树枝青叶,咳了两声。   灼华侧过头看着桃夭脸上装出的心不在焉,低头看了一眼两人紧扣的十指,会心一笑。   远处的树群已经是茂密的树冠了,桃夭靠在灼华身上,感受着胸口的心脏砰砰跳动。   青草的香味在鼻尖窜动。   灼华低头认真看他的眉眼鼻嘴,手指不由自主地顺着脸胖的纹路滑动。   “真好”   桃夭笑着睁开眼看他。   “婚礼就在最大的那个叫什么的酒楼办吧,你从你家牵两匹马来接我,我们从县口骑马,然后一直策马奔驰,跑到暮色四合。我们以后在湖边安家吧,搭个木屋,造艘小船,然后,渔樵生活。”   灼华看着他笑。   “游园惊梦,怎知世事艰难梦境不顺从现实。”   “灼华,灼二爷,这桩案子我处理得可好?”。   灼华收回手,一脸惶恐。   “师傅,我累了,案子我懂了。”桃夭把那张纸递给他,还是说了句,“你不该出现在这个幻境里。”。   灼华忽然抓住他的手臂,从后面抱住他:“我错了。”。   桃夭到十重天去看琉璃瓶的状况,同他料想的一样,瓶身裂开了丝丝细纹。   他在十重天呆坐了一会儿,想想还有什么没处理的。   昆炎芔屮已经被他封印在了昆炎山,是上次和昆炎芔屮一起去昆炎山是做的。   当他听宁女仙说他是在昆炎上被捡来的时,当夜他就带着昆炎芔屮下凡去了。   那里当真全是桃林,沁人心脾的清香。   精力充沛。   “昆炎,”桃夭和昆炎芔屮一起坐在桃花树下,桃夭别过头去看他,“谢谢你陪我。”。   “主人,你有心事?”   “只是觉得这万年太匆匆,我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没学会,一直要你和灼华保护,半吊子神仙。”   “主人是为帝子娶了沉香公主伤心么?”   “昆炎,”桃夭逃避话题,“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空海引》吗,我给你。”   昆炎芔屮看着桃夭手伸向身后,等桃夭再抬手时,一道灵力落在他脸上。   昆炎芔屮昏了过去,倒在地上。   桃夭从荷藏中取出《空海引》放在他身旁,然后一挥袖子,昆炎芔屮和《空海引》一起消失在了地面。   桃夭下了十重天,本想去拜访月老,却在莲花池碰见了沉香。   他低下头,身体侧到一边让沉香先走,却久久不见沉香要走。   抬起头恰恰碰到沉香看他的视线。   那种恶毒的眼神,几乎想要把桃夭抽筋拔骨给吃掉。   “帝子妃”桃夭不想惹事,敷衍地微微弓起身子作揖。   沉香却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讥笑地看着他:“我夫君真是不会□□徒弟,见了师娘也不知道叫一声吗?是要让我教教你礼仪恭谦么?!”。   桃夭被逗笑了,抬头去看手端在腹部,站的端端正正的沉香。忽然瞥见紫色的水衫下,手腕上掉出来的红线头。   他一眼辨出了那是红绳。   天族人,不论男女到了十五六岁都会凭空生出条红绳来。   但男女的红绳却不同,男子的红绳可以自行系上或解开,女子的红绳一直由父母保管,直到出嫁的那一天才会给新娘系在手腕上,在与新郎行了周公之礼才会自行消失。   沉香似乎注意到桃夭在看她手腕,一股羞耻油然而生,她轻轻抖下袖子盖住手腕。   她一直记得那一夜,灼华喝得醉醺醺的出现在新房里,她坐着等他来接盖头。   最后只等来了两声苦笑,之后灼华夺门而出。   宫人们是在桃夭的冬黎宫找到的他。   沉香突然迈出步子,迫近桃夭,桃夭也跟着退步,一直退到莲花池,他才忍不可忍地低声吼道:“你够了!”。   桃夭再看到那条红绳的时候是可怜她的,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接受她的无理取闹,得寸进尺。   “叫师娘啊!”沉香声色冷厉,透着浓浓的怒意。   桃夭皱着眉,看到她太阳穴暴起的青筋,只觉得不理她便是。   侧过身子要走,却被沉香紧紧的抓住手臂。   桃夭厌恶地回过头看着她失了风度的样子,如同一个凡间集市上口角之争的泼妇。   “叫我师娘!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   桃夭又笑了,她是想怎样,强调自己的地位?   “我也同他拜过天地,行了周公之礼,”桃夭挑衅地朝着沉香笑,“按规矩,我比你大,应该是你同我行礼才是。”。   “无耻!”沉香说着,伸手要来打他,被他躲过了。   “你们违背天理的勾搭在一起,就不怕我去告诉天帝吗?你要不要脸,一个男人,去勾引别人的丈夫。”。   桃夭起初只是笑着看她,直到她说出那句“你就是恶心的畜生!”,桃夭才冷着脸,瞪着她。   她似乎发现那句话刺动了桃夭,于是得意地笑了起来,更加肆无忌惮的侮辱桃夭和灼华之前的感情。   桃夭捏着拳头,走到她面前,伸手一推,将她猛地推进了莲花池。   旁边站着的两个仙婢慌了手脚,连忙跑到莲花池旁,看见头发散乱的沉香在水面剧烈的挣扎。   桃夭无所谓的拍了拍双手,漠不关心的走开了。   长生殿里,月老正在摆弄桌前的小泥人,密密匝匝,交错相连的宏盛。   桃夭走到桌旁,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泥人,生出好奇心来。   蹲下身,视线和桌面平高。   月老翻情缘薄的时候余光瞥到了桌边的桃夭,他放下手中的情缘薄,笑起来。   “游涣仙官你怎么来我这长生殿了?”。   “月爷爷,你折煞我了,”桃夭手抓着桌衔,大大的眼睛,一副天真的样子看着月老,“我不过是个你看着长大的小散仙,在你面前永远都是小毛孩儿呢。”。   月老端着笑,欣慰地看着他。   又伸手拍拍他的脑袋,指着桌上满满的一堆系着红线的泥人:“你小时候可没少给我捣乱,常常趁我打盹儿给我乱牵红线,也不知道破坏了多少对凡间的苦命鸳鸯噢。”。   桃夭腆着脸笑,看着桌上的泥人:“这密密麻麻的红绳还真厉害,可有化解的法子?”。   “有啊,”月老捋着白花花的胡须,“剪了红线重给他们连。”。   桃夭想红线不是融入体内了嘛,他不明白地看向月老:“你说的是凡人的红线,我是问……”。   桃夭忽然止住嘴。   他怕他和灼华还有顾陌尘红线的事被人知道。   “可,小老儿只管凡间的姻缘,这神仙是没有七情六欲的,仙人们的红线也只为着各位仙家连通命脉。”。   “可有化解的法子?”桃夭再次问道。   这次月老倒是醒过了神:“小桃子,你不是系错了红绳,犯了哪位仙女吧?!”。   “你老就知道插科打诨地取笑我,”桃夭托着腮,瞥了月老一眼,“算是这么着吧,可有化解之法?”。   月老捻捻须,思量半天,才道:“跟我来吧。”。   那是一间很大的石壁屋子。   当月老在空中画了符,施了灵咒在石墙上时,那道石墙一打开,桃夭便看见石屋内亮着的金光闪闪。   月老领着他走进去,屋内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是屋内三道石壁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   “这是什么?”桃夭在心里惊叹。   “仙缘录,专管神仙之间那档子小情小爱。”   “这与三生石一样?”   “倒不同,这是专门解三生石的法子”   “同三生水一样?将名字摸去?”   “对”   “那,”桃夭目光在墙上移动,“怎么解掉已经牵了红线的两人?”。   “只要找到名字,用那人的鲜血摸去,便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从此六界之内,形同陌路。相见不相知,想念不想思。”。   桃夭眯起眼来,目光扫过一个又一个名字。   终于在墙角找到他和顾陌尘的名字。   却惊讶的发现,他的旁边还有个灼华的名字。   三个金黄色的名字如同发烫一般灼伤他的心尖,他不知道为什么灼华的名字还在,自己不是已经和灼华饮下了三生水吗?   他正想着,月老不知什么时候战到了他身后。   “小桃子,”月老的声音有些惊讶,还带着微微害怕,“你,你,你们三个的名字?”。   桃夭正划破手指,月老忽然站到身后,让他吓了一跳。   他想解释,看着手指腹上的小口子淌出血来,他先把手指按到了自己的名字上。   身后却传来月老惶恐的制止声:“不要”。   桃夭不知所以的转过头看着月老,蹙着眉有些不解。   “你,你,”月老忧心地看着桃夭,结巴道,“你将血液抹到你的名字上,就和这两个人都永远解不掉三生情缘了。”。   桃夭惊恐地瞪大眼睛,有些激动,断断续续地说不完整话:“你不是,不是,不是说,说,只,只要用血液抹掉名字嘛,就可以,可以解掉红绳。”。   “我是说,”月老看着他,叹了口气,“用你的血液,抹掉和你系红线之人的名字。”。   桃夭只觉得全身无力,瘫软第坐在地上。   “这到底是笔虐债!”。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月老看着桃夭,宽慰他,“既来之则安之。”。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桃夭只觉得心底酸痛,他不过是想除了他和顾陌尘的三生情缘,走得干净。   他怕被人记挂,特别怕被顾陌尘记挂。   他现在舍不下的除了昆炎芔屮便是顾陌尘,他知道自己是逃不过这场天劫的,自从他把盛蚩离带出地府他就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他独独放不下的只是顾陌尘和昆炎芔屮。   桃夭失魂落魄的回到冬黎宫的时候看见灼华正焦急的站在门口。   他装着没看见,继续低着头往前走。   “是不是你把沉香推到了莲花池的?”灼华抓住桃夭的衣襟,怒火中烧的瞪着他。   桃夭不屑地一笑,淡漠地眼神看向灼华:“放手!”。   “你是不是把她推进了莲花池?!”灼华用力的把桃夭按到一旁的墙上,瞪着他。   “是!”桃夭也恶狠狠地盯着灼华,“是我!是我推的她,怎么了?!想怎么?!”。   他一把推开灼华,自顾自地往冬黎宫走去。   “你知道那莲花池是什么地方吗?!它会要了她的命的!”   “跟我有什么关系?!”桃夭利落的回头,事不关己的看着他。   灼华咬着牙,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良久才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出一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桃夭笑了:“那,我该怎样?!”。   他看着灼华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越笑越大,然后,笑哭了眼。   我该怎么样?   我不过是爱着你,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和我相同性别的人。   为什么让我承受这三生情债?   我该怎样?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当事人的故事,一眼能看到头的结局下场。   旁观者的事不关己,大义凛然的义正言辞。 第83章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竹叶声擦动的哗哗声,青色冰凉的竹干。   远远的就看见他走近的身影。   桃夭便欣喜起来,粲然一笑,冲他招手。   顾陌尘有些腼腆的用手挠挠后脑勺,笑着看他:“桃夭,对不起啊,师傅让我做晚课,结果来迟了。”。   “没事”桃夭摆摆手,做出不在意的样子。   桃夭让他陪自己坐下,开始从小时候一直讲到他和他在迷雾之境遇上,他饿得连连在别人面摊吃了几大碗面条,却没钱付账。   “最后当然是我帮你给的啦!”桃夭朝他挑眉,“我对你好吧,你欠我呢。”。   顾陌尘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嗤嗤地看着桃夭。   桃夭又跟他讲在青峰县,自己又一次遇上他,他同样是饥肠辘辘。   “我们偷摸到别人厨房,我给你做得面条。”桃夭笑得得意。   顾陌尘低着头去看地上枯成黄色的竹叶,不自觉的嘴角上扬,压制都压制不住。   “我忽然想起来,那次落入岩浆……”桃夭住了口,他想起来那次落入岩浆,右手如同被人拉住,五指传来一阵刺痛感,后来回了天宫,知道顾陌尘也是被尤厉上神从岩浆中救出。   现在联系在一起,竟然巧妙。   他忽然想明白了些什么,可是他不能,也不想把这些什么说给面前这个一脸毫不知情憨憨地笑着的顾陌尘。   有时候,不知道未尝不好。   怎会不知南康白起的那句:他不过是个不过的男子,我不过是个自私的男人。   他不过这样,这样憨憨地。   他又何尝不自私,不过是想要份简单的感情,当岁月无声驰过,水过无痕,他伴着他从白衣少年变成大腹便便的老者。   看朝霞日出,徐辉落日。   不过是想要份简简单单的情投意合,朝夕相对。   但故事好就好在,回环曲折,爱而不得,从跌宕起伏里抓住人心,所要依附的,想证明的,不过是从主人翁的身上投射自己的影子。   向来情深,奈何缘浅。   怕是这个意思。   顾陌尘见他盯着自己突然停口,只是盯着自己发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桃夭回过魂,笑着摇摇头,然后抓住他的手,起身要走:“走吧。”。   顾陌尘跟着起身,把想要问出口的那句“去哪儿”重新吞回了肚子。   他们走到竹林深处。   顾陌尘远远就看见摆在地上的两个碎竹筒和竹筒旁边放着的好几根地瓜。   “我做竹筒闷地瓜给你吃,”桃夭蹲在竹筒和地瓜面前,又从怀里掏出一包黄色油纸包着的东西,“可好吃了。”。   顾陌尘好奇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打开油纸,里头一包猪油和一把匕首。   他看着桃夭认真地给地瓜削皮,然后把削了皮的地瓜裹上猪油和盐巴,再一个个地塞进两个竹筒里。   桃夭一边坐着一边看着顾陌尘,见他在自己面前发呆,就说“去拾点柴禾来。”。   等顾陌尘抱着一堆树桠回来时,桃夭已经在地上挖了个坑,把两个竹筒放在坑里,又在上面铺了层层竹叶,坐在地上等顾陌尘拿回柴禾来。   火焰烧得烈烈的,毕剥作响。   桃夭盯着火光发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冷了下去。   然后是顾陌尘破冰。   他再次把那个玉坠子拿出来,递给桃夭。   “你就收下,”顾陌尘低着头,“就当做是给我的安慰。”。   “好,”桃夭笑笑,“那你先帮我保管,等我生辰再送给我。”。   顾陌尘想了想,收回手:“好”。   竹筒闷地瓜的味道是香嫩中带着股油汁,但是油而不腻,竹筒的清香在口中蹿动,像只找不到北的小兔子,一直在嘴里乱跳。   “桃夭,以后还给我做吧。”   “以后,”桃夭抿着手指,笑起来,“以后再说吧。”。   十重天的蔓草开始枯萎,天幕上的白云从四面八方汇到了天宫的正上方,乌云密布,黑云压城。   桃夭心里忽然恍惚,他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只是觉得心慌意乱,把身子朝顾陌尘挪了挪。   算算日子,今日便是第四十八天。 第84章 相爱恨早   灼华看见桃夭房内的几案上用砚台压着的纸张。   “天河河畔,青竹竹旁,落云深处,我等你。”   桃夭第一次觉得孤单。   他坐在地上,抱紧了环着双膝的双臂,把头深深地埋在双臂间。   远处的彩色光云,变幻着形状,宽阔的天河波涛翻滚,浪声涛涛。   桃夭的身后是偌大的一片竹林,竹林中间分出一条窄窄的小径。   灼华从曲径幽处走开,远远就看到桃夭坐在青草地上的身影。   他每一步都踏得很轻,直到走到桃夭身旁都没被桃夭发现。   “小徒弟,”他唤桃夭,“别坐地上,小心着凉。”。   桃夭等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灼华看到他脸上两行清泪。   单膝蹲下,靠在他身旁,伸手去抹掉他脸上的水花。   “一步一步,战战兢兢,可是又靠近了你,每一步都是脚底生花,步步生莲。”   那一段心里话,在灼华心里久久盘桓,像是山头的袅袅晨雾,沁人心脾,丝丝凉意叩击心扉。   桃夭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灼华,两个人就那么四目相对。   光与影,云与风。恰到好处的温和。   桃夭突然抓住灼华的袖子。   “你是不是有苦衷?你是不是还没有同她圆房?你是不是,还爱我?”,可是这些都没问出,话到嘴边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师傅,徒儿错了,徒儿让师傅费心了。”。   灼华粲然微笑,好似三月煦阳。   他抬手揉揉桃夭的额头,然后手掌巧妙地换成了托着桃夭侧脸的状态。   他轻巧而灵快地吻上桃夭的嘴唇,轻得很,舌头柔软的游弋。   桃夭睁着眼,专注地看着灼华微微闭上的眼睛,睫毛还在微微发颤,刀锋浓眉褪去了少年的青涩,长得越发开了,越发像个男人。   他身后是竹林的虚影,耳旁的竹叶沙沙声,波涛哗哗声,辨得清楚。   ——我的二殿下,我的二神子,我们,我们是不是相爱恨早。若是晚一点遇上,思绪清明,理智对待,我和你可能都会好很多。   桃夭也发着颤闭上了眼睛,伸出双手搂住了灼华的脖颈。   灼华后颈的两根发丝落在了桃夭的手臂上,在风中摇晃,弄得桃夭很痒。   他们一起坐在天河河畔,桃夭躺在灼华的大腿上。   “师傅,你选我做徒儿,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我?”   “是。”   桃夭笑了,笑得很开心,他侧过头去看滚滚得波涛,像是想起什么,抬眼去看灼华。   “师傅,你能给我讲一讲《东案台》里那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吗?是什么案子呢?”。   “ 其实是《桃花扇》里的句子,原文是‘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   桃夭听到灼华学出苍老的强调,抑扬顿挫的念着,不禁笑了起来。   然后仰着头,继续听他说。   “是讲人世富贵如浮云,白云苍狗,沧海桑田,终究散去。”   “终究散去”桃夭嘴角荡起苦笑,摹了一遍灼华那句话的最后四个字。   灼华将桃夭脸上的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的用手摸桃夭眉头,声音柔和轻缓了些:“《古诗十九首》里又有: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缘起缘灭,种种皆有天命,我们要信命,却不可以认命。从万物混沌,盘古开天地生灵要经过多少机缘巧合才能幻化成最终状态,而我们又要多少偶然才能相遇,所以人世种种,都是命,而我和你,不能信命。”。   “不能信命?”桃夭有些嘲讽地笑,当然不是嘲讽灼华,似乎没有任何对象,又好像是针对这六界。   “《东案台》里这一案是三神子和琉璃山老虎的三生劫吧?”   “……是。”   “可是,所有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最后,最后步云乔还是落得了那个下场!”桃夭有些激动,看着眼前的天河,莫名委屈。   灼华忽然从后面抱住了他。   “师傅,”桃夭梗塞,“《东案台》最后那一页是不是写得我和你?”。   “……”   “你是不是因为看了《东案台》,”桃夭低下头去看脚边的青草尖,“才对我那么决绝?”。   “小桃夭,我……”灼华还没说完便被桃夭打断。   “师傅,其实,其实,”桃夭捏紧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不怕任何后果的,只要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就算六界都唾弃指摘我,都戳我脊梁骨,都想我死我也不怕的,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东案台》最后一页上,落着字样:情缘错结,灰飞烟灭,六界之内,不过一朝一夕的情缘。   “小徒儿,跟为师回去吧。”灼华看着腰间挂着的晷灵更圆石头开始震动,知道天界有大事发生。   “师傅,你先走吧,我还想再坐会儿。”   灼华愣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他刚走到竹林口,就听到桃夭叫他。   他回过头,看到桃夭对着他笑。   “我们相爱恨早。”   乌云终于聚齐在九重天的天宫上方,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仿佛是顷刻间。   所有的仙官聚集在大殿里,惶恐的脸上后面是紧绷绷的神筋。   司命星君奉文昌帝君之命去看遥薄是否破除封印。   天宫也在盘查到底是何处异变,桃夭趁没人注意时溜出了大殿,却没注意到被身后之人给看见了。   十重天上,琉璃瓶乍破,满地的蔓草极速枯萎。   这便是第七七四十九天。   桃夭出现在十重天的时候,大雨刚停,他刚好看到满目茫然的肖炎的眼里,在看到盛蚩离时着上了失去多年的神识。   “你们快走吧,天宫已经开始寻找异变的原因了,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第85章 又送王孙去   桃夭带着盛蚩离二人逃到神息门时,天兵天将正乘着厚厚的云层朝这边靠近。   等三人接近通天井时,莫离忽然出现在了井口。   他端着一丝得意的笑容看着桃夭:“可知道我为何出现的如此及时?”。   桃夭咬着下嘴唇,一股怨恨陡生。   “从你放琉璃瓶到十重天,阎王上报你的‘功绩’时沉香就已经起了疑心,她到司命星君处查了蔓草之前的种种因由,又推敲得当,于是知道你想做什么,便让我今时今日恰时的出现。”莫离双手背在背后,来回踱步,边说边看着桃夭眯着眼笑。   “还有,”莫离停了下来,“你觉得那日当真是你误手才将沉香退下莲花池的吗?那是她的计划之一,她本想,若是从莲花池事件中,让灼华回心转意,她便放过你,还有你身后的那两人。”。   桃夭也笑了起来:“所以,她的计划落空了,便做了最后一步,想要以释放上古之神为由,将我置于死地。从此六界之中便无我?”。   “便是这样。”身后传来悠悠女声,话语里带着丝丝笑意,甚是得意。   桃夭回过头,直接看向她的手腕,见红带子招摇着,便抬头看着沉香笑弯了眼,嘲笑道:“莫不是我那师傅不懂得怜香惜玉,倒是没趣,还忘了替师娘除了手腕上的三生线啊。”。   沉香脸色一沉,继而转笑:“我先剔了面前这根刺。”。   桃夭看着黑压压的天兵,转过头视线射到那通天井的井口,手下运着功,左手随着视线的抬起,一招煞魂脆生生地朝莫离打去。   只见那莫离一闪,通天井便呈现在眼前,桃夭侧头去看盛蚩离二人,急促道:“快走!”。   只见那二人一跃身跳进了通天井里,桃夭要跟着跳下去,却被莫离抓住了衣角。   他整个身子悬在井口。   抬头时却看到顾陌尘朝井口飞来,他的左手紧紧抓住自己抓在井口的右手,然后用右手使了一招诛仙决硬生生的劈在了莫离的胸口。   “顾陌尘,你在做什么……”,桃夭望着顾陌尘的眼睛,耳旁莫离喋喋不休都被顾陌尘轻缓的呼吸盖过了。   他看着顾陌尘抬手在空中一挥,只见他们身周镀上了一层半球形的光障。   所有的杂音都被敛去了,他定定地看着顾陌尘从颈上取下来葫芦玉坠子,然后套在他的脖子上。   “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顾陌尘忽然放开他的手,他整个身子坠入井中,被风力吹来了衣摆和发丝,耳朵里是呼呼的风声,眼睛里顾陌尘趴在井口的脸越来越小。   “从此以后,一切都过去了。”   “你们以后打算怎么办?”   桃夭看着面前的两人,笑着问。   “可能幻化作石头或者花草,百万年那么长,守在一起就好了。”盛蚩离看着肖炎,眼里闪耀的笑。   “那你呢?”肖炎看着桃夭,有些抱歉的忧心。   桃夭笑笑,我去东海,取一壶酒。   肖炎和盛蚩离点点头,然后三人作别。   桃夭看着他二人的背影,和侵古道的远芳,忽然想起小时候灼华教他的古诗。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桃夭念着,眼里是翠绿的山野,畇畇的田地。   他转身朝东海走去,想起前些年,他们还在天宫学艺。   那天是瑶池的蟠桃会,各路神仙都来参加。   桃夭心里好奇,求着施明瑞带着自己去偷看盛况。   那日真的精彩,五彩裙带的仙女一曲长袖折腰舞看得二人如痴如醉——倒是真醉。   施明瑞偷偷找到龙宫来的龟丞相,要了四壶醉仙酿。   他和桃夭二人便躲在台阶后面,喝得酩酊大醉。   “大师兄,这醉仙酿是何酿造?”   “东海之水,各地珍果,和着昆炎山的桃花酿成的,说是神仙喝了都会醉,就叫‘醉仙酿’了”   桃夭听后,大声地咯咯的笑了起来:“好名字,好名字,嘿嘿……”。   却碰上顾陌尘那个煞风景的。   他站在台阶上,看着醉醺醺的二人:“匀我一瓶。”。   施明瑞瞧到他,打起了几分精神,正要递给他一瓶,却被桃夭拦了下来。   “他这口气这么硬,凭什么喝我们这醉仙酿,”桃夭抱着瓶子,双颊泛红,一脸傻笑,“他该喝‘醉傻瓜’哈哈哈”。   顾陌尘恼羞成怒地看着他,直接从桃夭手里抢了醉仙酿,然后把桃夭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用命令的口吻对施明瑞道:“你自己回去,别告诉任何人桃夭同我在一处!”。   顾陌尘将桃夭扶来南院的桃林,刚进那小茅屋,他便将桃夭放在窗边的床上,然后整个身子也压了上去,右手又卡住桃夭的两腮,迫使桃夭看着他。   整个过程桃夭都是咯咯咯地笑。   他朝顾陌尘哈了一口气,等顾陌尘被酒气熏得松了手后,他还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的傻笑,嘴里念念有词:“你再,再弄我,我叫我夫君收拾你!哈哈哈,我夫君,夫君。”。   顾陌尘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傻子!你才该喝‘醉傻瓜’,”他顿了一下,问道,“你夫君?谁呀?!”。   “我夫君,”桃夭笑得自豪,“天宫的二神子,二殿下,天宫的帝子灼华帝君!”。   顾陌尘心里一酸,又压上桃夭的身体,发酸地问:“那我是你的谁?!”。   “你是屁咧!”   “你!……”   “我?我什么我!一二三四五,顾陌尘打老虎,老虎没打着,哭成小老鼠。哈哈哈哈哈,你就是屁咧!”   顾陌尘气得脚在空中一通乱蹬,然后拿起身旁的醉仙酿一饮而尽。   两人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睡了两天两夜,再起来时外头居然下起了牛毛细雨。   桃夭趴在窗前,看着烟雨朦胧中的群群粉桃。   丝丝凉爽落在光着的手臂上。   “这醉仙酿真厉害!”顾陌尘忽然在身后说。   桃夭点点头,却没见他反应,以为他没看到,才道:“是挺厉害,不过清淳甘甜,顶好喝的。”。   “我要做你的夫君!”顾陌尘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桃夭意识到自己醉酒后可能说了些什么,却又不好回答,因为不知道自己到底讲了什么。   “这个……”桃夭结舌。   “哈,”顾陌尘忽然笑了,“来日若是爱上我了,便再来这茅屋,喝一次醉仙酿。”。   “若是我要走了,”桃夭回过头看着他,“也在喝一次。”。   “从此以后,都过去了,桃夭。”   “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   都过不去的,我们都知道,过不去的。   有的只是,放不放得下。 第86章 且将新火试新茶   到东海时,竟又下起了小雨。   远山空蒙,暗蓝色的海面在朦朦胧胧的雨里翻起片片波涛却是格外好看。有一种静谧的感觉。   白色的成群海燕,三三五五只,在海面飞窜。   桃夭就坐在沙滩上,小雨倒是不用在意,只是慢慢落湿头发,浸润了仙袍。   桃夭抱着双臂,放空自己。   目光远远地眺望着远方。   他瞧着海面上腾起的浪花,以为是自己的大师兄,待浪花褪去,才发现提着两壶酒走向自己的是佝偻的龟丞相。   “太子殿下在忙着筹办辰欢公主的大婚,抽不出身,所以叫小臣将这醉仙酿给仙官带了来。”   桃夭看着龟丞相和颜悦色的小,不禁多嘴问了句:“辰欢公主和谁缔结良缘?”。   龟丞相定是没料到桃夭是个多嘴之人,却还是恭恭敬敬,详详细细道:“同那青丘狐帝的四子,青俊颜,是年初订的亲,两人一见钟情,便问了月老姻缘,各方都觉着合适,就买一起了。”。   桃夭笑着点了点头,晃了晃手里的两壶酒,眉开眼笑:“帮我替师兄说一声‘谢了’”。   桃夭思量一番,从荷藏中掏出支金杆毛笔,又道:“小小薄礼,还望丞相替我转交辰欢公主,请她笑纳。”。   龟丞相落落大方,收得直接了当,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桃夭拱拱身子,朝龟丞相作了个揖,然后目送着龟丞相归了海,才独自迈着悠闲地步子走向了往青丘的方向。   他是想去十里墟看看白彦君和何苼莲。   等他站在漠海岸头看到眼前的光景时他是欣慰的——晾在岸头的渔网,小木屋外种着果木花草,篱笆前生出了丛丛杂草。   海浪声随着柔柔的海风一起荡进耳朵里。   白彦君扎着髻,粗布衣服,乘着船出海打渔。   何苼莲有时候也会陪他去。   生活得平静,又何尝不错。   “我们回去吧。”   桃夭回头就看到了灼华。   “为师练了把法器,”灼华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青鞘匕首,“赠与你。”。   桃夭接过了,拿在手里打量。   “此匕首名唤‘长情’”   “长情?”桃夭说着拔开那匕首,剑光晃在脸上。   他合上刀鞘,灼华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出来那么急,为师赠与你的玉佩都忘带了!”灼华替他系好,然后对着他,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头。   “疼。”桃夭倒不挣扎,说了出来。   灼华笑笑,松了手,然后拉住他的手。   “师傅,六界之内,就算是一朝一夕,只要我们在一起,也不要在松开我的手了,好吗?”   盛蚩离和肖炎的事最后不了了之。   天宫竟然对这个事情讳莫如深,闭口不提。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着,桃夭身边没了昆炎芔屮,这冬黎宫忽然变得廓落的很。   日子一晃过去了三万多年。   有一天,灼华竟然牵来个孩儿,站在桃夭的冬黎宫门口。   门前的两三棵竹子在风里摇得瑟瑟,竹叶沙沙声甚是好听。   “灼桃,叫小父君。”灼华对着那个小孩,指着坐在远处桃花树下秋千上,一脸呆滞的桃夭说。   桃夭还没回过神,就见着那小孩小碎步跑到了自己身边,抱着自己的大腿,整个身体俯在了自己的腿上。   “灼桃?”桃夭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小男孩的小小的眉毛,手指发着颤,同心尖儿上一模一样。   灼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边,蹲着身子和灼桃一样高,一脸憨憨笑容地望着桃夭。   “大桃木,你我精血灵力,你我的孩子”   桃夭心里居然一暖,软了下去。   可没过多久,又一脸愁苦:“怎与天帝和天宫众神交代?”。   “交代?”灼华笑,“三万年前,就已经交代清楚了。”。   “可是你是未来的天帝啊,有了这个孩子你……”桃夭话还未讲到一半,便被灼华抢白:“不是了,不是帝子了,更加不可能当天帝,我的傻桃夭。”。   桃夭心里触动了一下。   所以,三万年前,我放走盛蚩离和肖炎避而不究的代价是,你用我们的精血灵气造出了灼桃?还搭上了你的帝子之位?   桃夭站了起来,伸手去摸灼华散在风中的发丝,淡淡道:“那今日帝君又是谁?”。   “四神子”   “顾陌尘?”桃夭觉得难以置信,却只是愣了一愣。   他又去瞧灼桃,竟发现那个小家伙趴在自己的腿上睡着了。   桃夭再见到顾陌尘,是三个月之后,大殿内的选妃之日。   他看着顾陌尘一身青色仙袍,站在众仙之首。   天帝指着下头站列成正方形的一群少女,点了中间背景出色的几位介绍给顾陌尘。   顾陌尘并未多瞧那些女子一眼,只是看着天帝所指的方向和天帝脸上的表情,选了,他认为天帝最满意的一个。   顾陌尘去牵那女子手时,擦身有过桃夭。   “小父君,小父君……”   大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阵糯糯的孩童声音。   桃夭回头便看到灼桃,灼桃同样看到了他。   欢欣鼓舞的跑到了桃夭身旁,牵起了桃夭的袖角。   “没规矩!”   桃夭循声而去,看到天帝发怒的瞪了灼华一眼。   桃夭只觉得心跳加速,有种如履薄冰之感。   灼华倒是完全不在意,从那边的队伍里移步到了灼桃的身旁。   “夫君”灼桃乐着叫了灼华一声,然后一个劲的牵着他二人的手朝外面拉。   桃夭有些犹豫,灼华安慰道:“走吧,反正也没我二人什么事。”。   桃夭便从了他,跟着他和灼桃步到门口时还是回了头,远远瞧着顾陌尘怅然若失的眼神,心里忽然一紧。   他三人站在天河河畔,看远处起落的云彩。   灼华忽然牵起他的手。   “等四弟大婚之后我就带你和我俩的小灼桃回灼桃山吧。”   “那,梨若娘娘呢?”   “母妃身边有人照顾。”   “沉香公主呢?”   “我早已拟好休书,一直以来是她不走。”   “师傅,”桃夭忽然觉得悲从中来,“我和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从一开始便想要在一起,明明我们之间有那么多不可逾越的天堑。”。   “你不乐意了?”灼华打趣地问。   “我让后悔,为我放弃了那么多。”   “我灼华从来没学过‘后悔’这个词”   “我教你啊?”   生命兜兜转转,周而复始,我们经历了一大段一大段的旅途,转瞬之间似乎又回到了始初。   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切早就变了天地。   时光深处,少年不老。   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 第87章 情缘散尽   “你还是回来了。”   顾陌尘坐在床上,看着站在窗前的桃夭。   “灼华到漠海找到我,我就什么都看开了,死就死吧,总要和他在一起,否则就算是灰飞烟灭,都是没有无法定下来的尘埃。”   桃夭左手搭在窗栏上,食指在木槛的虫蛀小洞上划过,凹凸不平的触感。   外头忽然起了风,无际的粉色桃林忽而同海浪般。   “我曾经爱过一个人,期许着天长地久,却发现自己要的只是一秒钟的永恒。”   黑漆天幕,零星星子。   月老提着黄色油纸灯从长生殿出发,在天宫所有宫殿绕了一圈,最后到了南院桃林的边缘。   天帝微昂上身,双手倚背。   静谧里的悸动,蓄谋着的阴谋。   帝子大婚那天,六界庆贺,彩凤绕天。   百鸟盘绕天宫,花团锦簇。   天宫热闹非凡。   冬黎宫也被仙奴布上了红色的锦带和大红灯笼。   灼桃趴在桃夭寝殿的白色绒毯上,搬弄着身旁一摞摞堆成三棱柱的竹简。   桃夭则躺在窗边的长榻上打盹。   灼桃听到外头有人唤自己,转过头瞧自己小父君还在酣睡,就勉着力起身,一路小跑到门口。   双手抓着木门,怯生生的眼神去看外头的人。   是个扎着满头辫子的小女孩冲着自己招手。   灼桃犹豫了两秒,还是大着胆子,脸上流出一丝喜悦的出了门,朝那个女孩子走了去。   灼华就那么轻轻地朝桃夭一瞥,仿佛可以放下一切。   他看着刑台上,白色仙袍破碎了的桃夭,碎口上的血液已经凝成暗红色。   血液从桃夭的嘴角淌出来了。   身上伤口处的血液也顺着墨色的铁链淌了下去。   桃夭只觉得自己身上汗涔涔的,发丝胡乱地黏在脖颈上,身下的三昧真火越烧越旺,铁链导上来的热,从四肢蔓延到身体里,细枝末节,直触心脏。   鬼蛇抽打桃夭抽打到自己都精疲力尽了,握着烈焰鞭一个劲的喘气。   桃夭强撑着,凝聚焕然的意识,视线透过散乱的发丝落到蓝色仙袍的灼华身上。   他的嘴角终究上扬了。   “帝父,放了桃夭!”灼华忽然跪地,让大殿内所有的议论声都纷纷熄了下去。   “你没有资格求情!”天帝怒斥灼华,指着鬼蛇,命令道:“用古雷阵,剔他仙骨!”。   四下一片寂寂,古雷阵,是诛上古之神的禁术。   紧接着便是霹雳一声,伴着桃夭的嘶叫响彻大殿。   “是!”灼华忽然抬头,声嘶力竭,目眦尽裂,“是灼桃杀了璨颜!”。   桃夭意识沉沉,却还是听到了灼华的声音,身体软塌塌的,连头都摇不动了,一个“不”字也只能在喉咙含糊作响,清泪从眼眶里无止尽地往外淌。   灼华看着被仙婢带上殿的灼桃,咬着嘴唇,忍不住的啜泣。   可是身后桃夭一声声惨叫和着刺儿的古雷,让他的心如置油锅。   “灼桃,过来,到父君这里来。”灼华抬起头对着灼桃笑,却在瞧着灼桃委屈的低着头的模样还是没忍住,跨下了笑容。   刑台上的桃夭无能为力的看着灼桃走向灼华,他努力让自己发声,但所有的话语只能在喉咙里作响:“不要去,不要,灼桃,不要。”。   灼华把头埋在灼桃的脖颈窝里。   手掌附上灼桃的背。   不一会儿,整个大殿阒静得只听见一块木头掉在地面上的声音。   三千旧事已作空,十只金乌破笼飞。   天帝问月三生事,欲把情人凡世抛。   第二世·青灯劫 第88章 必共玄都奈   青髩骅骝似来生,烟波江上耽。   古楼一望,满地颓唐皆似霜。   群山环抱,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的山路间,九曲回环,远远就能望见山窝里灰瓦红墙的寺庙。   二叔叔牵着五岁的乐颉,一步步走的很慢,时不时的都会回头瞧瞧小乐颉,怕他摔着。   到寺庙山下的时候,乐颉仰头看了一眼不见头的长长石阶,石阶两旁是野生的杂树。   乐颉瞧着从石阶上走下个身着灰色僧衣的清瘦和尚,估摸着十五六岁的年纪。   乐颉有些惊怯,下意识去拉住二叔叔的手,朝二叔叔靠了靠。   这里实在太静了,静得让乐颉悚然,他第一次想到了太公公提过的死。   二叔叔对他的反应先是一愣,然后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灰色僧衣走到乐颉和二叔叔的面前,双手合十作了个揖,然后看了乐颉一眼,才对二叔叔道:“住持已经在庙里候着,等寂灭上山。”。   “法号已经取好了?”二叔叔有些惊诧的问。   “嗯”和尚点了点头,便领着叔侄二人朝山上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乐颉有些乏了,连连打了两个哈欠,觉得眼皮皱巴巴的,丝毫无力。正抬手揉着,忽然被二叔叔抱了起来。   乐颉趴在二叔叔的肩头,眼睛疲惫的眯成了一条缝,眼皮把世界切成了一条白线。   迷迷瞪瞪,忽而听到二叔叔说了句什么“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   到一间禅房时,二叔叔才把小乐颉放在身。   小乐颉落地时忽然醒来,不禁打了个寒颤。睡意朦胧的站着,身体摇摇晃晃要倒的意思。   二叔叔拉着小乐颉随着和尚进了禅房,屋里陈设朴质。   香炉里袅袅飘起的白烟,几案旁放着三四个蒲团。   一个黄色□□的胖和尚坐在几案旁,脸色慈祥的看着乐颉。   乐颉似乎害怕生人,肉肉的小手抓着二叔叔的衣衫下摆,半个身子都藏在后面。   那青年和尚向老和尚行了个礼,然后对着二叔叔道:“这便是虚无住持。”。   和尚话毕,便被虚无住持吩咐道:“迦尘,你先带寂灭去到东院的那间寮房休息。”。   “是生灭师弟所住的那间么?”法号迦尘的青年和尚问。   老和尚点点头。   可是乐颉却抓着二叔叔的衣摆不松手,二叔叔哄他,说办完事就带他走,他才将信将疑的松了手,同迦尘和尚出去了。   带迦尘带着乐颉出了门,二叔叔才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色素布包裹的东西。   他放到几案上,待虚无住持打开来,见到是两件玉饰——一吊白玉桃花玉佩和一挂玉葫芦。   二叔叔娓娓道来:“乐颉出生那日,天空乍现彩云,百鸟飞去我乐家大院,十里之内,百花齐放。他口中又衔着这玉桃花,颈上戴着这挂玉葫芦。我乐家世代书香,本是不信鬼神之说。但却对乐颉的异象出世甚是上心,颇为重视,某日来了个道士,请他算了一卦,说乐颉是神仙之相,但在及冠之年有血光之灾,所以让我们送到寺庙,待过了及冠之年后再接回家。于是便提早写了信,本该两月前送来,但乐颉大病了一场,直至今日送上了贵寺。”。   虚无住持收好了那两件玉饰,又向二叔承诺必会保证乐颉安然度过及冠之年。   东院种了好多竹子,乐颉被迦尘牵着手,左右顾盼,看着廊外密匝匝的竹林如一道绿墙。   走廊甚长。   迦尘每过一处都会向乐颉详细讲述那处是作何用处,现又指着东院长廊的每一间房说着谁谁谁和谁谁谁一起住在里面。   等他们停在长廊的尾端的一间屋,竹林也到了头。   屋外只有几棵稀稀落落的青绿竹子,视线透过竹身,能看到远处白雪覆盖的山群间的浓浓雾霭如同牛乳流淌的河流。   迦尘和尚推开门,牵着乐颉要进去,却见乐颉拉着自己的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迦尘和尚蹲下身,和乐颉齐高,看着乐颉低着头,一脸漠落凄凉的模样,下颌收欠进去,眼皮耷拉着,嘴巴委屈的瘪着。   乐颉忽然松开迦尘的手,然后朝着走廊的那头跑去。   途中被几道台阶绊倒,手掌都被擦破了皮,他也忍着痛,满不在乎地站起身来又跑。   到寺庙口的时候他看到了二叔叔青衫的背影一点点从石阶处消失时,他没有出声,只是觉得心里忽然空了,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剧烈运动后心脏在胸口哐哐直跳,喘着粗气,胸口起伏。   乐颉转过身子时,看到了站在自己背后的迦尘。   他走上前去拉住迦尘的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吧”后整个人就陷入了沉默,没再说话。   迦尘低着头看了他几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感到自己的右手手指被乐颉紧紧地抓着。   房内有两张床,一模一样的枕头和被子,让乐颉不知该走向哪张,只好朝着圆桌旁的木凳子走去。   迦尘也跟着走了过去,拿起桌上的茶壶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生灭师弟竟早早给你把床都铺好了。”。   他把一杯金银花茶递给乐颉时道:“生灭比你大两岁,待人温和有礼,你俩定能处到一处。”。   乐颉小小啜饮了一口茶水,捧着白色的茶杯看向迦尘,却不说话。   迦尘看着他笑了笑,指着靠窗的那张床对他说:“以后你睡那儿”。   又想起什么来,站起身走向两张床之间的那堵墙中央立着的红漆立柜旁,打开衣柜拿出套新的灰色僧衣,回过头招呼乐颉:“小师弟快过来,师兄替你穿上。”。   乐颉彼时心情已经缓和下来,忽然好奇地走向迦尘。   眼里满是新奇的盯着迦尘手里的灰色僧衣,有些期待般:“这是给我的吗?”。   “当然”迦尘对他笑。   乐颉又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青年和尚,觉着他穿着灰色僧衣倒是好看,便放下心。   迦尘猜到乐颉在想什么,打去道:“若是你瞧着师兄这身不好看,是不是还不要穿这僧衣啦?”。   被看透小心思的乐颉羞赧地微低头,嘴角却噙着一丝开心的笑。   乐颉坐在床上,牵着胸前的衣襟自个打量着,迦尘单膝跪在地上替他换上僧鞋。   乐颉忽然想起什么,指着迦尘光秃秃的头顶,讷讷结舌。   迦尘一脸疑惑地抬头看他。   “我也要剪掉头发么?”乐颉说完,有些脸红。   “你不用,师傅替你准备了帽子。”迦尘坐到乐颉的身旁。   晚膳过后,迦尘问乐颉能不能一个人回寮房,他说他要去作晚课。   乐颉点了点头,然后迦尘便放心了就叫他早些回去休息,今晚就不用做晚课但明早要早起作早课。   乐颉回到房内,四下静谧无声,整个东院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外头又下起了雪。   他趴在窗头看了一会儿雪,觉得有些冷就躲进了被子。   不知不觉悲伤的情绪又浮上心头。   昨日早上爹爹告诉他说娘亲病了,所以自己不能带他上庙里还愿,就让二叔叔带他去。   虽然以前都是爹爹带他去,可是这次换二叔叔也不错啊。他想。   他起初还挺欣喜的,因为他最喜欢听二叔叔讲故事了。   但是等他们上了马车,驶很长时间,他瞧车子并没有停意,掀开帘子去看,发现并不是以前那条路。   “二叔叔,跑错了。”他瞪大眼睛看着二叔叔。   “没有,我们这次去清尘庙,”二叔叔笑着说,“还是继续听我给你讲玉面小狐和白脸书生的故事吧。”。   乐颉正想着,忽然被“吱”的一声推门声拉回了现实。   他撑起身子去看从门外走进来的和尚。   那个和尚也刚好看他。   乐颉看着他刀锋墨眉,长密漆睫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明眸皓齿,浮光掠影。   “还习惯吗?”小和尚走到乐颉窗前。   乐颉看着他有些愣,点了点头。   “我法号生灭,”和尚搬来个凳子,坐在乐颉床前,“打小就到了寺院。”。   “也是家里人送来的吗?”乐颉说着,委屈的红了眼。   “师傅捡回来的。”   乐颉瞧着他脸颊霜色,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桌边替他倒了杯热腾腾的茶水。   “迦尘师兄黄昏时打的热水,还又给了我些金银花。”   乐颉站了没多时,身上满满浸上凉意,他开始打起哆嗦。   “快回床上吧。”生灭摸他手,发现比自己的还凉。   乐颉盖好被子,又看向生灭:“你不回去吗?”。   “皮实耐用。”生灭对他笑道。   两人笑了一会,忽然沉下来。   良久,生灭才道:“师傅说你要来那天,我特开心,从小师兄弟都是两人一间屋,只有我一个人,我,”生灭顿住,敛了几分脸上的笑容,笼上认真的表情,“我觉得我见过你。”。   “……我也是。”乐颉低头羞赧。   那夜雪停了之后月儿升了起来,月光如清涟,波波荡漾在清尘庙里,碧竹如洗。   乐颉侧头看了几眼对面床上的生灭,忽然记起自己的法号叫寂灭。   “生灭?寂灭?”他在心头念道,然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世,青灯劫。   生灭灭已,寂灭为乐。   本世主要青梅竹马文,结局待定。 第89章 谁家新燕啄春泥   冰雪消融,白色的凉雾从山顶袅袅飘起。   清晨,第一声击钟声响起时生灭就从床上坐起来了。   他见乐颉还在睡,便赤着脚走到乐颉的床前将他摇醒。   “爹爹,我再睡会儿。”乐颉显然是忘了自己在寺庙里,扯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生灭便让他再眯了会儿,回到自己床边穿好衣鞋后再去将乐颉叫醒了过来。   乐颉坐起身,身体软绵绵的摇摇欲坠,整个人都还是迷迷糊糊。   生灭替他穿好衣服,又跪在地上替他绑好了腿,套上鞋子。   他俩赶到大堂时师兄弟已经到的差不多了,虚无住持站在众人之前,朝着乐颉招手,示意乐颉到他身边去。   乐颉看了一眼生灭,见他点点头,便朝着虚无住持走去。   “这位是你们的小师弟,寂灭。”虚无住持手轻轻贴在乐颉颈后,另一只手拿着一串佛珠,佛珠随着虚无住持说话时手臂的挥动一起摆动,撞出了清凌凌的声音。   虚无住持坐下,众弟子行了顶礼。   乐颉一时看得有些呆,吓得后退了一小步,虚无瞧着他和善的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让他坐在自己的蒲团上。   乐颉还未醒彻底,一靠上虚无的后背,便又睡意绵绵。   迷迷糊糊间,耳旁响起了一声声脆生生的敲击木鱼的声音,伴着《楞严咒》,梵经声声竟也能将他催眠给睡着了。   “ 南无萨怛他,苏伽多耶,阿啰诃帝,三藐三菩陀写。南无萨怛他,佛陀俱胝瑟尼钐……”乐颉唇角挂着一抹笑,一只手拉着迦尘师兄的手,一只手挥舞着虚无住持给他的佛珠。   “刚刚我们念经时你倒一个人躲在住持身后睡觉,现在又一个人津津有味的念了起来。”迦尘笑着低头看乐颉扬起的脸,无奈的摇摇头。   早膳过后乐颉硬要拉着迦尘带他下山去看雪。   “山上的雪不一样吗?”迦尘问他。   “不一样。”乐颉也不解释何处不一样,只是一个劲的拉着迦尘朝山下走。   那是昨日他同二叔叔上山看到的一条潺潺溪流,溪涧被白雪覆盖,一股清冽的溪水汩汩流淌。   在溪流当中一条鱼被两块石头卡住了,在溪水浅浅的溪涧里挣脱不了。   他松开二叔叔的手,踏着柔软的白雪,一路跑到小溪边,蹲在溪涧边上,上身倾覆而去,用手拨挑开了那条鱼身旁的石头。   “我明天会来感谢你。”乐颉听到那条鱼对他说,他高兴的咧开嘴笑了。   但他之后又很快忘了,直到刚刚在大殿,似乎是听了《楞严咒》的原因,他忽然想起来。   “迦尘师兄,”乐颉抬头问他,“你听过鱼儿说话吗?我听过哎。”。   乐颉眉梢眼角都带着丝丝笑意。   “咘噜咘噜?”迦尘笑着逗他。   他顿时拉下脸,使劲的拽着迦尘的手想走快一点,想让他去溪边听鱼说话。   等两人到了溪边,却什么都没有。   “乐颉,你不是说看雪吗?”迦尘见乐颉直勾勾地盯着潺潺的溪涧,满脸委屈,便试着去逗他开心。   乐颉抬头来看他,这回换乐颉呛他:“山上的雪不一样吗?!”。   “不一样哦,”迦尘愣了愣,然后开怀笑起来,“走,师兄带你开开眼。”。   乐颉始终还是个孩子心性,一句略带悬念的话语便将他心里的阴雨天捅破,又照出个阳光明媚。   两人坐在山峰上的大石头上,远眺而去,蜿蜒曲折的山脉全是穿着洁白的圣袍,几道彩云落在山腰,朝阳硕大橘红,光芒柔柔绒绒。   迦尘指着远处山间虚实不明的一条黑径:“那叫往生路,通过那里能够到三生海,三生海开遍了桃花,但是三生水却绝人情缘,毁人三生石上名。”。   乐颉听不懂,不明就里的拉起迦尘的手:“师兄我们去看桃花吧。”。   迦尘看着他又笑了笑:“傻乐颉,那是人死了才回去的地方。”。   乐颉还没反应过来,想了想只觉得害怕,不由得朝迦尘靠了靠。   “你怕死?”迦尘见他缩在自己怀中,看得哭笑不得。   “太公公说,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一个人被关在小木匣子里,埋到土里面,黑黢黢的,冷。”乐颉越说越觉得自己后背有一双冰凉的手在爬动,不禁一个激灵抱住了迦尘的手臂,后背直接贴到迦尘腹部。   迦尘笑了笑,见他头上的帽子歪了,便替他正了正,不经意间瞥见帽子边衔上被缝上了根黑线。   “你自己缝的帽子吗?”   “嗯,”乐颉摇摇头否认,“不是,是生灭师兄替我缝的,他说大了,替我缝了几针。”。   “哦。”迦尘点点头,站起身,双手将乐颉抱起,扛到了肩上。   寺院平日里都是一派寂静,直至春节临近,才多了一丝喜庆的气息。   冰雪消融未几,山野间又重新出现绿色。   天空也开始放晴,蓝幕高薄。   新燕开始飞回来,鸟鸣啾啼。   乐颉随生灭到藏经阁是正巧碰上迦尘。   他带着两位师兄,一路上有说有笑,看到乐颉时忽然朝他和生灭招手。   “乐颉,和我们下山吗?我和这两位师兄下山办年货。”迦尘对他笑道。   乐颉犹豫了两秒,看了看身边生灭,摆摆手拒绝了。   迦尘点点头,就带着那两位师兄走了,走到不远处,又回过头来对乐颉道:“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师兄给你带回来。”   “糖葫芦和……”乐颉忽然被生灭从后面扯了衣角,住了口,笑着说,“没有了。”。   “我刚刚差点说了出来。”乐颉嘴上挂着庆幸的笑,跟着生灭进了藏书阁,拍拍胸脯,心跳得紧。   一抬头就看到生灭身后架子上的菩萨像,喉头又是一哽。   生灭回头看着他语噎,转转眼珠子,把嘴巴凑到他耳朵上,轻声轻语:“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菩萨也不能知道。”。   乐颉看着他,讷讷地点头。   藏书阁的书籍汗牛充栋,两人清点了一个下午才点完一半。   生灭见乐颉有些累,便道:“我们先歇一会儿。”。   乐颉如释重负的高兴着点了点头,瘫在一旁的禅椅上。   生灭从书架上取了本书,坐在乐颉身旁,看得认真。   “生灭师兄,”乐颉仰头看着头顶成三角形的房顶,“你看过志怪之类的书么?”。   “看过几本,怎么了?”生灭回过头来看他。   “我二叔叔以前可喜欢给我讲这类故事了,我最喜欢玉面小狐和白脸书生的故事。”   “你想我给你讲?”   “可以吗?”   “那,”生灭想了想,“我给你讲一个关于《楞严咒》的故事吧。”。   相传,阿难被摩登伽女用邪咒迷惑,与摩登伽女相恋后,摩登伽女觊觎阿难功德,一心想要据为己有,便能得道成仙。   她用邪术毁阿难戒体,但在阿难的戒体快要被毁坏时,佛陀令文殊菩萨持楞严咒前往救护阿难,阿难才被救醒归佛。   “那后来呢?”乐颉忽然坐起来。   “后来便没了记载,只是说这便是《楞严咒》的来由。”   “摩登伽女真坏。”乐颉瘪瘪嘴。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声鸟叫,乐颉忽然起了兴致,跑到窗前去看。   他望着房檐上忙碌飞动,正在筑巢的鸟儿,笑了起来。   生灭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看什么呢?”。   “喏,”乐颉指着檐上的新巢。   “你猜哪只是丈夫哪只是妻子?”生灭笑着问他,仿佛自己心里已经清楚了。   “他们,都是丈夫。”乐颉说完就笑了起来。 第90章 菩提本无树   除夕那夜,所有师兄弟、住持、方丈,聚集一堂。   大伙诵完经后便在大堂内摆好桌椅,才把做好的样样菜品端上桌。   乐颉看着忙进忙出端菜的师兄们眉眼弯弯的坐在虚无住持的怀里,乖巧得很。   一桌虽都是素菜,却样样都可口。   乐颉从虚无住持的怀里站起来,整个身子都趴到了桌子上,吃得津津有味。   他忽然瞥到方丈在看自己,收敛了动作,却还是没有停口。   “师弟,寂灭为何不剃度?”方丈云游回来时乐颉已在庙内待了两三个月,但今日才算照了个正面。   “他,”虚无住持慈蔼的笑着拉了拉帽檐滑倒乐颉眼皮上的帽子,“他日后是要还俗的。”。   “尘悟师兄,”虚无主持侧头去看脸色微怫的尘悟,知道他是个恪守清规的人,怕他逮住这件事扫了大家的兴致,便及时堵上了他的嘴,“乐颉之事,晚饭后我在与你荦述。”。   乐颉余光总会有意无意的去瞟尘悟方丈,规规矩矩的坐在虚无住持的怀里,生怕弄出个大动作惹到尘悟注意。   晚饭毕了,尘悟方丈看了虚无一眼便匆匆赶到禅房。   虚无住持却是一丁点都不急,让大家先不要收拾碗筷,叫来一旁的迦尘,让他到自己房内去拿东西。   迦尘正要走,瞥见虚无怀里眼巴巴看着他的乐颉,便又向虚无弓腰行了个礼,道:“师傅,让乐颉同我一起去吧。”。   虚无看着怀里跃跃欲起的乐颉,用手指点了点他鼻头,逗趣道:“就你皮,去吧,听大师兄的话。”。   夜里的星子挺多,星罗棋布。庙里荡着微微的风,把树叶草苗吹出了声音。   乐颉举起肉嘟嘟的双手正了正头上总是往下滑的帽子。   迦尘低头瞟了他一眼,瞧见他这个动作蹲下身仔细看了一番,道:“生灭刚替你缝了没几天你又把它弄断了。”。   “树枝挂掉的!”乐颉满脸委屈的诡辩。   迦尘见他帽子总是下滑,干脆摘掉了他的帽子。   发丝便缓缓的垂到了肩上,还很洗漱。   乐颉扯扯自己的头发,又就着廊上的灯笼微光看了看迦尘光秃秃的头顶,心生好奇:“大师兄,你蹲下来。”。   “干嘛?”迦尘低头看他。   “蹲下来嘛!”   是一种很扎手的感觉,摩挲而过,弄得手心痒痒的。   乐颉把手从迦尘的头上拿下来,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愁苦表情。   迦尘见他少年仿勘愁滋味的表情,乐了,问:“怎么了?”。   乐颉抬头盯盯他的头顶,皱眉道:“你头上有刺,扎手,生灭师兄头上特别滑。”。   “有吗?”迦尘抬手去摸自己的头,“呀!早上忘剃了。”。   “你摸过生灭的头?”迦尘饶有兴趣般问他。   “是摸过,”乐颉笑得贼贼的,“他每次困了回来倒头就睡,我骑在他身上摸的,然后……”。   “然后?”   “然后在他身上睡着了……”乐颉忽然脸红,微微低下头。但转念一想,夜里所有东西都密密糊糊的,迦尘定然看不清。就抬正了头。   两人走着,乐颉忽然问:“尘悟方丈打人吗?”。   “打人,可凶了,以前生灭背不出《金刚经》常常被他打,背上都是一绺绺的红印子。”   “真的呀!”乐颉忽然心事忡忡的样子。   “怎么了?你惹到他了?”迦尘逗他。   “……我也不知道”乐颉低着头,声音忽然小了。   “你倒不用怕他,他就收了生灭一个徒弟,我们吧,都是虚无住持的徒弟。”迦尘安慰他。   乐颉懵懵懂懂的点头。   “那,生灭岂不是很惨?!”   又走出一段,乐颉忽然惊讶道。   乐颉端着一木盘的青色荷包,掂了掂,听见银铃脆响。   迦尘抱着一摞高高的盒子走在他前面,下颌抵在盒子上,侧头看他身后落后的乐颉幅度也不敢太大,怕把盒子摔到地下去。   “乐颉,快点,跟上师兄。”   乐颉听后两步小跑,跟上了迦尘。   当众人坐毕,除了乐颉脸上荡起浓浓期待,其他人皆是一副司空见惯,毫无波澜的表情。   倒是桌角的生灭,这夜眼神一直停在乐颉身上。   见着乐颉乐着期待着,也跟着眼眸星闪,淌出波波悦愉。   虚无住持笑眯眯的从木盘里拿出一袋荷包,亲手递给乐颉。然后让迦尘把其他的分给各师兄弟。   “小寂灭,拿了为师的压岁钱,是不是该说两句祝福语给为师听听?”虚无住持逗怀里的乐颉。   乐颉乐出弯弯眼儿,从双手托着的荷包上移到虚无住持的脸上。   乐颉想起往年在家,除夕夜,太公公也总是给他荷包。   “祝师傅来年好运,事事顺心。”乐颉笑。   盒子里是安丞相送的梨花饼。   乐颉咬下一口,只觉口内窜动着丝丝凉凉的清香。   “会放烟花吗?”乐颉想起以前在家里,是要放烟花的。   虚无住持愣了下,继而笑起来:“乐颉还没适应当个休生性的和尚,寺院禁火的。”。   禅房内,虚无住持将乐颉是来寺院逼二十岁劫难之事详细道与尘悟。   那尘悟只是眉头一拧,像是被人触了大忌:“他乐家将我清尘庙当做什么了?!啊!避难所啊!”。   虚无似乎早早料到,对这个急性师兄的反应倒只是笑笑。   “那孩子有慧根,跟你那生灭徒儿倒是不相上下。”虚无啜饮一口桌上的茶水,笑笑又道,“反正是我的徒儿,就是还了俗也是我佛家弟子,该行的善一样都不会落下。”。   “这太没规矩了!”尘悟抬眼看了虚无一眼,满脸写着这根本不可行!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虚无看着他,“有些人就是受了比丘戒,疤戒,不同样灵性不正,堕入魔道吗!佛不佛,沙弥不沙弥,正是那句‘我心自有佛,自佛是真佛’可以阐明的。”。   争辩总是莫衷一是,而寺院又是虚无在打理,他想收个俗家弟子尘悟倒也不能阻挠。 第91章 正入万山圈子里   烟雾缭绕和澡堂里温温的澡水让乐颉脸上染上红晕,股股涨热。   整个人都昏昏欲睡的。   澡堂里的师兄走得差不多了,系在棱形柱上的白色纱幔微微飘动。   乐颉两肩上沾着湿润的发梢,他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很是惬意。   后背忽然贴上一双凉凉的手掌,把他冰了个激灵,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回过头正好对上生灭一脸捉弄得逞的得意笑容。   生灭光着上半身,解下的僧衣躺在一旁。   他就那么蹲在澡堂旁,一只手不住的拨弄乐颉的头发。   乐颉的视线从他脸上向下移,落到他光滑的锁骨上,又扫了一眼他身下,见他还穿着裤子,便问:“你才来呀?”。   生灭“嗯”了声,一边站起身解掉腰带,一边说:“师傅刚刚叫我到禅房说了会儿话。”。   他鬼笑着,猛地一跳扎进了澡堂。   澡水溅了乐颉一脸,乐颉抹掉脸上的水,看着从水下冒出来的生灭,视线不自觉的往他后背看去。   并没有一绺绺的红印乐颉才安心,道:“生灭师兄,你过来挨着我。”。   生灭于是听话的游到了乐颉身旁,肩膀贴着肩膀,背靠在澡堂边栏上。   “迦尘师兄说,你师傅总打你。”   “师傅,”生灭侧过去看乐颉,“是为我好。”。   乐颉天真的看着他,眨眨眼睛:“那你疼吗?”。   “只会……疼一会儿。”   乐颉听着生灭的声音忽然变小,夹杂委屈,见着他像犯了错一般垂着头,忽然就眼眶红晕了开来。   乐颉伸出肥嘟嘟的两条手臂,用力的箍着生灭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把他拦进自己的怀里。   乐颉说替生灭搓背,生灭便调转头把背就给了他。   勉力搓了好一会儿,他又让生灭转过来,说替他搓搓胸口。生灭愣了会,把那句“前面我自己可以啊”咽进了肚子,盯着乐颉咧开嘴笑出来的白牙。   他见乐颉搓得有些累了,道:“换我给你搓吧。”。   乐颉看着他高兴的点头,把手里的洗澡帕递给了他,然后头枕着放在澡堂台上的双手,享受着生灭替他搓背。   生灭撩开他的头发,忽然瞧见他背后肩胛上有一抹淡淡的桃花花瓣的胎记。   有些惊叹的问:“你知道你后背有一枚桃花花瓣的胎记吗?粉红色,还挺好看的。”。   “听我娘说过,不过我没看到过。”乐颉慵懒道,奶声奶气的。   “那你可吃亏了。”生灭笑。   两人洗完后,又靠在澡堂边栏上。   “生灭师兄,你吃过烤鱼么?”乐颉忽然问,用手拍打水面,激起一声哗啦啦的声音。   “你觉得呢?”生灭笑着反问。   似乎很慎重认真的冥思苦想了一番,乐颉摇摇头:“上次到溪边烤鱼,你一点都没吃,全给我了,你肯定没吃过。”。   生灭忽然用一只手堵住乐颉的嘴,另一只手放在唇边作出噤声的手势。等乐颉点点头,他才松开手,凑到乐颉耳旁小声道:“出家人不能杀生的,也不能沾浑酒,你不要说那么大,被人发现就完了。”。   “那,为什么我让你捉给我吃你就捉了?”乐颉不明白的看着他。   生灭不知如何回他,就用沾着水的手甩了乐颉一脸的水珠。   两人回到房内寺内已一片寂寂,东寮房只有几间房还亮着灯,竹林沙沙作响。   床上的棉被都被换成了新的,乐颉躺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朝生灭招招手,略带倦意说了句“生灭师兄,睡觉了哦。”后就真的睡了过去。   春末的时候,山上的雪才消融完,寺院里种的桃花才次第开放。   乐颉记得清楚,那日天气很晴朗,生灭早早去了后山练功,迦尘师兄来敲的他的门。   他撑起身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视线渐渐清晰,重影回归到一处,他看到迦尘师兄立在门口,抱着手臂笑着看他。   迦尘师兄替他穿衣服时告诉他:“师傅让我送妙灵珠去云烟观,我便想起了你,知道你好玩,所以求师傅答应让我带你同行。”。   “云烟观?”乐颉看向迦尘。   “是,云烟观,青丘境地一座道观,与我寺修好已有百年。”   迦尘拍拍乐颉肩膀上的褶子,瞥了眼乐颉床上的帽子,道:“既然出远门,这帽子就不戴了。”。   他拉着乐颉刚走出东寮房的长廊,乐颉忽然抬头问他:“迦尘师兄,我们要去多久?”。   迦尘转转眼珠子,算了算,低头回答他:“约莫一个月。”。   乐颉忽地拉下脸,忧心着什么。   “怎么了?”迦尘问他。   “我……”乐颉看着旁边竹林地上的石头,“我想去看看生灭师兄。”。   迦尘忽然明了,然后大笑起来,一双眼睛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小乐颉。   乐颉被他看得不自在,梗着脖子不再理他。   迦尘蹲到他面前,打趣他:“你个小鬼头,以前是缠我,和你生灭师兄住了几个月就忘了你迦尘师兄了吗?”   迦尘见乐颉不理他,笑得更开心了:“你生灭师兄也去。”。   “真的?”乐颉这才转过头去看迦尘。   看到迦尘一脸“你个白眼狼”的表情,他蓦然就脸红了。   迦尘又拉起他的手:“你生灭师兄在寺院门口等我们呢,走吧。”。   山下集市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迦尘走在前面,却时不时的回头瞧他们两个。   乐颉的手被生灭紧紧拉着,眼睛却在街道两边的货摊和楼宇一一扫过,倒有些应接不暇。   迦尘摸着怀里的信书,等到走到街道转角处时就看见了不远处的胡员外家。迦尘扯了扯肩上的青皮包袱,回头对生灭说:“生灭师弟,你照顾好乐颉,我去胡员外家送一封师傅的书信,马上回来。”。   生灭点点头,又捏紧了些握乐颉的手。   迦尘看了眼痴痴望着远处楼宇的乐颉,心里虽有些惴惴,但转念又想,生灭是个小心仔细的人,自己去也不过一小会儿时间。便放下心,朝胡员外府上去了。   生灭拉着乐颉站在街角,朝街上扫了一眼,突然看到个卖小饰品的货摊。   有一根青色的发带让他有些钟意,他侧头看了眼乐颉头上那根蓝色的发带,已经磨得有些旧了。   “乐颉,你就站在这里,不要走,不要乱跑,我去买个东西,好不好?”生灭摸摸乐颉的脸蛋,柔声细语。   “好。”乐颉乖巧的点头。   “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嗯。”   生灭到了货摊前,直接指着那根绿色的发带,问:“这多少钱?”。   老板瞧着他一个和尚,倒是一愣,却须臾之间回了神,伸出手,比出个“三”。   生灭从怀中掏出荷包,倒出三文钱,递给老板。   旁边货摊忽然传来句惊讶的戏谑:“和尚也要用发带了?”。   生灭没在意,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发带后彬彬有礼的朝老板作了个揖。   乐颉当真是站在那里没挪动一步,直到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他还没来得及转过头,就晕了过去。 第92章 花开不记年   生灭再赶到刚刚那地时,哪里还有乐颉。   他心哐当一下子,整个人都懵了。   然后在原地转了一圈,视线扫过四通八达的街道,街上陌生的面孔,来往的人群竟在此时此刻显得格外冰冷,自己仿若失了神智,脑海空白,想跑,却不知往哪个方向。如如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在原地打转。   忽然从他的身后那条巷子里走出来个穿褐,衣身材干瘦,脊背微微佝偻的中年男人,右肩上扛着个长长的黄布口袋。   生灭定下神来仔细回想,在抬头目光直接落到人潮里头那个褐衣男人的背上。   然后他发了疯似得朝那男人追去,不过人潮太涌动,没一会,男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灭却一个劲的往前冲,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急得眼眶发红,拳头紧拽,手背上冒起条条青筋。   已是黄昏,气温褪却,一层层薄薄的凉意若蒙蒙细雨,密匝匝的笼到身上来。   乐颉只觉得手臂寒意袭袭,蜷曲的身子让关节发酸,然后不自觉的动弹了一下,他便醒了过来。   一睁眼就见到身旁六七个小男孩小女孩直勾勾都盯着自己,想动动手臂,却发现自己被绳子绑着。   挣扎一番,旁边忽然响起声好似已然妥协的劝谏:“你别动了,这是牛皮绳,挣不开”。   乐颉遁声看去,是个同生灭一般大的男孩子,眼睛大大的,瓜子脸,桃花眼,细眉如柳,身上也缠着绳子。   “我是昨日被抓来的,试着本来逃出去了,却又被抓了回来,这里是间湖边的木屋,荒野,没人,根本就逃不出,然后他们就用牛皮绳捆得我们。”那男孩又道。   “抓我们干嘛?”乐颉知道挣不掉,便乖乖的放弃了,毕竟是个耗体力又无果的事。   他靠在墙上听着他们东一言西一句的讲述基本上弄明白了。   抓他们的人叫王二,他们明日将会被船只送出城,到京城的著名风尘地。   不过也有例外,若是遇到哪个官老爷想求个公子,便选出里头拔尖儿的去卖个好价钱。   乐颉也算是明白,为何这里头的人各个模样都挺俊俏秀丽,原来专门送到那个地方。   想着,门忽然被踹开了。   乐颉瞧着门口立着的瘦高王二,朝他乖巧的笑笑,然后说了句:“绳子勒的我疼。”。   王二黑着脸倒没理他,他似乎只是来点人数。   “喂!”乐颉也拉起了脸,“好歹我们也是你的财主,你总该给我们点吃的吧,若是饿出个毛病,你价钱还怎么谈?再者,若是我们中有个腾达了,你不怕我们报复你?!”。   “哟,瞧这小嘴多能说会道。”乐颉瞧到从王二身侧闪进个黄衣女人,立马转换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   “姑姑,乐儿饿了,乐儿不会逃的,我自幼被送进寺庙里当和尚,没吃过一顿肉,早就想逃了,这回多亏了姑姑和王伯伯。”   那女人噙着一丝舒心的笑,蹲到乐颉身边:“小嘴真甜,不过绳子是不能送的,吃的嘛,倒是有。”。   她说着,回头看了门口的王二一眼,道:“给这娃娃送碗白米饭来,”又回过头来看着乐颉,问,“小娃娃,你喜欢吃什么菜?”。   乐颉故作委屈:“以前在庙里,都是素菜,心里一直想吃烤鸡腿、脆皮鸭、糖醋鱼。”。   那女人倒是笑得很,抬眼重新打量了乐颉一番,瞧他身着僧衣倒是没错,但是头上缺扎着发髻,便敛了笑容,几分玩笑几分认真地问:“你当真是和尚?却为何不剃度?”。   “缘是三岁那年,打了殿内菩萨像,大病一场,师傅说待我七岁才行剃度之仪。”   “那是不是算作没出家?”女人抬起乐颉下颚,仔细打量他的脸。   乐颉的脸还算干净,眉眼清清带着种远山空蒙清潭澄澈的脱俗之质,脸庞瘦削,却不是标准的瓜子脸,倒是竟有一股讨喜可爱的模样,嘴唇丰盈,红唇若初熟樱桃带着点点雨水,红艳若滴,格外可人。   女人敛了笑容,站起身:“小乐,是吧?”。   乐颉见女人不是刚才与自己玩笑那般的笑容,而是副认真模样,心里忽然没了底。   却还是笑着点点头。   “王二,替他再弄支鸡腿来,还有糖醋鱼。”女人转身朝王二吩咐。   “要两只鸡腿。”乐颉忽然叫道,“两只,我饿了。”。   待那女人和王二出了房间,乐颉旁边的男孩盯了乐颉好久。   “怎么了?”乐颉侧过头看他,不明白他为何这般瞧自己。   “你当真是和尚?”那人问。   “瞧我这身僧衣,难不成谁家小孩白日里喜欢穿着出家人的衣裳在外招摇?”乐颉笑起来。   那男孩只是点了点头,又道“你当真要同他们去京城?”。   乐颉忽然仔细看他,笑着也不会说话。   半晌才道:“你有法子逃出去?”。   他见男孩盯着他讷讷寡言的模样,摆出一副冷静聪明,看透的事情始末,既来之则安之的模样道:“若是无力反抗,就要懂得从容面对,上善若水。”。   “我们能换个位置吗?”乐颉忽然换了语气。   两人换好位置后,门再次被推开。   如乐颉所料,王二只送进来了他一个人的饭食。   乐颉当然也不会假好人问:“为何没有他们的。”。   他乐滋滋的盯着自己面前的饭,瞧着油亮亮的肥肥鸡腿,呷了呷嘴。   此时刚刚那个女人又走了进来。   “替小乐松开绳子,带他到我那屋去。”   女人看了眼乐颉,乐颉正巧抬头冲那女人笑。   王二倒显得有些不解。   乐颉却知道,自他从这屋醒来,窗外便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而刚刚乐颉之所以要向那个小男孩换位置,只是因为外头那双眼睛恰好正盯着那个位置,而那个小男孩,便是他们看中的人。   当然,现在已经变成了乐颉。   乐颉刚踏进那屋,便闻到淡淡荷花的清香,他环顾一圈,看到了几案上放着的荷花饼。   “姑姑我可以吃吗?”乐颉笑得甜甜的,很是乖巧。   “自是替你准备的。”女人笑着说,又去了红漆木柜前,从柜子里取出一套衣服来。   “真好看。”乐颉说,咽下手里吃得剩一小块的饼子,又从盘里顺起一块,走到女人面前,举起荷花饼,乖巧道:“姑姑也尝一块。”。   女人将衣服夹在腋下,一手接过乐颉递给她的桃花饼,一手拉过桃夭的手,朝床前走去。   “这本是替……”那女人将后半句话咽了下去,笑着拿起衣服在乐颉身上比量。   乐颉当然知道女人想说,这衣服本是替刚刚那小男孩所做,不过他根本就不在乎这衣服到底是为何而做。   心里估摸着迷香应该要起作用了,敷衍的朝女人笑笑。   那迷香还是上清尘庙之前,从爹爹房间里偷来的一包,日夜揣在身上,直到上了寺庙后才没再带在身上,又一直藏在自己睡的石床下一块松动了的砖块后面,这次下山带上,没想到还起了用处。   而放迷香也是刚刚女人去拿衣服时,他放进几案上的香炉里,又把手指上残余的迷香裹到了荷花饼上给女人吃了。   自己却在先前吃的那块上抹了解药。   “小乐,你不喜欢么?”女人见乐颉没说话,问道。   “大了。”乐颉顺着女人的意,没将脸上的心不在焉收起,淡淡瞥了眼女人手上的衣裳。   “我叫王二送到集市上改改。”女人说着,要起身。   “姑姑还是我去吧,你该睡了。”乐颉诡谲一笑,从女人手上拿过衣服,瞧着女人倒在了床上。   他并没有立马朝门口走去,看了眼桌上的桃花饼,走过去养自己怀里揣了几块。又瞥了眼女人房内的木柜子,去打开来,瞧着一串好看的银链子,便径自拿到了手上。   王二正巧推门进来,乐颉灵敏的曲着身躲进了柜子。   他从柜子门缝里看到王二去搡了女人好一会,然后王二转过身朝柜子走来了。   迦尘在街上逛到暮色四合,忽然看到生灭发了疯般从远处窜出来。   却不见乐颉的身影。   他快步走过去,带着几分急切的问:“生灭,乐颉呢?!乐颉呢?!”。   生灭抬头瞧着眼前的师兄,咬着牙根,眼眶的红晕染开的厉害,却始终不发一言,也不落泪,只是用了力的想要挣脱迦尘。   “生灭师兄!”   犹如一道闪电,一豆烛火,一湾水渠映月。   生灭猛地转头看到站在远处楼宇旁的乐颉,楼宇上的红色灯笼红晕的灯光笼在乐颉脸上,柔软温存的如同此生此世无可再有的绝色景象。   光景那么长,你不见了我怎么办?   生灭快步跑到乐颉身旁,用力讲他搂入怀抱,两他的脑袋贴在自己的胸口。   他忽然哭了出来。   失而复得,人世几何。   乐颉满身苍凉,一身荒野,而此刻却如同渔樵夜泊归家,烛火前叙家话。   街灯烛火明,满城花开灼灼。   却是只记花开不记年。   “以后再也不能走丢了,你答应过的,等我回来。”   乐颉在他胸口,微微点头。   他当时在王二凑近木柜时用尽了全身力气,猛地推开柜门,让柜门打在了王二的头上。   他知道王二没晕,趁王二吃头抱头时跑出了木柜。   出了木屋,他却觉得腿上无力,却只是催着自己使劲跑,使劲跑。   心悬着,后背战栗不停。   他每每回头都看到王二紧紧跟在自己身后,越来越近。   却终于还是逃出来了。   天上开始落雨,微微小雨。   当他跑到街上,远远看见失了理智的生灭,他心才定下来。 第93章 世出世法莫不皆尔   天幕渐渐黑下来,星子始初,月儿隐约,只有淡淡的一个圈,虚的很。   三人赶到码头时船家已是要歇浆的,迦尘师兄费了好半天劲,若磨硬泡,才让船家答应带他们渡河。   整个船上只有船头挂着一盏灯笼,船舱里模模糊糊的。   乐颉盯着生灭绑在他右手手腕上的青色发带,视线又沿着发带顺过去,瞧着另一端绑在生灭的左手手腕。   “别再丢了。”他耳旁是生灭替他绑青色带子时说的一句话。心里忽然想注了温水,从心脏汩汩淌出,沿着体内盘错的血管,一路淌过全身,细枝末节,通体舒泰。   乐颉从怀里掏出几块荷花饼,双手捧着举在生灭的面前,微笑着道:“师兄吃吧。”。   生灭蓦然红了脸,讷讷地捻起一块放到嘴边咬了一口。   坐在另一边的迦尘故意咳嗽了一声,两人回过头,瞧到迦尘略带揶揄的笑:“乐颉当真是不认我这个师兄了,分吃的也只管你生灭师兄。”。   乐颉羞赧的笑,有把手向迦尘移去。   船在江泊上悠悠荡荡,夜深渐深,三人便向船家要了被子,躺在船上凑合了一夜。   东方既白,日霞天际。   乐颉醒来时身旁那两人早已不见,他出了船舱,只见迦尘师兄在划桨,生灭和老船夫在下象棋。   天边朝阳,倒映在波兰涟涟的无际海上,海水共长天一色,海鸟飞翔,两岸青山翠绿,美不胜收。   乐颉觉得无所事事,索性坐到船边,脱掉布鞋,免起裤脚,把双脚泡在水里,用手托着腮,悠哉游哉的欣赏着美景。   到了云烟观送完东西,再回寺院已是盛夏天。   白昼一天比一天长,树木茂盛葳蕤,山林青葱。   那日午后,乐颉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外头蝉声不觉,白日烈阳。   “师兄。”乐颉侧过头朝对面光着上半身躺在凉席子上,同样热的睡不着盯着屋顶发呆的生灭喊道。   不只是不是天气太热得原故,生灭竟然呆住,好几秒后才缓缓侧头来看乐颉。   “怎么了?”他声音绵绵软软,慵慵懒懒的。   “我们去后山的溪谭里泡澡吧,那里有树荫,挡住太阳,而且水流凉快的很。”乐颉兴致冲冲。   “反正夏日里,寺院也清闲,师傅和师叔定然不会发现的,我们晚上早早回来。”乐颉继续怂恿。   “那,”生灭慢腾腾地撑起身体,似在确认,“我们去?”。   乐颉眉飞色舞,跳下床,绾起发丝用青色带子随意一扎,道:“走!”。   那溪流转折回萦处水层变深,可能是上游宽下游窄的缘故。   泉水清澈,流响叮叮。   两旁是参天大树,枝枝交通,叶叶覆盖,在溪流的上方形成一障绿色细筛的绿顶。   阳光透过密匝匝的树叶落下点点斑驳,全全落在溪流里和溪涧的两边上,让溪涧两旁的青草愈来愈亮,溪水愈来愈澄澈。   两人迫不及待的除去身上的衣服,不一会便□□,踏进了那溪涧里。   一股凉意从脚部传达进体内,如同冰莲花次第在雪山上开放,冰凉透心。   乐颉咧开嘴笑,回头去看身后得生灭。   “师兄舒服么?”   “嗯”   生灭拍了拍水,抬眼去看乐颉。见他发带松了,便将他的发带从头上解下来,让他伸手,替他系在了手腕上。   他才发现乐颉其前齐肩的发丝已经长到了肩胛,当乐颉蹲在水里时,头发竟在水面散开,随着水波动。   他一时看得发带,直到乐颉将水拨到他脸上他才忽然回过神。   “师兄,你想什么呢?”乐颉瞧着他眨眼,忽然起了一下身,水流从身体上淌下去,成了条条银线。   生灭又看见乐颉肩胛上的桃花花瓣,沾了溪水,颜色变得深了些。   两人靠在岸旁闭目养神,耳旁悉窸窸窣窣是树干上,草丛里的小虫活动或者嘶叫的声音。   天地万物,竟在一时间和谐了。   水波激荡在身上有股痒痒的感觉,却很舒服。   但脚底却忽地染上一股滑滑的感觉,还有什么东西一下一下撞击脚板心,弄得乐颉痒得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生灭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乐颉却忍着痒一动不动,只是止不住的笑,用手指着溪水下面。   生灭疑惑地将头埋进水里,然后抓出一条肥长的鱼。   “师兄,我想吃。”乐颉呷呷嘴,一副赖皮的样子卖乖。   不多时便在林中找了些干柴,生灭转木,不一会儿就生起一簇火。   起初黑色的浓烟滚滚,升出了树林,不过之后火就旺了起来。   生灭将鱼架在火上烤,笑着抬眼去看一脸馋样的乐颉,道:“你刚刚知道脚下是鱼了吧,是不是很爽很开心。”。   乐颉毫不遮掩的仰头,笑嘻嘻的说:“我好久都没沾浑了,心里慌嘛。”。   生灭拿他没办法,只是笑着自言了一句“为了你,我破了五戒,犯了杀生,日后怕是会遭天谴。”。   没曾想这句自言语倒被乐颉全听了去,他脸上虽然嬉皮笑脸,语气却认真起来:“管他什么天谴报应,我与你一并受了。”。   生灭唇角的笑意便更深了去。   他瞧他抱着鱼啃的津津有味,心里其实也馋,暗自咽了咽口水,低下头去。   乐颉忽然想起什么,看向垂着头的生灭,听下口,将鱼凑到生灭口旁。   “我不吃。”生灭抬头来看他。   “为何不吃?”乐颉认真的质问他。   “我,”生灭讷言讷语,“我,我是佛家弟子。”。   乐颉明了的点了点头,却又道:“佛经里可有说过,不让人吃肉?”。   “没有,”生灭急忙补充,“可我是出家人,只能素食。”。   “佛家不是讲究‘众生平等’的吗,”乐颉看着他,“你们若是吃了蔬菜而不吃肉食,只能是有悖自己的主张,太有厚此薄彼的意味了。”。   生灭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答。他从为想过这个问题,而现在被提出来,当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乐颉的唇酒贴到了自己的唇上,他有些愣,感受着乐颉用舌头朝自己嘴里顶进一块鱼肉。   “好吃吗?”   乐颉眼角眉梢的笑意都随着生灭回答的那句“好吃”加深了。   兴许是年纪尚小,两人对接吻这种事都没什么异常反应。就像很久很久之后,乐颉和生灭再回忆这一段记忆时,乐颉说:“小时候我娘也这样喂过我。”。   二人吞讫,甚是餍饫,靠在粗树上休憩。   “师兄,你长大想干什么?”乐颉抬头看着头顶密匝匝的树叶。   “当个好和尚,云游四方。”生灭微笑着答毕,侧过头问,“你呢?”。   “和你一起当和尚啊。”乐颉憨憨地笑。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然杀生沾浑!”   两人脸色蓦转苍白,朝声源望去,只见到站在远处恼怒瞪着他俩的尘悟方丈。   佛像肃穆森严,幡旗飘动无声,红漆柱子旁边站着闭目的虚无住持。   乐颉和生灭跪在地上,低垂这头。   尘悟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乐颉。   这大堂内现在只有他四人。   他心里清楚,换作往日,生灭定是不会做这种触犯清规戒律的事,今日这出,定是乐颉从中挑起。   “怎么办吧!”尘悟声音里透出汩汩怒气,甚是埋怨虚无住持留下了乐颉。   虚无住持缓缓张目,走到乐颉身旁:“告诉为师,你为何做此事?”。   乐颉手掌忽然抓紧地面,指节泛白,正准备破釜沉舟求一处分,却被生灭捷足先登:“虚无师叔,不关乐颉的事,是我,是我贪吃,怂恿乐颉同我一道干的。”。   “不!”乐颉猛地侧头看生灭。   “请师傅处罚,请师傅处罚!”生灭磕头请罪。   “不是的,不是的。”乐颉摇头,眼泪突兀淌出来,满心悔不当初。   “佛祖和菩萨在上,不打诳语,”生灭表情平静,甚至为了安抚乐颉绽放出一丝微笑,“乐颉鱼是我抓的吧,火也是我生的,你根本就没参与其中一项。”。   乐颉住了口,只是泪水还在流。   乐颉眼睁睁地看着尘悟方丈拿出一根长长的竹鞭,恨铁不成钢的用尽全力挥舞竹鞭,抽打在生灭褪去上衣的背上,一鞭下去,便是一条血红红的红印子。   生灭憋着疼痛,脸上涨红,额上密布汗珠。   乐颉看到他抬头来自己,发现自己也在看他时,他目光忽然的闪躲,乐颉知道他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的狼狈模样,就再也没抬头去看他一眼。   但耳边唰唰的挥鞭声和鞭子打在肉上的响亮都让乐颉自责不已。   乐颉牵着虚无的衣角,央求他带自己离开。   等进入禅房时乐颉突然跪下,眼泪又开始婆娑。   哭得呼吸不畅,说话也结结巴巴:“师傅……师傅,求,求求你,救救……生灭师兄吧,是,是,我要吃鱼……你,救……救他……”。   “你为何要吃鱼?寂灭,你虽未剃度,可也算是我佛门弟子,难道不知道出家人不可杀生,更不可沾浑么?”虚无眉头微皱。   乐颉拉住虚无的衣角:“可是,师傅,为,为什么我们能吃蔬菜瓜果,却不可吃肉?难道,瓜果不是生命吗?师傅,乐颉不懂,佛家不是主张众生平等吗?”。   “ 一切无心无住着,世出世法莫不皆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去看南康以前在天涯发过的帖子,提到一句《青蛇》里的句子: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 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   又想起他说:我不过是爱着一个人。   安利南康小说《妖狐》 第94章 入我相思门   烈阳之下,生灭跪在地上被灼烤出淋漓汗水,背上道道血印被泌出来的层层薄汗浸得越发浓艳。   乐颉泪眼婆娑,无计可施,想陪他受罚,又怕被他发现他在看他,只能跪在屋内,从窗口望向他。   时间倾覆,若水过无痕,细雨润物。   弹指间竟已过了五年。   那年盛夏,山坡上开遍了映山红,红艳似火,整个山峰都如同烧了起来。   迦尘及冠便受比丘戒与疤劫,生灭也刚好受十诫。   乐颉坐在长长的队伍里,及腰的长发在光秃秃的一众僧佛中格外显目。   他看着迦尘从队伍里起身,一身黄色的□□,右手举在胸前,拇指和食指间挂了一串佛珠,微微含首,分在虔诚。   步子迈得很缓慢,轻缓移动同踏着云层般软绵,又同划过水一般缠柔。   乐颉歪着身子,让自己的身体从队伍里探出去。瞧着迦尘上台阶,到高台上黄布铺置的长桌前。   他又见着师傅手捻一根柳条,沾了桌上金钵里的水,洒到了迦尘的头上,然后拿起一旁的香,在白色粗矮的蜡烛上点燃,便帮迦尘师兄点了疤戒。   乐颉顿时脸色煞白,觉得自己头顶陡然产生了阵阵灼烫,身体不住的颤抖,手掌不自觉的抓紧了身下的蒲团。   他还没缓过神,却见着自己眼前闪过一个人影,抬眼去看清晰,发现是生灭。   “师兄!”他忽然大叫一声,心里头没有来的担心。   生灭愣了愣,止住脚步。似乎猜到他在想些什么,回头给了他一个安慰性的笑容。   他脑子一片空白,盯着远处高台上正在受十诫的生灭和给生灭授戒的师傅发呆,身体同泄了气一般瘫软,背脊弯曲,肩膀耷拉下去。   典礼过后,乐颉整个人的状态都不是很好,失魂落魄的。   他坐在东寮房长廊里的廊栏上,托着腮满脸呆滞的盯着面前的青色竹林。   “在想什么呢?”   乐颉侧过头去看,见到迦尘师兄灿然微笑提起僧服下摆,坐到了自己旁边。   乐颉下意识去看迦尘的头顶,见到两排红色的戒疤心突然拧了一下,锁眉而问:“迦尘师兄,你疼吗?”。   迦尘瞧他眼眶染开了红晕,愣了一下,笑容收住,霎时有开怀地笑了,伸手去摸乐颉的长发。   “阿乐,师兄不痛的,这是师兄必然要走的路,就像,”迦尘顿住想了想,又接着道,“就像乐颉定是要还俗,娶妻生子,过好一生。”。   乐颉些许发愣:“一生?”。   “对啊,阿乐,你要知道,人这一辈子都有自己不同的使命,师兄遁入空门,青灯古佛,度人向善便是师兄的使命,而你也有自己的使命,这就是人的一辈子。”迦尘揉了揉乐颉的头,笑道,“看你都十岁了,还守不了规矩,虽然师傅说过不用你剃度,可是却没答应让你不戴僧帽噢。”。   乐颉心头的云雾始终还未消散,呆呆的瞧着迦尘。   那夜里,乐颉躺在床上,久久睡不着觉。   那是他第一次同别人谈起“人的一生”,他困惑,甚至害怕。   轮回路,六界伤,世代轮回,皆皆按照相似的道路。   他不想要这一眼便可看到头的人生,他想知道活着究竟是为了何因,又会结出何果。   斗转星移,日月更替。   十岁少年的困惑直至十五岁解开,但解开后,他却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那时的迦尘已是二十五的年纪,又一次踏入他既定的命路——下山云游,了悟红尘。   那日乐颉送他下山,也是隆冬,群山银装素裹,皑皑白雪。   乐颉跟着他一步一步走下长长的石梯,乐颉满腹心事,一直低着头。   迦尘回头看了他好几眼,最后笑道:“阿乐,你到底是因为有心事呢,还是因为舍不得师兄我走?”。   乐颉却没再同往日般,与他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而是一副严肃,极其认真的问:“师兄,你会动情吗?”。   迦尘疑惑地看着他。   他眼神闪躲,讷讷言语:“师傅那日讲经,提到,提到……苻坚与慕容冲,你,你会动情吗?”。   迦尘忽然有些担忧,看着他,关切地问:“乐颉,你是不是,对你生灭师兄动了情?”。   聪明如他。乐颉抬眼,眼神闪动。   “你对我一直是一副泼皮小孩对大哥哥的味道,你定然是不会对我动情。而你对你生灭师兄,却是时时紧张,虽然也打打闹闹,却不同于常人,所以……”迦尘看着他,笃定道“你便是对你生灭师兄动了情!”。   旁边大树上的积雪忽然落下,砸到乐颉所在那处台阶上,四下一片阒静,他望着迦尘师兄越来越远的背影,只觉得身体被砭骨的寒冷弄住,让身体止不住的战栗。   “阿乐,你还记得我同你谈过的‘人生’吗?你和你生灭师兄终究有不同的路,你该娶妻生子,他会守佛尊礼。你知道吧,佛门讲究果报一说,也讲究涅槃之法,‘ 恩爱和合者,必归于别离 ’,你若是同他在一处,他必然要脱离佛家,果报里,他莫能躲过三灾九难十劫。”   “凤凰凤凰止阿房。”   苻坚若不是对慕容冲种了情果,会不会世代称王?   因果报,三灾九难十劫。   恩爱和合者,必归于别离 。   史卷记载:苻坚知慕容冲小名凤皇,便在阿房处处都种了梧桐翠竹。因为传说中的凤皇看到梧桐,常落下来休憩,食竹填腹。 更有说,凤凰栖梧,焚之涅槃。   他割爱让他离去,却在阿房宫种满梧桐和竹子,不过是为了可歌谣——凤凰凤凰止阿房。   乐颉放下手中的书卷,立在窗口,望着远处洁白的山脉,他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生灭。   “我四处寻你不到,缘是躲在这里。”   乐颉低头,瞧到藏金阁下立着的生灭正在冲他招手,他耳朵蓦然一红,脸颊烧灼。   不一会生灭便出现在他身后,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然后一个侧身,便把他当倒在了地上,身体重重的压在了他的身上,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乐颉只觉得通体滚烫,极力控制身下发生反应,却还是在生灭鼻息一股股喷到他脸上时发生了。   乐颉立马一侧身子,蜷曲那个部位,恶狠狠地瞪了生灭一眼,声音压低,满是激愤:“放开!”。   生灭一愣,瞧着他满脸通红竟手足无措。   反应过来伸手去摸乐颉额头,却被乐颉躲开。   那句刚到嘴边的“乐颉,你没事吧?”,却因为舌头如同被灼了一下,变得含糊,成了“你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袈,裟会被屏蔽(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迦尘师兄去受疤劫时,那句描写,是黄色的袈,,裟。   还有苻坚和慕容冲查了资料,不过有改动(算是YY吧,我也不知道慕容冲对苻坚动没动情。。。) 第95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皓月清朗,白雪印上清辉变得更加冷冽。   山里寂静无声,阒静若止。真真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乐颉躺在床上,目光却忍不住的看向对面床上的生灭。   月光把屋内照得微明,可以看到他凸起的喉结和嘴唇鼻梁的线条。欲念跃跃欲试的在体内蹿动,心里如爬过千万只蚂蚁,奇痒难忍,又如把整颗心置在热油里,通体滚烫。   乐颉想他已睡着,便轻手轻脚撩开被子,踮着脚尖走了出去。   他坐在寮房外走廊的廊栏上,呆滞的看着远山的雪山,欲念渐渐平息下来。   后背忽然盖上一丝暖意,乐颉回过头瞧着生灭站在自己身后。   他心里咯噔一下,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却又被他一出现给撩燃了火种。   生灭看着他蓦然绯红的脸颊,担心的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乐颉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乐颉扯下身上白色的披风,摔到了地上,冷着眼看了生灭一眼便走开了。   生灭茫然地怔在原地,久久才捡起地上的披风走了进去。   他在乐颉床边站了一会儿,然后蹲下身子,满脸疑惑又略带委屈的看着乐颉:“乐颉,是师兄做错了什么吗?”。   乐颉侧过头看着他的眼睛:“明天让师傅给我们换房间吧,或者我住到迦尘师兄的屋子也可以。”。   “到底怎么了?!”生灭被他激怒了,站起身来,歇斯底里。   “我喜欢你!”乐颉咬咬唇,终究说了出来,却因为怕自己没底气,被子下的手用力的拧着大腿。   那一句“我喜欢你”,竟让平时泰山蹦于前而色不改的生灭实打实的惊了一下,脸色苍白。   浮于水面的枯叶,在风里打转而起,却终究逃不过腐烂进水里命运。   乐颉深深地叹了口气,那一夜,他究竟未眠。   木鱼声声,梵经荡出大堂。   乐颉闭着眼念着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肩膀忽然被谁拍了拍。   他抬头看到师傅。   师傅领着他出了大堂的门,一出门他便看到了二叔叔的背影。   二叔叔看着他,愀然的脸上生硬的扯出一丝笑容。   “乐颉,你都长这么高了。”二叔叔有来过,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乐颉,然后又道,“收拾一下同我下山吧。”。   “下山?!”   当时大堂内刚好念完经,坐在离门口不远的生灭便清楚的听到了乐颉的声音。   他忽然站起身走了出来。   “乐颉?”他唤他一声,声音里却多了一丝尴尬。   恰恰是那丝生硬的尴尬,让乐颉有些无措和不舍的心定了下来。   清晨的时候,乐颉出门后忘记忘了戴僧帽,便转身回去拿,正好和生灭照了个正面。   他倏地闪开,让两人之间拉开远远的距离,也让乐颉怔了怔,然后笑着心平气和地看他。   乐颉没去看站在门口的生灭,低着头向东寮房走出。   告别了师傅过后他便和二叔叔一起朝寺门口走去,他没再回过头,也没问二叔叔,他要上来吗。   乐颉并不知道,那日他离山,生灭一直在山峰上看着他离开,直到他消失在了雪山深处。   生灭还一直站在山峰头。   他说喜欢他的时候,他震惊过后心里其实是欣喜的。   那个早晨之所以拉开距离,也是因为他见乐颉之前一直躲着自己,他怕自己离他近了会惹他不高兴。   却没想过,这样做竟让他心死。   天上开始落雪,鹅毛大雪,密密麻麻充满了整个山谷。   生灭手捏佛珠,黄色的肩头开始积起了雪。   他朝着乐颉离开的方向,深深地作了个揖,他想,这便是两个人之间最好的结果吧。   乐颉同二叔叔坐在马车里,他掀开帘子去看外面的街道时二叔叔忽然说了句你外祖父过世了。   下葬那日是个阴天,但地上还是有厚厚的积雪。   四个家丁抬着红漆棺椁走在最前面,乐颉的两个舅舅一左一右的跟在棺椁后面,然后是他的父亲母亲和两个舅母。   乐颉跟着一群表兄弟姊妹走在人群中间,他其实对外祖父的印象很模糊,隐约记得小时候他抱过自己。   乐颉没有多伤心,也哭不出来,心里只是一层淡淡的对死亡的感触。   他瞧着哭哭啼啼的一群人,真真假假,不过是作给活着的人看。   那天的天空阴霾密布,灰色和白色的世界弥盖着一股凉薄的味道。   下葬过后,回到外公家,他同父亲讲要回家,父亲便应允了。   走到一半时父亲忽然叫住他,他回头,父亲便问他:“在寺庙里可有学习学问?是否想要考取功名?”。   乐颉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他却没有回家,路过一家戏园子便径直进去,将白绫从手臂上摘下来放进怀里。   那日演的一出戏,戏名叫《青蛇》。   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小青蛇随着白蛇下凡体验人世,却从不知情为何物到了有了人的眼泪。   戏词说得好:我到人世来,被世人所误,都说人间有情,但是情为何物?   戏院散场天却又下起了雪,乐颉随着人群走去戏院,却瞧见站在街头的灰色僧衣和尚。   他穿着一双布鞋,手机握着一串佛珠,刀锋剑眉飞两鬓,如漆长睫染白雪。   走动的缓慢坚定,如同从千里之外到来,只为了对他说三个字:“我也是”。   世人皆说不得好死,却有谁舍得了心头挚爱,若是行尸走肉,生死还重要吗?   乐颉在街口找人写了封信,让他送于乐府,又买了匹马。   他回头问那人:“你会骑马么?”。   他对他笑笑,当然会。   他们从城门策马奔驰,在白雪中跑向远方。   马蹄踏白玉,碎屑一地琼脂玉浆。山脉在奔驰中起伏连绵,结冰的湖面辽阔无边。   但是好事一般都是镜中花水中月,抬手一戳就破。   乐颉站在戏院门了,晃晃脑袋,笑了笑。   他回家就去看了太公公。   太公公坐在椅子上打盹,脚边放着一盆锅炉,一个仆人正蹲在炉旁超里面添木炭,见到乐颉正要行礼,被乐颉一个摆手给止住了。   “太爷爷睡了多久?”乐颉问。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仆人端着木炭篮子,蹲下人准备在添一些。   乐颉却接过了他手里的篮子,道:“我守着太公公就好,你先下去吧。”。   火盆里红炭毕剥作响,等燃尽后便成了灰白色的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只有三四个小伙伴一直在看,真的感谢了。   这篇是过度,写得不怎么好,抱歉啦。   还有关于错别字和病句我会完本后再改。   (心情不怎么好,今天。哎) 第96章 定不负相思意   太公公脑袋一晃,胳膊肘一抖,便醒了过来。   眼皮耷拉,睡眼惺忪的愣了会儿神,才感到窗边立着个人。   太公公眯着眼辨了辨,觉得像乐颉,却又不敢确定。   “阿颉?”太公公试探性的喊到。   乐颉转过头,见太公公醒了过来,笑吟吟的走到太公公身边蹲下:“阿公还认得乐颉?”。   “当然认得,你打小现在窗口就喜欢微仰着头。”太公公笑着摸他的头,又怕他因为外公的事伤心,拉起他的手,安慰道:“人这辈子都逃不过一个死字,逝者已矣,不必太难过。”。   乐颉笑着乖巧的点头,他又低头看太公公皱巴巴的手背,青筋在皱缩的皮肤里突起,如同参天大树的树根突出在地表,盘根错节。   “太公公,你保重身体,冬天冷,想睡觉去床上。”   太公公和蔼的笑着,捏了捏握在自己掌心的乐颉的手:“太公公知道,只是一沾床,整个人又精神了,只有坐着的时候才睡得香。”。   乐颉忽然觉得心里悲凉,这便是苍老,走过旺盛中年,最后孱弱一身,如同风中之烛。   太公公忽然想起什么,拍了拍乐颉的手,道:“当年给你算命,让家里把你送上清尘庙的那个道士来了,就住在西园偏房,他也是刚来没几天,让你回来后去见他一面。”。   西园是个安静的处所,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便到了西园。   乐颉站定,望着圆形的门断,又看了看两边种着的桃花,心里陡然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一种心慌意乱的感觉。   乐颉锁眉前行,当踏入园内时眼前一亮,心头一惊。   满园的桃花,花开灼灼。   他穿过桃林,走到门前,见门敞开着,犹豫了会,还是抬步进了去。   刚进屋,就见到窗前背对着他立着个人。不是道士服,而是一身黑色长衫,长发散在身后,只是在发尾扎了一条青色的带子。   那人忽然转过身来,乐颉忙不迭对着他行了个礼。   在抬头时,那人已经到了眼前,嘴角噙着一丝笑容。   乐颉望向那人的第一眼心里竟然乍放了喜悦。   “师兄?!”他不假思索叫出了口。   那人却是盯着他笑问:“师兄?”。   乐颉摇摇头,虽然这个人和师兄几乎是同一张脸,但他眉目间却是冷煞放浪的,是不同于师兄的。   而且师兄不可能一夕之间长出这么长的头发来。   “我,”乐颉怔怔,“认错了人”。   那人倒是不在意,说道:“我复姓昆炎,名芔屮。”。   “昆,炎,芔,屮”乐颉念了念,只是觉得这名字奇怪得很。   “道长找我有何事?”乐颉问道。   “只是想见见你。”昆炎芔屮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搭在了他的双肩上,好似自言自语道,“当年你将我封印在昆炎山,待我破除封印,重回天宫,却听闻你随了灼华一起跳入了那谪仙洞。顾陌尘,想去救你,却被天帝关进了囚仙牢,他算出你二十岁有场劫难,让我下凡助你渡劫,岂料你却还是在清尘庙同灼华碰上了。”。   乐颉听得糊里糊涂,觉得就像是二叔叔讲得神话故事。   那人忽然眼眸闪烁的盯着他,坚定道:“同我到南海去,那里有座蓬莱岛,我定能陪你渡了这情劫。”。   乐颉惊讶的瞪大眼睛,只觉得那人太过忘我的说话,十分用力的抓痛了自己双肩。   他动了动双肩,瞧着面前这个人,刚想拒绝,却又像看到了生灭的脸庞。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这辈子定是不能同生灭在一处的,可是自己也未必能保证忘得了他。   如今好巧不巧的来了这么一个和他长得像的人,会不会是天意?乐颉想着想着,竟然笑了,盯着那个人眨了眨眼睛,然后说:“好啊。”。   冬天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除夕那夜,乐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他忽然想起去年在庙里和一众师兄弟过的除夕。   师傅照例让迦尘师兄和他去禅房取了梨花饼和压岁钱。   他跟着迦尘师兄走在长廊上,在看到外面明朗的月亮时,迦尘师兄忽然神秘兮兮的对他说,今年有好东西。   等到乐颉满心好奇追问他什么什么的时候,他却始终都不说一个字。   等到除夕饭毕了,迦尘师兄召集了全寺的弟子下山。   等大家伙都不知所云站在山下时,他不知从哪里搬来了烟花。   然后一声声轰隆巨大的炮响声中,晴朗的月夜中绽放了璀璨的焰火。   迦尘师兄忽然跑到乐颉旁边,很少有的羞涩:“往年常常想看焰火,今年师兄送你了。”。   乐颉当时心里忽然柔软了下去,他侧过脸看着迦尘师兄面部轮廓,眼眶就发热了。   等焰火放完,众人散场时,生灭忽然走到了乐颉身旁,拉住他的手掌,然后侧过头对迦尘师兄说了句:“师兄,我们去玩会儿。”,就拉着乐颉跑远了。   冰雪消融得差不多了,地上只有一块一块的白色雪块。   溪涧在月光下阒静的山谷潺潺汩淌,溪涧里覆着白雪的石头,把溪水分成了两股,淌过石头后有重新汇融在了一起。   粼粼波纹,流水脉脉。   乐颉跟着生灭跑到小溪旁,他回头对乐颉笑:“我今天下山的时候,给你买了鸡腿,和糖葫芦。”。   “真的啊?”乐颉惊喜交加,“你竟然头一次不是在我的威逼利诱下给我弄肉吃!”。   生灭一边到一处石洞取出来一包厚厚的黄色油纸包,一边回头揶揄,“为了你,我手上沾得鲜血还少吗?以后到了西天,佛祖定然会定我大罪。”。   “那,有罪一起受。”乐颉笑弯了眼睛,看着他。   不多时,两人便在溪涧旁生起了一堆火,生灭将鸡腿架在火上烤,又把糖葫芦在火前温了温,才递到乐颉手中。   “师兄,你真好。”乐颉抿抿嘴,抬眼看着他。   “那是,”生灭一边翻烤鸡腿,一边来看他,“你可是要跟我云游四方的人,不对你好点,你不跟我一道了怎么办?以后我一个人云游多无聊。”。   乐颉笑笑:“那你要日日待我这般好,就是以后受佛祖判的罪,我也同你一道。”。   “那你说好了,可不许耍赖!”生灭挑眉看他。 第97章 动如参与商   乐颉坐起床,趿拉着鞋子走到窗前。   外头还是阵阵烟花炮竹燃放的声音,烟花窜上天空忽明忽暗闪亮的景象。   五光十色,火树银花。   他提起鞋帮,将脚后跟放了进去,又着上一袭青衫,在外头穿了件夹袄,便推门出去了。   走到府门口,瞧见昆炎芔屮正站在那里,似是有一段时间了。   “你这是知道我要来?”乐颉笑问。   “不知道,所以正踌躇要不要回房。”   他们并肩上街,城里还是灯盏通明,焰火不绝。   两人绕到河对岸,走上凌驾在河流之上的曲折长廊。   乐颉坐在廊拦旁的长椅上,右手搭在廊栏上,抬头看了看廊檐的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摇晃晃。   昆炎芔屮就势坐到了他的旁边:“你在想什么?”。   乐颉回头看他:“什么也没想。”。   “那你可信天命?”   “自古鬼神之论,命由天定,却又有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一说。倒是谈不上信与不信,只是敬畏罢了。”   昆炎芔屮眼瞧着他,忽然笑了:“你倒是长大了不少。”。   乐颉以为他说的是从当年他与自己算命到今日,这也可算是长大了吧。   “我不能同你去蓬莱了,明日回清尘庙。”乐颉看着他。   “为何?”   “我当初应你,只是想将你当成他的替代品,可是你不是他。”   “他?”   “我师兄,”乐颉看着昆炎芔屮,诚诚然,“你们长得,可谓一模一样。”。   “若是我们一样,你自可以将我当作是他,这样既可免去你及冠之年的灾祸,也可以定了你的心。”   “可是你不是他。”   乐颉看着昆炎芔屮,娓娓而言:“感情这种事,始终讲究个先来后到。我认定了他,便只能是他,心尖尖上都再搁不住第二个了。世道怎么变,时间怎么流也就只能这样了。三灾九难十劫,不过尔尔,同他在一处便已是这人间最大的灾祸了。可我还乐此不疲。 ”。   昆炎芔屮忽然站了起来:“可你又知道他怎样想?他若不喜欢你,你这番一厢情愿只是徒添他人的烦恼”。   “所以我明日便上山,只要他一句真心话,便可了了,再无牵挂。”   “你和他终究不能在一起!”   乐颉笑了:“世人皆说我俩不能在一起,不该在一起,可我若是想同他在一处,谁也拦不住。人生不过一场生离死别繁华尽,最不济一个死。我连死都不惧,还能怕什么。”。   昆炎芔屮怔了怔,转而又笑起来,从衣袖里拿出一粒丹药:“如若有一天你不爱他了,这粒药可抽出你这一世的记忆,也会让各物归各位。”。   乐颉接过丹药,抬起手看了看,只见那粒丹药在手心化作一缕棕色的烟雾。乐颉疑惑回头看昆炎芔屮。   “等你想要服下它时它就会出现。”   紧接着,昆炎芔屮也消失在了他面前。   翌日清晨,又是个大雪天。   乐颉仅留下一封书信,便独自上路,朝清尘庙去了。 第98章 落日云云天   西风吹马瘦,沙满天,僧袍渐残人及渐昏,落日云云天。   此心与渡劫,绝了旧年,倒是颓唐满地,落魄难解,只念当时情长。   你发如初,眉依旧。   乐颉是在半山腰遇上的生灭,他手里牵着马,远远就看到生灭挑着一倒水身体一颠一颠的走。   他却没有叫生灭,就静静的站在那棵松树下,眼睛看着脚下的青石板上杂乱蔓开的裂纹。直到生灭走进,他才轻轻咳嗽了一声,只能闻见喉咙里裂裂然的响声。   生灭颠了一下肩头的担子,语气尚算温和:“你回来了。”。   话毕,便从乐颉身旁走开。   乐颉皱了一下眉头,朝生灭的方向刷过脸去,没掩住焦急,道:“你等一下。”。   生灭顿了一下,犹豫着回过头来看他。   “我有话问你,你,你答我就好。”   心里像是有一丛高高的蒿草,被一只巨大的手拽得紧紧的,现在慢慢松开——说不出是因为放松准备坦诚的愉悦,还是心如死灰破釜沉舟一博的忐忑。   “你,要不要……要不要……”乐颉还未将话问出来,生灭边看着他,淡漠道:“迦尘师兄圆寂了……诛心劫。”。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把乐颉想要问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诛心之劫,缘由逆天。   林中忽然变得很静,听得见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的呼吸声,听得见风吹树叶的声音,听得见生灭很轻的那句“我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乐颉侧过头,透过枝叶,看到青山盘绵白雾横山。   “所以,我外公,迦尘师兄的死你认为是我的原因吗?”乐颉很冷静,声色冷绝。   生灭并未回答他,挑起水离开了。   晚间月色清凉,大殿内揉进清澈的月光。   乐颉跪在黄色的蒲团上,他看着神岸上的尊尊佛像,心里却无所想。   身后忽然投来阴影,他回过头,看着师傅站在身后。师傅神色憔悴了许多,一只手捏着佛珠串,一只手攥着,不知握着什么东西。   乐颉看着师傅自言语的蹲下身:“他是为了救悬崖下一只被岩缝卡住腿的兔子而圆寂,一定是会到达西方极乐的,你无须过分悲切。”。   乐颉看着师傅张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玉葫芦和一挂桃花玉佩,心下疑惑。   “寂灭,你且将这两样物件收好。”   “这是什么?”   “你的玉,你的命,你的债。”   乐颉听得恍恍惚惚,还没想明白,师傅又道:“明日你同你生灭师兄下山,到三生海岸地魔一族寻地魔遗骨。”。   “那是什……”乐颉朝师傅抬头看去,只见师傅从口中喷出一口血,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此时整座寺庙的僧人都朝大殿赶来,廊上的灯笼渐次亮起。   “你为何杀害你师傅?” 第99章 大结局:魂归灼桃山   那日天极朗。   乐颉从虚妄塔中醒来,身上条条血痕裂裂作痛,他勉强用手支起身子,算算日子今日已是被关进这虚妄塔第三十四天。   他回想那日尘悟方丈忽然带着人快步走到大殿门口,拧眉锁额瞪着他,大声斥道:“为何杀你师傅?!”。   乐颉便是困惑,尘悟方丈为何无凭无据便说是他杀了师傅,带他正要争论,只见那尘悟方丈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抢了他手里的两枚玉饰,斥道:“你时贪图这两枚神物?!”。   还未待乐颉反应过来他便被尘悟手中乍现的一根长长黑鞭抽到了身上。   那阵阵疼痛仿若隔世,让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可是记忆却是模模糊糊,头痛欲裂。尘悟方丈仍旧执着鞭子毫不停息往他身上抽。   之后他便晕了过去,醒来时已是在这虚妄塔内了。   每日都有小僧来替他换药,却将他裹缠的纱布放进一只黑色泥翁之内,他隐隐约约瞧见里面闪现着粉色光芒,若群山灿桃林,灼灼光辉。   乐颉忽想起什么来,摸去那道士给了他的丹药,用手指撵了撵转了转,终是把药服下。   他这才记起千百年前的一桩命案。   生灭在那枯井之内已是到了奄奄一息之势。   那夜,他在回廊拐角处,分明见着自己师傅用了一只竹筒朝那大殿一吹,一支细短箭矢便朝着虚无住持射去。   然后虚无住持便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   生灭见乐颉伏尸痛哭,心下疼了一下,身体没稳住碰到了栏杆上的花盆,便被尘悟方丈发现了。   后背捆绑抛下了后院的枯井。   他日日靠着井中最后一滩积水度日,到现今那井已是干涸,他也形容枯槁,性命垂危。   虚妄塔忽然炸开,从中飞出个散发仙君。   模样却是十分潦倒。   白色仙袍不知被什么刮破,周身竟是条条血痕,毫无完整。   只听见那仙君口里歇斯底里不住的喊着“鬼蛇怪你给我出来!你给我出来!”,一双眼睛猩红,燃烧着团团怒火。   寺庙里花木花石全都在摇颤滚动,大殿里幡旗飞扬。   只见尘悟方丈带着一行弟子施法布阵,却还是被飞来的仙君逐一击破。   “当年,你为何要毁我骨血!”方圆百里,山峦之中只听见仙君凄厉悲哀的嘶喊。   “我不过奉了天帝的指令,是他要你的命!”尘悟神色慌张,心下却动起了歪心思。   “我定要灭了他九重天的仙界,”那仙君冷目寒光盯着尘悟方丈,又问道,“灼华在何处?!”。   “后院枯井中。”   那仙君心头一痛,愤懑难平的剜了一眼尘悟方丈便朝着那枯井飞去。   丝毫未看到他身后的尘悟脸上扬起旳一抹阴险狡诈的笑意。   那仙君哪里知道,后院枯井早已用他的血液布了符咒往生网,只等他自投罗网了。   说起那桩命案便要从上古之神开始说起。   那遥薄乃盘古族后人,因得盘古开天地而永生永世在九重天为上上仙。机缘巧合结识地魔之子冥南轴,二人几经周折定山盟许海誓。   时值东皇太一复苏,天宫动荡。   遥薄意欲与盘古逃离六界,却得来冥南轴背弃,两人割袍断义,再无纠葛。   神谷山一役,帝夋却许遥薄性命,替他挡下东皇太一的混沌钟。   后世便作了三生情债,一步一劫一陪伴。   遥薄道:世间情情怨怨怪得了谁,我同冥南轴生了情,却被背弃。帝夋对我情深厚种,许了性命,我用盘古密咒将东皇太一封印,其魂魄却于后世痴情我,恩恩怨怨,情情债债,追根溯源,始作俑者竟是我。我是原罪,何可推脱。我们盘古族有句民谣:青山已晚暮已歇,潺溪不知史不提。这般想来,后世种种后世命,于我不过是场南柯一梦梦断魂。   帝夋:六界之内,不过一朝一夕的缘分,我却是钟情于你罢了。   后日,那遥薄被封印记忆与法力,成了昆炎山一株小桃树,而帝夋却转世成了掌管更时的灼华。   遥薄就是那桃夭。   便有了日后那段缘。   而这灼华与桃夭的孩子最后惨死于灼华手上,算起来这算是一段孽债了。   到了今时今日,桃夭往枯井救灼华,却堕入了往生网中,那灼华便也命随了桃夭去也。   后人只传,两人魂魄终在灼桃山重聚,绕成了一山桃林,桃花灼灼永不凋谢。   凑近似是还能闻见一家三人的说笑声。 第100章 番外:有只野人   灼华曾经给我讲过一个名叫《西游记》的故事,说是孙猴子在五指山下等唐玄奘等了五百年。   孙猴子一身法力,只为护唐玄奘西天取经。   九九八十一难,一步一劫一陪伴。   我名唤遥薄,在九重天同帝夋同分一杯羹。   美其名曰始古仙君,实则无权无势,倒是日子过得且逍遥。   因是盘古一族唯一的后人,便捡了个先祖盘古开天地而族人世代为仙的便宜。   日子过得仿若山间白雾,溪涧流水,万脉山群,苍穹云簇,亘古永生,平淡无奇。   直至遇到冥神。   那日我踏云向东,在空桑山遇到彩虹。   瀑布垂千尺,彩虹便从瀑布里展出去,在山间形成一道弓。   群山绿野在阳光里分在鲜艳,苍翠欲滴,仅仅一条银色悬泉瀑布在其间,倒成了交相呼应相得益彰之景。   我站在光秃秃的一块岩石上,瞧着凡间的彩虹似是比在天上俯瞰多了几分美意,心情明朗起来便是笑逐颜开。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窸窣,我转身望去,看到树冠上凌着个人,虎头虎脑憨憨的样子,周身散着浓浓的妖邪气。   他双手各擒着一只白身红颈仙鹤的两端,张着嘴,像是要将那鹤直接往嘴里送。   “野人!”我嘲笑他,嘴角上扬着。   他遁声朝我直视地看过来,眼神里透着疑惑却无半点害怕,不服气道:“你是哪个小毛头,敢管你爷爷我的闲事。”。   我故意不生气,笑着去气他:“你这老爷爷,真真是白活了千年,就是我这百年小仙也知道凡人吃野禽是拔了毛烤着吃,哪有你这老头这般茹毛饮血的!”。   他显然被我激怒,气愤的将那只鹤朝空中一抛,径直朝我飞过来,双脚在树冠上踏了两踏,惊得林中群鸟鸣叫,此起彼伏。   我站得定定的等他来,左手绕到身后,将瀑布的水聚到指尖,待他临近,再伸出手朝他一弹便淋了他一身的水。   他毫无防备的从空中摔下去,两只眼睛里竟然透出满满的无辜。   我走进树林,瞧着他躺在水地里,浑身湿哒哒的像只落湖黑皮狗。   于是幸灾乐祸的拍手笑了起来。   掐指算算,这也算得我这八百年来为数不多的开怀大笑了。   还未待我回过神,那人便站了起来,一双眼带着诡谲的笑意凝视着我。   我瞧他发梢湿成一股一股的,水滴不断从上面掉下来,他黑色绸缎袍子不再飘逸,湿湿的贴在身上。   便生了同情之心,正要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递给他,却见他乍变成一张偌大的卷轴,朝我铺盖过来。   我心下明了,原来他就是随着盘古爷爷开天地,吸收了天地灵气而生的厄咒卷轴——冥南轴啊。   以前也就是听过这冥南轴擅长制炼幻境,今日一见便觉果不其然。   满天飞雪,千山冰封。   却有低低沉沉的嗷叫,汩汩淌流的血液之声。   冷空气里的波动慢慢朝我阔近,我虽无惧,却担心雪下不是实地,便一步步缓缓朝后退着。   不多时便看到一群白色皮毛的狼群迈着整齐的步伐朝我迫近,但几乎所有狼都闭着眼睛。   我心里虽有疑惑但还是谨慎的敛去周身的气味。   我心想这冥南轴是想同我玩玩五识,若是他封了神兽的眼,那便是靠着剩余四识。   而今我敛了气味,消了声律,狼群还是朝着我逼近,便证明我猜想错误。   正在心下盘算,头顶便传来冥南轴的声音:“小毛孩,你若是能从群狼中找出那只眼睛蓝色的我便算你赢。”。   我看了一眼这成千上万的狼群,顿感无语,叹了口气,大吼道:“我没答应同你比试啊!”。   那冥南轴却不应我了。   我四处张望,见到高处有颗蓝色星星傍着山峰。   又看了看狼群,见它们中有一头较为突出而且正对着高处的蓝色星星。   再回想,刚刚那少年左眉梢上分明有一粒蓝色点迹。   再去看那头狼时,朝它左边最端的那头狼看去。   我召出雪鸢桶,将雪鸢桶的盖子拧开朝最左端那只瘦弱的狼照去,不出我意料,那狼崽子一被收进雪鸢桶整个幻阵便被破开了。   出了阵法,我抬头便看到冥南轴坐在高树上的枝桠上荡着腿,悠哉悠哉的吃着手里捧的一只仙鹤。那仙鹤被啃得鲜血淋漓,冥南轴嘴巴周围也全是红色的鲜血,还顺着嘴角滴答滴答的往下滴。   他从上面看到我时有些目瞪口呆,呷呷嘴,样子窘迫极了。   我笑了笑,道:“你好歹也是同天地一并出世的,女娲造人都过了好几千年,凡世也变更了那么多代人了,你怎么还跟个野人一样!”。   “你懂啥!”他说着,将血滋滋的一块骨头砸到我头上。   我瞥了他一眼,一个跃身坐到他身旁的树桠上。   他看着我愣了愣,似是在计算用不用与我动手,见我并没敌意就笑呵呵的把手里那具仙鹤尸体朝我递来分享。我十分嫌弃地摇摇头,在嗅到仙鹤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浓浓黏腻的血腥味差点没吐出来。   “扔了吧,”我说,“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你们天宫?”他掂掂手上的仙鹤,正犹豫扔了划不划算。   “你见过神仙做饭吃吗?”我白了他一眼,讽刺道,“你这种山野莽夫肯定没去过人间集市。”。   “你要带我去人间集市?”他脸上浮现出又惊又喜的表情。   我便笃定了他这万年来过得定是同野人一般的生活无疑了,否则在他听到我要带他去人间集市时,他才不该是一脸惊喜模样。   我竟对他心生一股同情,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一头长发毛毛糙糙凌乱的散下,明显辨得出他每日应只从脸颊将发丝拨开,并没过多修理。   一双浓眉飞向双鬓,眼眸明亮。   我用左手在空中绕了两绕引来瀑布的水替他洗了头,又从腰间解下玉佩替他扎了个发髻。   他整个过程竟没动没闹,安安静静的盯着我。   “你叫什么名字?”他嗤嗤地笑。   “遥……”我想了一下,觉得没必要同他讲我的名姓,就报了仙号给他,“始古”。   “遥始古?”   “……”   夜间,长生殿的月老提了一坛醉桃花到我古安宫来。   仕童刚为我点好灯,一几案的凡人运势等着我排。   “始古老仙,始古老仙”   他人未到,声音却先来气我。明明长我一千岁,却道理歪理一大堆,说什么按着辈分来我同帝夋是一辈,非得叫我“始古伯伯”。   因实在受不了一个长我一千岁的白发老爷爷叫我“伯伯”,故而让他称我为“始古仙君”便可。那成想他喜欢别出机杼,硬是唤我为“始古老仙”。   那个“老”字念得尤为重,气得我牙疼了三天。   之后几次同他讲这件事,他却固执得很,就是不改。   我也就无奈受着了,只是在天宫能避着他就避着他。   我从运薄里抬起头来,见着他脸上挂着一丝讨好的笑,在门口毕恭毕敬的弓腰作揖。   便知道他定是又牵错了谁人红线,想求我在运薄里改几笔。   我对着他道:“进来”。   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仕童,问:“这是这个月月老仙君来第几回了”。   仕童答:“约莫七回”。   我噙着一丝揶揄的笑,道:“去替月老仙君铺席垫。”。   月老跪坐在席垫上后将一壶醉桃花捧放到了我几案的边角。   我抬眼瞧了一下,带着讥笑的语气打趣他,问:“又牵错谁人的红线了?”。   他嗫嗫嚅嚅,好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整话。   我抬头看他,见他脸上的笑褪得差不多了,似乎是又笼上了一层害怕。   “我……”他怯生生的抬起眼皮来偷看我,“……东皇太一,于神谷山复苏了……”。   “什么!”我惊愕的看着他。   记得当年父亲同我讲过,东皇太一同女娲和盘古爷爷皆为大道鸿钧的亲传弟子。   他当初与帝夋一起共创天界,执掌先天至宝混沌钟,在盘古爷爷开天辟地后,女娲造人造物之际镇压了鸿蒙世界。   却也因此受到混沌钟的反噬,被封了元神,之后沉睡在了神谷山。   天界便由帝夋一人执掌。   千万年来,东皇太一都没有苏醒的征兆,为何现今醒来?   我正在心里暗自揣测,听到月老唤我,才回过神。   疑惑不解的看着他,又看了看几案边的醉桃花。   还未开口问,他便道:“望始古老仙收我为弟子。”。   “你是怕……”我在心里掂量,猜想月老是认为东皇太一复苏后必定会同帝夋争夺帝位。他怕天宫易主殃及自己,而他又认定了我盘古族是唯一一方不会因为此次易主而有丝毫损失的人。   “你为何觉得我盘古族能安然全退?”我倾过身子,明知故问着笑看他。   他脸上闪过一丝因被我看破心事的惊讶,缓了缓才淡淡答:“当年盘古上神开天辟地成就六界,所以这六界之中,无论谁为主宰,盘古族一定会存在。”。   我敛了脸上的笑,看了眼仕童:“帮我灭了灯,带着这壶醉桃花送月老仙君出府。”。   “始古老仙,始古老仙!”月老似乎势在必得。   “未雨绸缪得太早,只会把灾祸招得过快。”我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见他愣愣的似乎在揣测其中意味。   我没在理会他,将桌上摆放的册册运薄收起摞成一摞。   转身回房后,见到床栏上挂着的玉佩正闪着绿光。   掐指算了算,原来是他。   便拿起床栏上的玉佩,提了一盏灯笼绕到花园,将那玉佩在手里掂了掂,正准备扔进池子里,仕童便进来了。   “仙君为何不收了月老?”仕童问。   “杞人忧天。”我冷着语气,又看了一眼手里的玉佩,用拇指摩挲了一下,然后收进怀中。 第101章 番外:东岸有个台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   东海巨浪涛涛,海鸥盘桓在东海之上,发出泣唳的悲鸣。   步云乔跪在海滩上,长发披散被风吹乱,白布仙袍上染满了绿色的龙血已经干结。   “何笙莲,你给我出来!”   他抬头仰天撕心裂肺的呐喊,眼眶发红,目眦尽裂。   “步云乔,你堂堂一派掌门,如今为那妖龙弄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宋融率领着鼐天派的各位弟子及其他各大正派赶到东海见到步云乔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怒斥道。   “他在哪里?”步云乔忍住内心的怒火,没有回头,闭上眼睛问。   “已经交由冥神处置”宋融想了一下,“师兄,你不能再插手妖龙之事,你根本不是冥神的对手”。   “你们算什么正派!”步云乔幻影移形到宋融面前,卡住他的脖子,“是你把他带走的吧!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掌门职位吗,你已经达到目的了!”。   “你要干什么?”宋融似乎猜到了步云乔下定决心,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后背一冷,眉头紧皱。   “派众听令,从今以后,司空狄为神宗,宋融担任掌门一职”步云乔看了宋融一眼,轻声急速,眼神决绝地说,“三千尘世,没有他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若他死,那我随他而去,如若能救出他,天地之大,我只想和他浪迹天涯”。   ——师兄,我想去南地之极看冰川白雪,我们去登泰山看落日暮暮。   ——青山已晚暮已歇,潺溪不知史不提。   凌空而行,越是靠近冥流河,步云乔就感到愈来愈浓烈的森然冷气。   乌黑色的烟云沉耽在冥流河,步云乔凝集全身内力,闭上眼探寻何笙莲的气息。在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他加快了飞行速度。   “囚阁”步云乔凝视着灰黑色的塔阁上的两个大字,他能感受到何笙莲就在里面。   冥神从他背后走着很稳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他。鞋底把地上的枯枝碎叶踩出了咔嚓声:“我没看错你”。   他邪魅的笑声到时让步云乔安心了不少,以步云乔对冥神的了解,他若是还有闲心跟你打趣那么证明他还没有作出最后一步的打算。   步云乔刚想开口,就看到了从冥神身后走出来的人影,黑色的袍子和斗笠,长而黑的发丝。   步云乔乜起了眼:“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怒斥却没能把那股不由自主的因害怕而产生的颤栗掩盖下去。   他看着黑衣人揭下斗笠,脸色一沉。   天帝的三子为救一只老虎而引起了琉璃山的火灾,使上古神兽饕餮被放出,与其同时苏醒的还有魔地之子冥神——冥南轴——上古厄咒卷轴的化身。   最后靠着螭吻之心才再次将饕餮封印,到冥南轴却逃离到了人间,了无踪迹。   天帝大怒,剔除了三子仙骨仙身,使他堕入三生七世轮回之劫。机缘巧合,一千年后,他投身为龙。   他出生的时候,东海开遍了莲花,人间风调雨顺,龙族兴旺。于是龙族给他取名敖苼莲,字何。 第102章 番外: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感情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桃夭到现在都无法洒脱地说,不要了。   他看着微雨蒙蒙里,远处帝子宫模糊的红黄色灯火。   他坐在走廊上的秋千上,手里抱着顾陌尘送给他的兔子。   他觉得心脏突突的疼,右手五指针锥的痛。   自从下凡历练回来,顾陌尘虽未与他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他俩的情已经摆在那儿了。   当初灼华舍了他,顾陌尘虽忘记了他,却始终陪在身旁,一切便随着时光洪流,水到渠成。   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个见异思迁的人,但当独角兽向他道出顾陌尘因给他绑了红绳后,便中了红绳劫,从此后日日受那噬心之痛,他怎么能不动情。   更别说,白河镇上,青冈山里,顾陌尘为他当下玫瑰花妖的蛊毒;从琉璃山恶兽嘴里救下他后用自己的神子血液帮他疗伤……   这种种经历,若是搁置在以前,他桃夭倒可以轻轻巧巧的当作友情,记在心头,来日必报。   而他现在面对的却是个失了记忆的崭崭新新的顾陌尘。   他一直记得,当日他们送何笙莲和白彦君回东海时候。   东海岸头,落日黄昏,海水悠悠,余晖脉脉。   顾陌尘只是简简单单一句:从今往后,我只想永远守在你身边。   并没要求在一起,只是陪伴。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掉灼华,潇潇洒洒,云淡风轻。   可是当他回到天宫,听闻灼华和沉香婚礼临近时,他的心还是狠狠地一搐。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毛毛小雨,花架旁的灯笼微弱的光芒照在桃花树上,让他这冬黎宫的的桃花浸着水显得娇嫩。   微香在雨水里变得更淡,刹那间,有些恍惚,像是又一次回到青冈山里。   烟花抱着竹洛,她饱满艳红的双唇,浓艳的眉眼,用一种不可言说的眼神——像是警告又像是安抚。   烟花说:你一踏进来去归时我就知道我们是同类,更知道我们有一样的命运,恰恰,我们都不怕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在化成人形后幻名“烟花”么?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所走的每一步都是错误的,我的故事可能只会像烟花般,灿烂而转瞬。   我是妖,竹洛是人。   我们在一起天理难容。   可我不怕天理,我只怕竹洛不爱我。   但是我却忘记了,我是妖,身上有瘴气,竹洛和我在一起会损了阳寿。他越是爱我,越是离经叛道地要和我在一起,我越是会活生生地将他害死。   可是我从头到尾都不后悔。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只要和他在一起,只要我们□□,一瞬便是一生。   桃夭盯着怀里小白兔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他想,我们是神仙,我们活着,永生永世的活着。   我也想告诉灼华,我不怕被人指责,被人厌恶,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心甘情愿接受所有人的白眼。   可是灼华不爱我,我便没有一瞬间便可满足成一世的冲动了。   再抬头时,从走廊往庭院里看。   蒙蒙雨雾里,灼华穿着一身红艳的新郎官的衣服。   绾起的发髻用红色的发呆扎着。   倒是比我们在灼桃山成亲时打扮的好看。桃夭想着把兔子放到了地下,见它跑远后,从秋千上站起身来。   他站在走廊头,定定地看着雨雾里看不清表情的灼华。   良久后,桃夭才浅笑揶揄:“没想到,帝子待一个酒水宾客也这般仁义,”桃夭顿了顿,“请帖我收到了,刚刚到帝子宫喝了杯喜酒便回了,值不得帝子在亲自登门拜访一遭了。”。   他见灼华无反应,冷淡了些:“请回吧”。   桃夭觉得自己笑得假,亏了着夜色。   又觉得这样强颜欢笑委实自讨苦吃,便转身进屋不再去搭理他。   他关门时头脑是乱的,他并不知道灼华这是何意,是来告诉自己他可以过得很好?   桃夭摆摆头,正出神走向大厅里的椅子,背后忽地响起一声推门声,紧接着自己便被人从身后紧紧地抱住。   熟悉的呼吸声,呼吸出的气息的味道,双手搂住自己的力度。   他在心里苦笑,你这又是为何。   第一缕阳光照进冬黎宫的花架,落在铺了一地的桃花花瓣上。   床帐帐幔被从窗户吹进了的微风吹得摆动。   桃夭侧身时实实在在的感到环在自己腰上的手,他的额头抵在灼华的下颌。   他抬手去摸灼华眉毛的时候,灼华因为痒而皱了皱眉,他盯着灼华长长的睫毛,目光又划过脸上,落在白色中衣下的锁骨上。   昨夜,桃夭心里明明跟明镜似的,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在他亲吻自己时没有拒绝。   他知道,他放不了灼华。   他在等他醒来后,然后问他一句:我们隐姓埋名,浪迹天涯,好么?   不是问他,帝子之位和我,你要哪个?   因为心里早早就知道好多事情一旦作了比较,就变得难以选择。   而不管哪个选择,若是和彼此心意背离,只会让最后的情义都荡然无存。   于是不如直截了当地问,你跟我走不走?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